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在軍帳上的時候,人們發現軍帳上好像有一個奇怪的圖案。
從各處趕來的叛軍首領發現軍帳裡的燭火還亮着,想來博赤厲是一夜沒睡。
士兵們也許還不會都知道昨夜裡發生了什麼,可叛軍各營的頭目已經知道了。
他們急匆匆趕來,就是想聽聽博赤厲下一步準備怎麼攻城。
到了之後他們才發現這裡連一個守衛都沒有,然後才醒悟博赤厲的親兵營已經被他調出去了。
至于調到了,除了博赤厲外大概也沒人能告訴他們。
他們在門外對視了一眼,都覺得一會兒見到博赤厲一定會看到一張陰沉沉的臉。
可他們錯了。
博赤厲的臉并不陰沉。
因為沒有臉。
不,是沒有頭。
博赤厲的屍體就端坐在那把椅子上,脖子處的端口很齊平應該是被一刀削掉的。
皿液噴灑的到處都是,桌子上椅子上連軍帳上都是。
所以他們從外邊看的時候,覺得帳篷上有個奇怪的圖案。
這一刻,那些曾經也是領過兵打過仗在生死殺伐之中活下來的人全都呆住了。
他們沒有人叫喊,沒有人驚慌。
不是他們不會叫喊不會驚慌,而是忘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才有人發現桌子上放着一張紙。
紙上寫着很多字,字迹工整。
有人把那張紙拿起來看了看,然後臉色更加難看起來。
這是一張認罪書。
他們看的出來這不是博赤厲的筆迹,但認罪書的口吻應該是來自于博赤厲。
這份認罪書上寫明了博赤厲這些年做了些什麼,都和誰聯絡。
也寫明了叛軍之中各營首領的名字,來曆,曾在軍中擔任什麼職務。
所有人看到這份認罪書的時候,都感覺骨子裡的皿都變得冰冷起來。
他們無法想象出來昨夜這個帳篷裡發生了什麼,也無法想象是誰把博赤厲殺了。
還在殺之前,逼着博赤厲招供認罪。
他們不确定,但每個人心中其實都隐隐約約的冒出來個名字。
他們很怕看到那個名字,因為看到那個名字就意味着他們都要完了。
看到末尾,他們被最後一句話震撼。
一式兩份,留一份你們看看是否有什麼疏漏需要補充,另一份我帶回冰州......葉無坷。
他們還是看到了那個名字。
所以在這一刻,每個人都面無皿色。
還是沒有人呼喊,也沒有人亂動。
他們呆呆的站在那,這群曾經在沙場上都能快意厮殺的漢子好像被石化了一樣。
葉無坷來了,又走了。
他就在叛軍的中軍大帳之内審問了博赤厲,然後将其正法。
葉無坷有這樣的手段,當然他也能把博赤厲打暈了帶回冰州城。
但葉無坷沒有這樣做,是在告訴叛軍的其他首領......你們該死。
且無贖罪的機會。
不過他們想的可能會稍顯多了些,吓壞了的人慌了神的人往往都會想的更多些。
葉無坷之所以沒有帶着一個活的博赤厲回去,隻是因為不方便。
這裡是叛軍大營,雖然博赤厲的親兵營被調走了可外邊巡邏的隊伍依然不少。
帶回去一顆人頭,比把博赤厲整個帶回去要省事的多了。
良久之後,終于有人發出了聲音。
三個字。
“怎麼辦?”
問出這句話的人看向他的同伴,沒有人能馬上給他們回答。
就在這時候,原本已經不被博赤厲重視的羅擎天說了一句話。
“散了吧。”
散了?
怎麼可能散了。
到了這一步,連名單都被葉無坷帶走了,如果就這麼散了他們還怎麼活?
他們太了解大甯的廷尉府,隻要有了名單他們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也逃不掉。
“散不了。”
有人說:“除非我們殺光冰州城的人,找到那份名單或是......燒掉整座城。”
他們擡起頭看向說話的人,似乎都在彼此的身上看到了曾經熟悉的身影。
隻是那熟悉的身影不是他們自己,而是他們曾經打碎的殺死的身影。
可是很快,讓他們擔憂的事還是發生了。
叛軍開始出現潰逃。
昨夜裡博赤厲殺了很多人的消息不胫而走,短短一夜半天就在整個叛軍營地裡蔓延。
有的人聽說自己的爹娘被博赤厲殺了,發了狠要來找博赤厲報仇。
有的人聽說自己的叔伯死了,第一反應就是要不要馬上逃離這個鬼地方。
但是很快,他們又聽說博赤厲死了。
雖然最早發現博赤厲被殺的那些首領刻意封鎖了消息,但這種事根本就封鎖不住。
這時候,如果沒有人能力挽狂瀾的話那叛軍将會不戰而敗。
無需葉無坷帶着冰州軍民反擊,隻需兩三日這支隊伍就會徹底垮掉。
好在,力挽狂瀾的人來了。
冰州城,道府衙門。
葉無坷把博赤厲的人頭遞給餘百歲:“挂到城牆上去,讓叛軍知道他們的首領已被斬殺。”
餘百歲應了一聲,态度不是很好。
葉無坷笑道:“這不是安然回來了麼。”
餘百歲:“你就不該去!”
三奎點頭:“應該我去。”
葉無坷道:“我比較專業,廷尉府千辦了解一下?”
