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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七十五章故交

天下長甯 知白 9006 2025-06-04 10:56

  “嬸子?”

  年輕書生仔細打量着夏侯琢,視力不好也不妨礙他眼神裡釋放出來的疑惑。

  “我祖母并沒有如您這樣年紀的侄兒。”

  書生問夏侯琢:“您是不是找錯人家了。”

  夏侯琢笑道:“原來是吳嬸兒的孫兒,怪不得不認識我,你家大人呢?”

  書生像是忽然醒悟過來什麼:“莫非是長安城裡來了人?”

  夏侯琢點頭:“正是長安城裡來的人,不過卻是冀州人。”

  他邁步進門,人才到院子裡聲音就已經進了屋:“吳嬸兒,怎麼連我的聲音都不記得了?”

  屋子裡傳出一聲驚呼:“是夏侯公子?是夏侯公子嗎?”

  夏侯琢緊走幾步進屋:“吳嬸兒,是我啊。”

  這屋裡的土炕上,已經滿頭白發的吳嬸兒掙紮着坐起來:“我在呢,我在這呢。”

  夏侯琢進門隻看了一眼心中頓時往下沉了沉。

  吳嬸那一頭雪白雪白的頭發,紮了夏侯琢的眼睛。

  吳嬸老了,又何止是老了?

  她已經無法下床,若沒有人扶着她連自己坐起來都艱難。

  “吳嬸你這是怎麼了?”

  夏侯琢連忙上前拉着吳嬸的手。

  在他進門的那一刻,吳嬸的雙手就已經朝着他伸出去了。

  “沒咋。”

  吳嬸笑着:“歲數到了。”

  她看向那個年輕書生:“小五,給夏侯公子泡茶去!”

  年輕書生連忙答應了一聲,往外走了一步又轉身,整理了一下身上衣服後鄭重行禮:“草民見過大将軍。”

  夏侯琢看向這有些刻闆的年輕人:“别跟我這麼客氣,我在書院那幾年吃的就是你祖母做到飯菜。”

  年輕人還要說什麼客氣話的時候,吳嬸已經催他了:“快去泡茶。”

  夏侯琢拉着吳嬸的手:“吳嬸,腿是怎麼回事?”

  “沒什麼沒什麼,就是歲數到了老天要收人了,隻是沒有利利索索的把我收了,先收走了兩條腿。”

  她看着夏侯琢,眼睛裡都是亮晶晶的光彩,還有亮晶晶的淚珠兒。

  她的雙目已有些渾濁,可是那眼淚卻依然晶瑩剔透。

  “看過郎中沒有?”

  “看過了,冀州城裡能請來的郎中小五都請了個遍。”

  吳嬸說:“隻是行動不便而已,身子骨其實還硬朗。”

