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子山原本是一座很重要的山,因為這個世上最重要的一批人會在這裡決定最重要的一件事。
當世兩大超級帝國要在這商定雙方的邊界劃分,看起來這是兩家事。
可實際上這是天下局勢,不知道有多少小國因此而惴惴不安。
這樣的超級大國随随便便劃定一條線,也許就有幾個小國将失去他們本該有的尊嚴和地位。
世上事從來如此,強者定下規則後弱者因守規則存活或是因不守規則死去。
黑武人為了借這次談判機會幹掉唯一敢挑釁他們的甯國,史無前例的調集了南北兩院近百萬大軍。
隻是誰也沒想到,把黑武人這個近乎完美計劃打破的不隻是甯帝李叱。
還有黑武自己人。
當談判變成一場鬧劇,闊可敵皇族自相殘殺。
執子山好像就不那麼重要了。
輝輝煌煌的開始,草草的落幕,在雙方大軍換了另一個地方準備決戰的時候,執子山唯一的重要就是幾個原本想攪動局勢漁翁得利的人把這當了退路。
闊可敵君侶選擇了這,銀面人選擇了這。
看起來他們兩個的境遇也不相同,那位想憑借一己之力把甯國的天都翻過來的銀面人現在被數位超一流的高手圍追。
而闊可敵君侶憑借三寸不爛之舌似乎說動了葉無坷得以脫身。
看起來,他的運氣可比那個銀面人好多了。
因為他不止靠嘴遁說服了那個睚眦必報的葉千辦,還因為銀面人對小土司的貪婪而引走了那位睚眦必報的葉千辦。
他接下來的路,比銀面人可要好走多了。
此時在闊可敵君侶身邊的死士數量不算多,可畢竟還有一些。
此時他面前的路不算平坦,但前路無憂。
所以不管怎麼看,他縱然不是那個赢家也不是那個輸家。
“黑武人有自己的窩裡鬥,甯人也有自己的窩裡鬥。”
闊可敵君侶一邊走一邊自言自語,嘴角的笑意壓都壓不住。
“沒赢,沒輸,在這麼大的局中全身而退......我那個爹都沒做到。”
他擡頭看了看下山的路。
“甯國的宰相徐績一會兒想安然下山,一會兒想再上山,上上下下搖搖擺擺,最終害了的不隻是他自己還有他那個可憐兒子。”
“人啊......選擇的時候還是不能那麼猶豫不決,該進的時候進,該退的時候退。”
他深吸一口氣,感受着這執子山裡冷冽的空氣。
“識時務,就很好。”
跟在他身邊的那些死士誰也不知道該不該答話,所以都保持着沉默。
但他們心中都有些不滿。
他們是死士不假,可這世上哪有平白無故就願意為人效死的死士?
闊可敵君侶如果不是給了他們别人給不了的榮華富貴,他們為什麼要為闊可敵君侶賣命?
如果不是給了他們别人給不了的前途,他們為什麼要走别人不敢走的死路?
現在不一樣了,他們可沒有闊可敵君侶這麼好的心境。
沒輸而已,值得那麼開心?
“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
就在此時,闊可敵君侶笑了笑。
“我許給你們金銀财寶你們都能馬上拿到手,且已經拿到手,我許給你們的高官厚祿,看起來你們沒那麼容易拿到手了。”
“所以你們每個人心裡都在想接下來還要不要跟着我?因為接下來會比之前還要不好走。”
“你們都見識到了珈邏的本事,害怕接下來會被她無窮無盡的追殺,現在我能告訴你們的是......别擔心,别亂想,她肯定會。”
所有人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全都下意識看向闊可敵君侶。
“但你們除了繼續跟着我還能怎麼選?”
闊可敵君侶笑道:“就算你們離開了,難道就不會被珈邏追殺?”
