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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問渠那得清如許 第七十七章要去了要去了

天下長甯 知白 7170 2025-06-04 10:56

  見過連府堂之後,葉無坷再一次證明了一件事,深刻于心,不再更改。

  大甯值得。

  葉無坷認為的大甯值得和現在早已被絕大多數人認可的大甯值得,其實有很大不同。

  人人都是葉無坷,又人人都不是葉無坷。

  他有個不能被提起來的父親,自然也就有不那麼好解開的心結。

  從無事村到長安城,一路走來,葉無坷看到了一些不好看的,可這些不好看實在是比不得那滿目都在的好看,大甯值得這四個字于葉無坷來說,不僅僅是感悟,更是歸屬。

  從他認識陸吾開始,就不斷的有人用言行舉止來告訴他大甯值得這四個字的意義。

  他為什麼顯得那麼不按常理出牌?為什麼對已經唾手可得的東西卻保持抗拒?

  因為他父親,隻是因為他父親。

  他能唾手可得的東西太多了,但他還是覺得自己應該離這些遠一些。

  無事村裡向來看不起的不勞而獲,與他不敢輕易冒險暴露的身份,都在阻止他去接受唾手可得。

  沒有人知道他心中的堅持究竟是怎麼來的,就連他阿爺都不知道。

  唯一知道的人已經走了,是他本該開朗活潑也該美滿幸福的母親。

  還在年少的時候他就問過,母親你為什麼那麼想那個家夥,母親說因為他是我的親人,葉無坷說,可他是個壞人。

  那個年紀的葉無坷當然不知道負心漢之類的詞語,也不知道他的那位父親不止犯錯還曾犯罪。

  年少的他就堅定的認為,抛棄母親的人必然就是壞人。

  等到後來他對父親身份已經知曉後,他依然不認為那個父親是有什麼地方值得原諒。

  抛開一切不談,那個男人抛棄了他母親就是不對。

  對錯,在少年心中早早的成了一份堅守。

  所以從長安府出來後,葉無坷擡起頭看向天空的那一刻,他忽然覺得天高雲淡是那麼美好,心兇也如這天高雲淡一樣開闊。

  哪能對那個父親一點偏向都沒有呢?哪怕他恨他,所有對大甯的疏離,都是因為那為數不多的偏向。

  現在,疏離不存。

  他知道了,大甯有那麼多那麼多人和他一樣,想讓這個天下的所有人都過上好日子,從皇帝到臣子,上下一心。

  葉無坷給連府堂深鞠一躬,他感激這樣的官。

  二奎和他不一樣,二奎出來後就忍不住嗷嗷的叫了幾聲,像是終于能獨立行走的猿,大地與樹皆是自由。

  回家的路上,二奎覺得自己應該和妹夫道歉,于是他就道歉,他說對不起。

  二奎就是這樣的人,無事村裡唯一比葉無坷還要單純的人。

  葉無坷聽到他說對不起,并沒有說沒關系。

  他說:“你看,你隻是想幫人,但卻被人陷害,而且大家還都一起坐牢,所以你覺得以後應該怎麼辦?”

  二奎說:“聽大奎的,大奎攔着我的事我就不幹。”

  想了想,又補充:“聽你們的。”

  二奎撓了撓腦袋,不知道自己說對了沒有,但他從來就沒想過,因為幫人出了問題那以後就不幫人了。

  葉無坷點頭:“你說的對,以後聽大家的。”

  二奎道:“以後我要是再不聽話,你們就跟我娘一樣,揪着我耳朵,用藤條打我。”

  對于二奎來說,這是毒誓,可他媽毒的那種,因為真疼。

  大奎說:“以後聽話就對了,娘說過出門聽妹夫的,他說不讓幹嘛的時候就不幹嘛,他讓幹嘛的時候就幹嘛。”

  二奎說:“我要是記不住,你也揍我。”

  大奎點頭,像是從母親手裡接過藤條教鞭一樣的鄭重:“我狠揍你。”

  二奎一哆嗦。

  回到鋪子裡,葉無坷才進門,小狼就從後邊的狗窩裡竄出來,圍着葉無坷來回轉。

  這個從小被喂養長大的狼崽子,除了還像個狼崽子之外已經完全不符合狼的身份。

  狼不好養,甚至不能養,因為自古以來就有人說,養不熟的白眼狼這句話。

  但是葉無坷自始至終都堅持,是因為他真的覺得自己欠這個小家夥的。

  他永遠都不會對高清澄提起,那天他執意帶着狼崽子不僅僅是想收留這個小家夥。

  他把熊皮襖給了高清澄,雖然他還有棉襖,可他無法預料下山的時候會不會遇到風雪,塞進懷裡的小狼能幫他維持體溫。

  他更不會提起,如果當天下山時候風雪太大,大到他無法及時走出大慈悲山,那這頭小狼甚至可能是他賴以生存的食物。

  這些沒發生過的事沒必要提及,就算發生過的事也沒必要提及。

  活着,是唯一高于道德的東西。

  道德,也是唯一高于活着的東西。

  圍着葉無坷轉了好幾圈,小狼跑回窩裡,兩隻前爪飛快的抛開稻草,露出土坑裡的箱子。

  它邀功,它得讓葉無坷看看它有多厲害。

  小狼和狗一樣,在無聊的時候就會刨坑,不管是在長安還是在無事村,它都這樣。

  于是葉無坷覺得可以教它把坑利用起來,不得不說,它學的很不錯。

  回到家,葉無坷他們一起動手做了一頓也算有慶祝意義的團圓飯。

  吃過之後,衆人圍坐,泡上一壺茶,在午後有些燥熱的微風裡總結得失。

  “我先說我的猜測。”

