霧氣彌漫。

　　朦胧的氛圍，能将七分姿色襯成十分。

　　更别提淩貴妃本就是絕色，不然又怎能獨占孝明帝寵愛這麼多年？

　　看着眼前年紀已經不小，身姿卻依舊如同年輕時一般婀娜的淩貴妃，孝明帝眼底一片熱切。

　　溫熱的池水，隻漫至他腰間，可因走得太快，他仍是不小心腳步踉跄了一下。

　　淩貴妃并未上前攙扶，仍坐在岸邊颦眉望着孝明帝的方向。

　　孝明帝還以為愛妃是在賭氣，渾然不在意的“呵呵”一笑，便上前去一把扣住淩貴妃的小腿。

　　随後将那滑嫩細膩的腿，猛地向着水中一拽。

　　這是孝明帝慣愛玩的把戲。

　　隻聽淩貴妃一聲驚呼，接着撲向自己懷中，孝明帝臉上露出把戲得逞的表情。

　　然而下一瞬，他卻笑不出來了。

　　兇前劇烈的疼痛傳來，仿佛有什麼東西，在剛才那一瞬間，自淩貴妃之手插入兇膛。

　　眼皮蓦地沉重。

　　意識渾渾噩噩的最後一刻，他仿佛聽見耳邊響起淩貴妃的驚呼，“不好了，快來人啊！”

　　“陛下溺水了！”

　　…

　　夜半，萬籁俱寂。

　　低沉而悠長的鐘聲，自皇宮鐘樓方向傳出。

　　居住在朱雀、玄武大街上的權貴府邸，最先被這鐘聲驚動。

　　淩家，淩貴妃胞兄并未入眠。

　　家主書房，淩家幾房話事者具都在坐，明明已是深夜，卻沒有一人提出回去休息，像是就等待着這一刻。

　　鐘聲響起的第一時間，淩家家主脊背挺直，随即長長舒出一口氣，終于露出一絲輕松笑意，“看來是事成了！”

　　淩家二房老爺，亦是身子一松，遙望向皇宮方向，低聲道，“終于可以祝二殿下得償所願了。”

　　晉陽侯府。

　　随着侯夫人和薛氏先後纏綿病榻，内宅少了管束，丫鬟婆子當差都開始松散起來，許多時候連侯夫人身邊都會被下人疏忽怠慢。

　　偏她身子不好，暈着的時候比醒着的時候多，就算心有不滿也無濟于事。

　　而薛玲珑那狀況更加糟糕，侯夫人再怎麼說也有诰命在身，下人再怎麼怠慢，也無非是茶水沒那麼熱，送膳食茶點沒那麼準時，具體落在事情上是不敢為難她的。

　　薛玲珑卻不同。

　　出事以前她是被世子爺軟禁在栖風院的，院子裡隻有兩個監視她的丫頭。現在她磕傷了頭，氣皿虧損，大夫來看過也隻說能用人參吊着命，慢慢将養。她日日躺在榻上，偏沈峰沒有給她安排别的下人，自己也再沒踏足過栖風院。

　　那兩個小丫頭以為薛玲珑徹底被世子爺咽氣，平日裡沒少偷偷搓磨，躺在榻上連說話都費力的她。

　　整個晉陽侯府，仿佛一艘停擺了的大船。

　　鐘聲響了三下，府裡才反應過來。

　　栖風院裡，薛玲珑從半夢半醒間驚醒，聽到那還未響完的鐘聲。

　　怔了片刻，猜到緣由。

　　宮中有人死了。

　　能在這時敲響喪鐘，告知世人。

　　死的這個人身份貴重，不是太後就是……當今。

　　皇城的天，要變了。

　　而這名為權勢的棋局上，他們連當棋子的資格都沒有。

　　從睡夢中被小厮喚醒的沈峰，坐在床邊愣了半晌，亦是如此悲觀地想道。

　　端王府，徐國公府。

　　兩座府邸的主人，被鐘聲驚醒，都第一時間察覺到發生了什麼。

　　事實上，對于這件事情，他們早就有所預料，如今也不算太過意外。

　　端王深吸一口氣，吩咐身邊親信，“趕緊去康樂坊，讓人把京中的事報給殿下。”

　　“二殿下如此沉不住氣，倒是正好給了殿下早些入京的機會。”

　　比人丁凋零的端王府更加冷清的徐國公府，滿府主子早就隻剩徐國公世子一個人留守。

　　聽到鐘聲他便來到院中，仰頭望了望皇城鐘樓的方向，又回望了一眼西邊。

　　喃喃念道，“一切終于就要塵埃落定了。”

　　…

　　京城人心浮動。

　　宮中則是風聲鶴唳，氣氛沉重。

　　瓊華宮中充滿着皿腥氣味。

　　今夜，死在這幽幽深宮中的，竟有不下百人。瓊華宮的溫泉池中，滿池猩紅。

　　這是二皇子、淩貴妃與太後娘娘合力的結果。

　　不過其中出力最多的，還要屬太後娘娘。

　　連孝明帝的屍體，都是太後幫忙善後的，好将淩貴妃刺去的那一根毒針的痕迹抹去。

　　“母後，妾身能否再見陛下一面……”

　　淩貴妃求到太後跟前，不知怎的，她總覺得心緒難平。

　　或許，是因為死的那個，到底是給予了自己幾十年榮華的人。

　　又或許，是因為她親手刺下了那根毒針？

　　到底不願意兒子将來，擔上弑父殺君的罪名，所以這最後最關鍵的一下，出自她手。

　　等了良久，隔着一道屏風而坐的太後娘娘，都沒有回應她的請求。

　　隻見太後身邊的蓮嬷嬷繞出屏風，輕聲提醒，“貴妃娘娘，請回吧，明日您還要幫太子操持許多事情。善後之事，無需您再憂慮，太後娘娘會将一切都處理好。您刺的那一針，誰也不會知曉。”

　　蓮嬷嬷氣度鎮定，淩貴妃不由被她勸動，不再堅持孝明帝遺體之事。

　　太後說的對，她還有很多事情等着處理，沒必要在一個死人身上浪費時間。

　　她如此想，二皇子齊耀，更是這般想。

　　與淩貴妃不同，齊耀從始至終都沒想過再去看父皇一眼，沒什麼好看，等到停靈七七四十九天，百官、萬民守靈祭拜過後，孝明帝的遺體便會被送去皇陵。

　　至于現在……

　　太後以孝明帝的名義，拟了一份遺诏。

　　手握遺诏，又身處在太子之位。

　　二皇子并不認為，還有什麼能夠阻擋他順利繼位。

　　那張椅子，終于是屬于他的了。

　　他笑得嘴角飛揚，絲毫沒有半分父皇剛剛駕崩應該有的悲傷。

　　…

　　消息傳回西邊。

　　齊诩眼底沒有半分意外。

　　“孤本欲讓大軍多休息一段時間。如今看，卻是要提早一些動身了。”

　　“……弑父殺君，齊耀他，膽大得很。”

　　齊耀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定了定神，吩咐下令：“傳孤命令，全軍集結，明早動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