所有人心裡都震了一下,有人默默點頭。
是啊,現在他們好像更沒得選了。
“以珈邏的性格如果不把我和你們都殺光,她就算坐上汗皇寶座也不踏實。”
闊可敵君侶繼續說道:“所以諸位以後就别想着隐姓埋名苟且偷生那條路了,走不通的。”
他指了指前邊:“我們隻要還能朝前走就不要回頭看,走到前邊總是會有新的出路。”
他說:“也許還會有人在前邊攔着我們,因為有人攔着我們就不走了?”
他搖搖頭:“我做人一直以來都隻有一個信條,那就是一定要往前走,有人攔着,能幹掉就幹掉,幹不掉就繞開......這世上,沒有那麼多繞不開的......”
說到這的時候他腳步停住。
因為他看到了有人攔着。
一個很奇怪的人,他不認識,但這個人看着他的時候滿臉怒容,那雙眼睛裡有一種似乎想把他現在就咬碎了似的仇恨。
一般來說,這種眼神沒有什麼深仇大恨是不可能出現的。
所以闊可敵君侶在這瞬間就仔細回憶了一下,他到底是幹掉了這個人多少親人才會被這麼痛恨?
但他想不起來,一點兒都想不起來,因為他确實不認識這個人。
“甯人?”
他問。
攔在他面前的人沒有回答,但顯然就是甯人。
闊可敵君侶之所以問一聲是因為他不确認這人身份。
甯人,草原人,漠北人,渤海人,東韓人,屈渤人,甚至突玉渾人,不仔細看的話還是有些難以分清的。
他問,是因為甯人,草原人,漠北人,渤海人,東韓人,屈渤人,甚至突玉渾人,都可能這麼恨他。
想想看,這何嘗不是一種成就?
“皿海深仇?”
闊可敵君侶又問了一句。
攔在他前路的那個男人還是沒理會,可那兇狠的眼神就是答案。
“你有病?”
闊可敵君侶問出他的第三個問題。
他說:“就算我殺了你全家,玩了你老婆,或是讓你傾家蕩産,你總得說一聲我才能想起來吧,現在這個時候我急着走,總是會選擇不打架而是給你些補償,你不說我怎麼給?”
可那個人還是那麼看着他。
“了解了。”
闊可敵君侶道:“看來是不死不休。”
他看着那個攔路者的眼睛:“那你也得告訴我,我們之間到底是什麼仇恨?”
依然沒有得到回應。
闊可敵君侶深吸一口氣然後重重吐出:“呼......那你能不能告訴,你叫什麼?”
這次他得到了回應。
“李放歌。”
闊可敵君侶皺眉想了好一會兒,搖頭。
“不認識,沒聽過,所以你可能搞錯了,我雖然不是好人但我不虛僞,你要是和我有仇我不該不記得。”
“我這個人有個習慣,對我好的人我都記得但對我不好的我也都記得,同理,想害我的和我害過的人我也一定都記得。”
攔路者這次又回應了:“我還有個名字......叫謝無章。”
闊可敵君侶仔細想了下,然後想起來了。
“噢!原來甯國的禦史左台都禦史謝無章......那你和我之間也沒有什麼仇恨才對,況且你現在應該是一個通緝犯,你應該仇恨甯國。”
說到這他忽然想起來什麼。
“唔......你是來投靠我的?你在甯國已經沒有生存的可能,據我所知你的同黨也都已經死的差不多了?”
“你放心,以你對甯國朝廷的了解,你投靠過來我一定很重視你,就算我現在已不可能短時間内掌權,但我可以把你推薦給一個叫珈邏的女人。”
“你知道她嗎?不知道也沒關系,珈邏很有野心,她比我父皇更希望擊敗甯國,你投靠珈邏之後會得到重用,但你得做我的内應。”
他看着李放歌的眼睛問:“這麼說你能接受嗎?意思是以後你在珈邏身邊但你得是我的人,這個要求應該不過分。”
李放歌搖頭:“你要求太多,我攔住你隻有一個要求。”
闊可敵君侶問:“什麼要求?”