  葉無坷道:“我不覺得自己猜錯了,這個局的目标應該隻是想和我拉近關系,在我需要幫助的時候,有人雪中送炭。”

  苗新秀點頭:“有道理。”

  阿爺贊賞的看了葉無坷一眼。

  葉無坷繼續說道:“但現在隻冒出來一個宋公亭,顯然對手比我預料的要聰明的多。”

  “連府堂說,為了我,兵部出動了人,府衙也出動了人,但一直都沒有找到王橫和王樹林,這說明這兩個人就在那幕後主使的手裡。”

  苗新秀問:“若他想拉進關系,其實可以把人交出來。”

  葉無坷道:“誰交,誰暴露。”

  苗新秀想了想,又點頭:“有道理。”

  大奎聽的有些頭皮癢,他看向二奎,二奎根本就沒聽,但已經開始撓頭皮了。

  大奎覺得自己還是應該多聽聽,二奎指望不上了,他是家裡唯一的聰明人,必須堅持。

  葉無坷道:“也就是說我還有利用價值,不然的話誰會勞心費力的讨好我。”

  “但我唯一的利用價值就是高姑娘,實際上連我都不好意思麻煩高姑娘,他們麻煩起我來倒是一點都不客氣。”

  葉無坷一臉不樂意:“我尚且不因我而去煩人家,他們竟然因為我去煩人家,可惡。”

  他說:“我要去鴻胪寺,去找洪勝火将軍。”

  衆人正在頻頻點頭,忽然間聽到這句話一開始都沒有反應過來。

  阿爺第一個問:“為什麼?”

  葉無坷道:“因為我離開長安,就不會有那麼多人覺得讨好我有利可圖,而且,我離開長安,阿爺你們在長安也不會那麼多麻煩。”

  阿爺剛要說話,葉無坷道:“不到你發言,坐下。”

  阿爺瞪了他一眼。

  葉無坷笑道:“我可能是老葉家最矯情的一個啊......矯情到連接受别人好意都斤斤計較,唯恐多了也唯恐少了,怕多了自己心裡過不去,怕少了别人心裡過意不去。”

  “我得暫時離長安遠點,突如其來的好太多了,我......接不住。”

  他看向阿爺:“你可以反對,但我不聽話。”

  阿爺沒有反對。

  他說:“接不住咱們就躲躲,誰規定能躲壞事就不能躲好事的?你想去哪兒就去,我就在長安踏實住着,也别心疼我一個人住着可憐,那他媽多扯淡,我一個人住在長安,不比一個人住在山裡好一萬倍?”

  他還說:“最好你們都跟着姜頭,真就把我一個人留下,多留點錢,别管我就行了,長安那麼大,我想去小淮河看看,别處倒是還不想。”

  葉無坷道:“大奎二奎還有師父都留下陪你,錢,也都留給你們,但是錢歸我師父管,家門不幸,出了個不肖爺,淨想着花天酒地......”

  阿爺:“自此之後,你我兩不相欠,我玩我的,你滾你的。”

  葉無坷哈哈大笑。

  師父說:“我留下陪阿爺,大奎和二奎跟着你。”

  “以後吧。”

  葉無坷說:“我其實也想讓大奎哥二奎哥跟着我,但不如等我先去立些功勞,我說話能有分量的時候,我待大奎哥和二奎哥特殊些,也沒人會說閑話。”

  阿爺自言自語了兩個字:“功勞。”

  說這兩個字的時候他看了看苗新秀,因為他很清楚,這屋子裡隻有苗新秀知道對于一個軍人來說,功勞兩個字意味着什麼。

  阿爺是再特殊的阿爺,他也是個想守着孫子長大的老人家。

  可他不阻止。

  就正如他知道老大葉扶搖打定主意要走的那天一樣,他舍不得但不阻止。

  “去吧,你的願望那麼大,不多立功,不多賺錢,怎麼把整個無事村都搬出來?”

  阿爺說:“你離開的時候跟村裡人說等你回來接他們,他們就定會當真,我一輩子吹牛,加起來也沒你吹的這個牛一半大,你活該辛苦。”

  葉無坷笑的燦爛之極:“辛苦?你老你也不懂啊,這事兒吧,就得勁兒,越想越得勁兒。”

  他說:“我過陣子會跟着鴻胪寺出長安,高姑娘也不在長安,所以,大概沒人會來招惹咱們了。”

  “鋪子買下來,這鋪子不小,臨街,地段又好,我問過了,人家賣也是不得已,是因為家裡後繼無人所以才賣,就不還價了,畢竟是給兒孫準備的産業,賣了這鋪子,是第二次心疼,連帶着第一次的疼。”

  他說:“好好想想照顧營生,那袋子賣的還行,書冊還得印,等以後我見識多了,就印更多的英雄事迹上去,但,永遠不以此賣錢。”

  少年起身:“我還得去見幾個人,晚上應該不回來吃飯,如果快的話,我明天應該就去鴻胪寺了。”

  他後撤兩步,彎腰鞠了個躬。

  “多謝師父和大奎哥二奎哥幫我照看阿爺,我要去牛-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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