餘百歲又瞪了他一眼。
葉無坷看了看桌子上那份認罪書。
“這份口供送到長安,會讓很多人寝食難安。”
他往後靠了靠:“想不到徐相還是有本事,我還以為他是怕了呢。”
餘百歲道:“我倒是從一開始就不想相信徐績會怕,他那種人要是怕從一開始就不想搞這些亂七八糟的。”
“在豫州的時候他就敢盜賣軍糧,敢和舊楚的勳貴世家暗中往來,甚至想着自立為王。”
“這種人你說他怕什麼?他唯一怕的可能就是自己是輸家!”
說到這,餘百歲看向葉無坷:“這封認罪書要不要馬上送去長安。”
葉無坷微微搖頭:“按理說......不急。”
他看着那份認罪書說道:“博赤厲也有很多事不知情,我得再補充一份認罪書一起送去長安。”
餘百歲問:“誰的?”
葉無坷道:“誰來接手叛軍大營就是誰的。”
餘百歲:“你說的是按理說不急,所以你還是打算送去長安。”
葉無坷道:“按照遼北道的情況不急,但小橘子在查徐績,還是送去吧。”
他看向三奎,三奎搖頭:“我不去。”
餘百歲歎道:“我去吧,要論跑,三奎哥也不如我。”
葉無坷點了點頭:“我調撥一批人給你,護送你先去冀州,不到冀州不要露了身份,到冀州之後調集兵力護送你回長安。”
餘百歲應了一聲,然後看向三奎:“三奎哥,看住他!”
三奎點頭:“不會再放他出去了。”
葉無坷笑道:“我也不出去了。”
他起身活動了一下:“這份口供給了小橘子,他們在長安是如何布局的小橘子也就能看清楚了。”
雖然博赤厲知道的并不算很多,可以高清澄的智慧從這份口供裡推算出什麼也就不難了。
“你們都小心些。”
餘百歲道:“拿了這份口供,也就是逼着他們魚死網破了。”
葉無坷道:“冰州城沒那麼容易破。”
他對餘百歲說道:“回到長安去東宮見太子殿下。”
餘百歲點頭:“知道!”
葉無坷道:“這次該有個有勁兒的人來指揮叛軍攻打長安了。”
叛軍大營。
一個披着長袍蒙着臉的高大男人進入中軍大帳,跟着他進來的那些叛軍首領一個個連大氣都不敢出。
這個蒙面男人進來之後就擺了擺手,他的親兵随即将大帳的簾子拉下來。
進門之後他張開手,親兵上前将他的披風解開。
再把臉上的黑巾解開後,他轉身看向這群叛軍首領。
“你們太讓我失望了。”
一句話出口,在場的叛軍首領全都單膝跪下來。
“大将軍恕罪!”
尉遲萬年冷哼了一聲:“你們還記得我曾經帶過你們,還朝我叫一聲大将軍,可我現在卻不想認你們,我丢不起這個人。”
單膝跪着的那些人,個個臉色難看。
“你們都帶兵多少年了?你們都打過多少仗?現在被一個幾乎沒有領過兵的年輕人打成這樣,還被人直接掏了中軍!”
尉遲萬年的語氣,寒冷的好像大帳之外的天氣。
“内應被人家剿了,主将被人家斬首,随随便便從冰州城裡轟出來一群人,連軍心都被人家給破了!”
尉遲萬年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可不能被這群酒囊飯袋給氣死了。
到了這一刻,就算他想藏着也不可能再藏下去了。
唯一還能藏的,就是不在更多人面前露面。
這時候,他注意到了桌子上博赤厲留下的那份認罪書。
拿起來看了看,發現認罪書上提到了他的名字。
尉遲萬年眼神瞬間就變得奇寒無比。
“博赤厲......”
尉遲萬年忽然吩咐道:“傳令下去,博赤厲叛逃,他在軍中的所有親近,一律斬首。”
那些人馬上擡頭看他,尉遲萬年的眼神更為陰寒。
“還在等什麼?”
“是!”
那幾個人立刻起身,吩咐手下人去辦。
“告訴将士們,博赤厲因為害怕失敗連夜逃走了,所以他才故意調走親兵營。”
“再告訴他們,博赤厲可能被葉無坷抓了,他們每個人的身份博赤厲都知道。”
“現在不是害怕的時候,如果想活命那就隻有一條路可以走......”
“破冰州,殺了葉無坷!”
尉遲萬年站直了身子:“現在聽我軍令。”
“是!”
大帳裡的所有人也都站直了身子。
“各營不要再梯次進攻,半個時辰之後吹角,各自為戰,從冰州四面發起進攻。”
“各營主将親自率軍上陣,不管是誰,凡有退縮者,當場格殺!”
所有人立刻答應了一聲:“是!”
“我不管你們用什麼法子,半個時辰之内湊出盾陣所需的東西。”
“找到什麼用什麼,如果實在湊不齊,就把你們身上的鐵甲都脫了給士兵們用!”
“靠近城牆之後,不計代價上去,帶上可以焚燒的東西,在城外将城門燒了。”
“城門上包着鐵皮不好燒也要燒,三天之内我不管死多少人,要麼給我登上城牆,要麼給我把城門燒穿!”
尉遲萬年啪的一聲一掌拍在桌子上。
“三日之内不能破城,你們的人頭我都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