  夏侯琢看的出來,吳嬸精神狀态其實還不錯。

  這樣卧床的老人,身上的衣服幹幹淨淨的,頭發都梳的一絲不苟。

  便是這把年紀的人身上該有的老人味,吳嬸身上都沒有。

  她身上是一種淡淡的皂香,這讓夏侯琢生出一種很濃烈的熟悉感。

  當初在四頁書院讀書的時候,夏侯琢是書院裡出了門的刺兒頭。

  其實又何止是書院,誰不知道夏侯琢年輕時候是冀州城第一纨绔。

  夏侯琢的父親是舊楚羽親王楊迹形,不過他的身份卻是一個私生子。

  他常年都不與父親來往,自己一個人住在書院。

  年輕時候的夏侯琢隻有一個夢想,那就是到邊疆去當一名真正的戰士。

  在不認識大甯皇帝李叱之前,夏侯琢在冀州隻是一個渾渾噩噩度日的混球而已。

  夏侯琢的母親因為出身卑微,所以被不能在王府容身。

  而夏侯琢的父親偏偏對他還格外喜歡,這就引來那些嫡子們的妒恨。

  那些年,夏侯琢每年都要遭受幾次刺殺。

  最危險的那次,是才十二歲的李叱提刀相救他才免于一死。

  而在認識李叱之前,夏侯琢從來都沒有在意過四頁書院的食堂。

  更不認識一個在食堂裡做面食的大嬸兒。

  少年李叱實在是窮,而四頁書院裡實在是沒有窮人。

  其他弟子家裡非富則貴,對于書院裡的飯菜向來嗤之以鼻。

  唯有李叱,每次到食堂吃飯都如同朝聖一般。

  也是從那時候起,吳嬸就格外關照這個一看就和其他書院弟子不一樣的少年。

  李叱最愛吃吳嬸包的餃子,因為那是十二歲的少年第一次吃到餃子。

  和李叱成為好友之後,夏侯琢才每天都跟着李叱到食堂吃飯。

  和吳嬸也就逐漸熟悉起來。

  “陛下,陛下也來了嗎?”

  吳嬸想到陛下,人變得更加激動。

  “陛下沒來。”

  夏侯琢說:“陛下現在事情太多,多到連睡覺的時間都不夠,但他還是叮囑我,到冀州一定要來看你。”

  吳嬸的眼淚止不住了。

  “陛下......陛下他身子怎麼樣?”

  “好着呢。”

  夏侯琢笑着說道:“高皇後每日都要逼着他練功。”

  “高姑娘是好姑娘,當年在書院裡人人都把我當下人呼來喝去,在陛下和你經常來食堂吃飯之前,唯有高姑娘對我一直客客氣氣的。”

  說到這吳嬸兒才醒悟過來:“是皇後娘娘,是皇後娘娘......看我這嘴,一高興就亂說話。”

  夏侯琢道:“在别人那是陛下皇後大将軍,在你這,就是李叱高姑娘和夏侯琢。”

  夏侯琢看了一眼端着茶進來的年輕書生:“家裡隻你們兩個人了?”

  書生臉色微變,似乎是木讷到不知該如何回答。

  吳嬸倒是早已看開了似的。

  她語氣釋然道:“老伴兒沒到大甯立國就沒了,我那短命的兒子和兒媳,有了這娃沒幾年也走了。”

  夏侯琢看着屋子裡簡單的陳設:“是我和陛下對不住你,沒有照顧好你們。”

  吳嬸立刻就搖頭道:“别瞎說,這麼多年書院給我的工錢從來都沒停過,哪怕是我後來做不動了也沒停過。”

  “若不是我和陛下的那點淵源,書院哪能平白無故一直養着我們?”

  吳嬸說:“那會兒年輕,我就靠着書院裡的剩菜剩飯養活一家老小,後來我老了,書院還是在養活我們一家老小。”

  她說:“很好了,很好很好了。”

  夏侯琢問:“家裡收入......就靠書院接濟?”

  吳嬸說:“每年官府都來人看望,每次都留下一些錢,花不完的。”

  她看向孫兒:“小五也争氣,還懂事,自幼讀書就好,要不是......要不是我這殘廢老婆子拖累他,他說不定是個狀元呢。”

  小五臉色紅了:“祖母這話怎能亂說,大甯之内人才濟濟,我讀了那幾本書連入闱的資格都沒有,怎可亂說狀元?”

  吳嬸笑着說:“我就覺得你行,要不然怎麼那麼多人找你幫忙?不去找别人?”

  說到這的時候,她眼神裡都是光彩。

  “小五争氣的很,鄉親們有誰要寫信的都來找他,他還自學了.......”

  吳嬸看向小五。

  小五回答:“大甯律。”

  吳嬸使勁兒點頭:“對,大甯律!他懂的可多了,鄉親們若有什麼官司上的事,都請他寫訴狀,便是遠處的,幾十裡,幾百裡外的人,都有過來找他的。”

  說這些,吳嬸無比驕傲。

  夏侯琢看向小五:“怎麼不給陛下寫信?怎麼不讓陛下知道家裡的情況?”

  不等小五說話,吳嬸就把話接了過去。

  “你說,有啥可麻煩陛下的?”

  吳嬸道:“我除了腿腳不好之外家裡根本沒有什麼事,再說了,冀州城内城外的名醫小五都請來過,他還自學了.......”