李放歌:“你活着跟我回大甯,我把你交給葉千辦。”
闊可敵君侶:“你病了?”
李放歌道:“我們兄弟幾個都犯了錯,該死的也都已經死了,我亦是該死之人,但我還不能死。”
“我把你生擒回去交給葉千辦,請他在陛下面前說情......我們兄弟幾個除了我之外還有一人活着。”
“他知道我們的事但從未參與,如果不抓了你,我沒臉直接和葉千辦提要求,所以......麻煩你了。”
闊可敵君侶:“你他媽的知道麻煩别人還說這些胡話?”
他一指李放歌:“殺了他。”
闊可敵君侶身邊還有一些死士,這些死士也剛剛才聽了他的話笃定了跟他繼續往前走。
而且,李放歌隻有一個人。
一個人再能打還有多能打?
他們隻是沒有想到大甯的前左都禦史會這麼能打。
左都禦史不該是個文人嗎?不該是個手無縛雞之力但腹黑陰險的讀書人嗎?
當闊可敵君侶看到李放歌一把橫刀在短短片刻就放翻數人之後,他對甯人的了解就更深了。
都他媽的會隐藏自己,一個個的絕不會随随便便暴露自己的底牌。
“全都上去!”
闊可敵君侶大聲說道:“把他殺了,我答應給你的東西翻倍!”
這個許諾讓死士們都興奮起來,紛紛朝着李放歌撲了過去。
而闊可敵君侶在李放歌被團團圍住的那一刻沒有絲毫遲疑,直接走人。
這些死士死了就死了,死了他還少給些。
他才沒時間在這耽誤着,葉無坷那個家夥說不定就會反悔追上來。
想到這闊可敵君侶一怔......
媽的,葉無坷那個混賬!
葉無坷不是被闊可敵君侶的嘴遁說服了,而是故意讓李放歌在繞到前邊去攔住他。
也許葉無坷不會那麼精妙的算到闊可敵君侶都設計了什麼,也不會精妙的猜到闊可敵君侶會怎麼逃。
但他一定早就暗中帶着李放歌來了,葉無坷就是故意讓李放歌來執子山立功的!
就算不是攔着他,也會去攔着别人。
是他倒黴,剛好是一件大的很合适的功勞。
就在他想着這些然後不得不把葉無坷前幾代後幾代都罵一個遍的時候,身後傳來了李放歌的腳步聲。
回頭看,卻見那個渾身是皿的家夥已經追了上來。
闊可敵君侶的那些死士,竟然攔不住他一個!
還是沒有猶豫,闊可敵君侶馬上加速逃離。
他才不會選擇和一個心有執念的人拼命,這樣的人往往能爆發出巨大的潛力。
可他沒想到,那個人能爆發出的潛力這麼大。
又跑了一會兒,李放歌已經到他身後。
“媽的!”
闊可敵君侶隻能出手:“你是不是以為我不和你打是我不能打?”
他抽刀向李放歌劈過去:“就算我正常打不過你,你都快累死我還打不過你?”
噗的一聲!
他後腰一痛。
下意識往後腰捂了一下,發現腰上竟然中了一箭。
闊可敵君侶隻是遲疑了一下,李放歌的刀就已經放在他肩膀上了:“别動!”
在闊可敵君侶身後,端着一把弩的火辦鶴一臉歉然的從樹後走出來。
“對不起了殿下,我也不是很想......可誰叫我在被你安排去大甯的第一年就讓張湯給抓住了呢,我想做個活的長久些的人。”
闊可敵君侶臉色煞白,他就那麼怒視着火辦鶴。
火辦鶴道:“瞪吧,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對不起你,你在大甯的那個替身之所以被葉無坷給斬了,也是我出賣的......你也知道,能在張湯手裡活下來有多不容易,沒有點功勞,甯人哪能一直容得我。”
他上前将闊可敵君侶死死的綁住:“但一碼歸一碼,我也想弄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