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肉？

　　李龍有些意外，看了李娟一眼，問道：

　　“家裡今年沒殺豬？”

　　他記得哥嫂家裡是養着一頭豬的。

　　現在還沒包産到戶，但每家每戶還是讓養豬的，隻是不讓養多而已。

　　哥嫂都是勤快人，過兩年包産到戶後，哥哥李建國還成了隊上的養豬專業戶，隊裡還專門給分了一塊豬飼料地給家裡。

　　每到冬天下大雪前，家家戶戶殺豬，然後就可以把肉凍到雪裡，這樣能一直吃到開春。

　　哥嫂家裡雖然不富裕，但偶爾豬肉還是能吃到的吧？

　　李娟沒說話，隻是看着已經快化掉的糯米紙不吱聲。

　　李強搶着說道：

　　“叔，家裡的豬……是迷信豬，不能吃，埋了。”

　　迷信豬？李龍突然反應過來，是啊，他想起來了。

　　前世這一年，家裡養了一頭豬，到初冬的時候宰完發現肉裡全是一個個小米粒一樣的蟲卵。

　　這玩意兒自然是不能吃的，就隻好埋掉了。

　　然後這一冬，基本上就沒怎麼吃肉。

　　他擡頭看李娟的時候，正好看到李娟的臉上露出一絲愧疚來。

　　李龍很快就反應過來。李娟放學的時候，會去地裡割豬草，然後背回來剁碎，拌上一些麸皮和糠煮了給豬吃。

　　她可能覺得，自家的豬變成迷信豬很大原因是自己造成的吧？

　　“娟，你别多想。迷信豬好多原因呢。喝水，吃的東西當然是其中之一，但也有可能就是哪隻鳥拉一泡屎到豬圈裡，豬拱了就染上了。”

　　“叔，這是真的？”李娟頭一次和李龍說話，李龍明顯能看出來她眼睛裡閃着晶瑩的光。

　　自己這侄女心思重，這承受着多大的壓力啊！

　　“當然是真的。你叔我可是從烏城回來的，又在食品廠工作過，這些知識那廠裡的專家都講呢。”

　　“那……”李娟一下子輕松了許多，“那真不全是因為吃東西？”

　　“當然了。蒼蠅身上都有可能帶着蟲卵和細菌，這些都不好說。”李龍明白了李娟的想法，開解着她，“再說了，沒肉吃還沒魚嗎？明天我去砸冰窟窿抓魚，保證咱們過年吃上多多的魚！”

　　“我今天就想吃……”李強小聲的說道。

　　李娟對李龍的觀感有了很大的改變，她訓斥着弟弟：

　　“想啥想？不吃肉也不會死！天快黑了，快回去準備睡覺去！”

　　屋子裡的确暗了下來。這年頭隊裡還沒拉上電，晚上照明用煤油燈。李家有一個比較高級的煤油燈，上面有着薄薄的玻璃罩子。李龍回來的時候，李建國把家裡的另外一個馬燈提了過來給他用。

　　李龍看了看外面，笑着對李娟和李龍說道：

　　“你們等一會兒，我給你們抓幾個老雀烤着吃。”

　　“真的？”李強抽了抽鼻子，又用袖子抹了一把，“叔，真的能抓上？”

　　“能。”李龍看着李強綠色的衣服，袖子那裡已經抹得包了漿一樣油光發亮，無奈的說道：

　　“強啊，你擤一下鼻子去，你看袖子都成那樣了……”

　　“沒事，叔，你啥時候抓老雀啊？”

　　“現在就抓，你們等着。”

　　“俺跟你一起去。”李強興沖沖的說道。

　　“不行，外面太冷了。”

　　“俺不怕。白天俺在外面打了一天老牛呢。”

　　打老牛，也就是打陀螺。村裡的孩子自制的玩具，制式一點兒的，大的用卡車輪胎上的螺母裡砸進一個鴿蛋大小的鋼珠，小的用火花塞，把瓷敲掉，裡面的點火頭沖下來，然後砸進一個小鋼珠。

　　打老牛用的鞭子，好點兒的用的拖拉機膠皮帶裡抽出來的絲線三股絞一起做出來的，差點兒的就用尼龍繩子，或者布條搓出來的。

　　冬天隊裡的孩子能玩的，除了滑冰鬥雞，就隻有這個了。

　　“那你去戴個帽子。”李龍想了想說道。

　　農村的孩子都是凍大的，還真不怎麼怕。

　　“叔，我也想去。”李娟小聲說道。

　　“那行，你也跟着。先去把厚衣服穿上。”

　　李龍從挎包裡取出自己唯一的家用電器——手電筒，然後戴上皮帽子走了出去。

　　皮帽子是軍用款，花了他大半個月的工資，看着比村裡人戴的要神氣的多。

　　所以當李娟和李強穿好衣服出來的時候，一看到他，眼睛立刻就亮了。

　　腳上的棉膠鞋也比李娟和李強腳上的布棉鞋要好的多，他的那些工資，基本上就花在這上面了。

　　“娟，咱家的抄網在哪裡？”

　　“在棚裡放着呢。”李娟一指東屋東面搭的草棚子。這裡面放着一些不需要往屋裡拿的工具。

　　李龍過去打着手電把抄網找到——天已經黑了下來，現在逮老雀正當時。老雀就是麻雀，這裡人叫老雀，因為啥李龍也不清楚。

　　這時候還沒有動物保護法。而冬天的老雀隻吃糧食和草籽，在農村人眼裡是能吃的。等到了夏天，老雀吃蟲子，那時候就不能吃了。

　　“叔，怎麼抓？這也看不到啊？”李強戴着大一号的棉帽子，快把眼睛都蒙住了。他把帽子扶了扶，又往袖子上抹了一把鼻涕問道。

　　李娟也好奇的看着李龍。剛才李龍的解釋讓她心底的壓力成功消除，因此對這個小叔的感觀好了不少。

　　“跟我來。”李龍指了指棚上面垛的草垛子說道：

　　“冬天老雀不壘窩，都藏這裡面。隻要用手電照着，抄網一撲就能逮着。你們呆會兒要幫着拿。”

　　說着便拿着手電開始在草垛上尋找起來。

　　棚子上面的草垛的整整齊齊，這都是冬天架爐子引火用的。而如果借用生産隊的牲口也需要用這些草料來喂養。

　　“叔，看到沒有……”李強看李龍在照着，比較心急，開口問道。

　　“别說話！”李娟拍了他一下，“沒看叔正在找着呢嘛！”

　　李龍也好久沒有幹這活了，他無比慶幸，重生後眼睛真好啊！

　　很快，他就發現了一對亮晶晶的眼睛，找到了！

　　“來，娟，你就照到我現在照的地方。”李龍扭頭對李娟說道，“我拿抄網來捂。”

　　“好。”李娟接過手電，晃了一下，然後瞄向了草垛上，問道：

　　“叔，是這個地方嗎？”

　　“嗯。别動，别說話了。”李龍拿起抄網，往前兩步，小心翼翼的舉起來，從下面慢慢靠近手電照的地方，在即将接近的時候，猛的往上一捂！

　　“撲楞楞！”

　　一隻老雀驚惶失措的飛起來，鑽進了抄網裡。

　　“抓到了！”李強拍着手激動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