  小五:“隻是讀了些醫書。”

  吳嬸:“對,醫書,我看他比那些名醫一點都不差,他給我抓的藥,比那些名醫開的藥方還管用呢。”

  她拉着夏侯琢的手。

  “現在這是什麼日子?天天有肉吃,頓頓換着花樣做飯,想出去了,小五就推着我出去走走看看,街坊四鄰都好,家裡有什麼事都來幫襯。”

  “冀州府的府治大人幾年就換一個,可是每一個來了都要來看我......我是何德何能?還不是沾了陛下的光。”

  吳嬸說:“你看這家裡可有缺的東西?什麼都不缺。”

  夏侯琢說:“若是我們早些知道過來幫襯下,小五沒準真能考取功名。”

  “他,他不是不能去考,是他不去考。”

  吳嬸說到這語氣裡滿是自責。

  “是我拖累他了。”

  小五搖頭:“你沒有。”

  吳嬸說:“我沒有我沒有,是你孝順,你不願離開我身邊。”

  她對夏侯琢說:“正巧你來了,我能不能托你個事?”

  夏侯琢還沒說完,小五說:“我不做官,也不去考功名。”

  吳嬸尴尬的看了看夏侯琢:“我從來都沒主動和别人提起過我認識陛下的事,我就想着咱不能給陛下丢人。”

  “可我若是走了,小五他總得有個出路,他......”

  小五:“我有出路,我會寫信寫訴狀,我會給人看病,我還會做生意。”

  吳嬸說:“他就這個執拗性子,原本我怕他不好好讀書,收養了一個孤兒給他做伴讀,那小孩兒也是個好孩子,勸他考功名,說的次數多了,他倒是把人家孩子趕走了。”

  小五:“我沒有趕走他,我給了他一筆錢讓他去做生意。”

  吳嬸:“你就是不聽勸。”

  小五:“對的我都聽。”

  夏侯琢看着這祖孫二人,心裡有些感慨有些自責。

  “留下吃飯,對!留下吃飯。”

  吳嬸說:“小五包餃子的是我手把手教的,和我包的餃子一個味道。”

  夏侯琢說:“那我可一定要吃。”

  吳嬸立刻看向小五:“去把矮桌搬到炕上來,你去和面,我拌餡,咱倆一起給夏侯公子包餃子吃。”

  小五:“是夏侯大将軍。”

  吳嬸:“你這孩子。”

  夏侯琢起身:“我也一起,先去洗洗手。”

  他跟着小五出門:“看你身坯還練過武?”

  小五回答:“按照醫書上的練了些五禽戲之類的功夫。”

  夏侯琢點頭:“不錯不錯。”

  小五說:“夏侯大将軍,以後你能不來了嗎?”

  夏侯琢一愣:“為什麼?”

  小五轉身看着夏侯琢一臉鄭重:“每年府衙裡的人來一次,便會有不少人來登門拜訪,都是來求我祖母幫忙的,年年有,祖母是好脾氣,誰來都好言好語的接待。”

  “大将軍今日這一來,明日便不知道有多少人又來敲門,祖母她時日無多......我不想她再被那麼多人打擾。”

  夏侯琢沉默片刻,點頭:“好。”

  小五松了口氣:“大将軍要吃什麼餡的餃子?若是吃肉的,家裡沒有,我去買。”

  夏侯琢:“就是要吃肉的。”

  小五随即拿了個提籃出門:“請大将軍稍候片刻。”

  夏侯琢回到裡屋:“吳嬸兒,孩子真不錯。”

  吳嬸說:“就是命不太好......照顧我這老婆子照顧了二十年。”

  她歎了口氣:“一天的時間當三天用,讀書,寫字,給人幫忙,練功,還要出去做些小生意,每天還要照看我。”

  夏侯琢問:“家裡來訪的客人很多?”

  吳嬸:“多,前些年多的數不過來,每天都有好幾波,小五脾氣不好,後來都被他趕走了,來的也就少了......夏侯公子,小五他沒跟你胡說八道什麼吧。”

  夏侯琢哈哈大笑:“那當然不能,他和我說,我和别人不一樣,說你見了我開心,讓我以後多來。”

  吳嬸笑,笑着笑着就沉默了。

  “别騙我......”

  吳嬸看向夏侯琢:“他性子孤,不喜人來的。”

  院門外,小五聽到這幾句話輕輕吐出一口氣,拎着提籃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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