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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四章說謝謝

天下長甯 知白 8756 2025-06-04 10:56

  也許心智成熟如束休也理解不了皇帝,所以不是人人都能成為開國之君。

  皇帝說,今天跟他說的這些話其中有一句讓他仔細思考。

  束休把皇帝說的每一句話都仔細回憶了不止一遍,卻無法确定到底是哪一句應該多思考。

  聰明人聰明的地方就在于,他可以用聰明的辦法也可以用笨辦法。

  所以回去之後束休就把皇帝說過的每一句話都找筆寫下來,一邊寫一邊回憶,力求不遺漏一句。

  寫下來之後再斟字酌句的看,斟字酌句的思考。

  皇帝那樣的人,當然不會無端提醒。

  所以找出這一句,就可能是束休現在想不明白的問題的關鍵。

  可是看來看去,最該被記住的反而是皇帝提醒他之後才說的那句話。

  大甯的史冊上會記錄很多名字。

  就是這幾句話似乎意義深遠,也讓束休對皇帝的理解更深了些。

  之前的那些話,皇帝像是在解釋又像是在告知。

  束休這樣的聰明人也想不出來,于是他起身,拿着寫下的這些東西去找葉無坷。

  在他心中比他聰明的人不多,葉無坷算一個。

  那個原本應該見識不深眼界不廣的少年,在剛剛離開無事村的時候就展現出了他的見識和眼界。

  他找到葉無坷的時候,那少年正在湖邊看着水發呆。

  他不知道葉無坷已經發呆了多久,但他知道葉無坷一定不是在發呆。

  “我有些話想不明白。”

  束休把那張紙遞給葉無坷。

  葉無坷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然後問:“哪句?”

  束休說:“陛下說這些話裡有一句需要我仔細琢磨,我不知道是哪句。”

  葉無坷道:“這是陛下對你說的話,給的提示也是給你的提示。”

  束休道:“我想不出。”

  葉無坷道:“那就看看哪句想的出,剩下的就是陛下要提醒你的。”

  束休:“哪句都想不出。”

  葉無坷道:“那句句都是。”

  束休聞言一怔。

  葉無坷道:“陛下想提醒你做什麼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陛下提醒你别做什麼我知道。”

  束休道:“我也知道。”

  葉無坷指了指紙上其中一句話:“這句我能理解。”

  那句話是說,讓束休為鴻胪寺行使,幫葉無坷應對這次與黑武會面。

  束休輕歎一聲。

  葉無坷想說些什麼,可有些話到了嘴邊又忍住。

  陛下讓束休做了鴻胪寺行使,但沒有答應束休關于二皇子和徐勝己的請求。

  也許就是想告訴束休,你回來了,但他們回不來了。

  也許還是想告訴束休,你的父母已經死了,贖罪了,所以你可以回來了。

  而徐勝己的父親,二皇子的母親,尚未贖罪。

  “接下來做什麼?”

  束休問。

  葉無坷指了指馬上就要建造好的營地。

  “陛下與黑武汗皇見面之前,是兩國主使會面,免不得針鋒相對。”

  束休點了點頭:“那就先應付這些。”

  葉無坷知道束休不想應付這些,束休心中不可能放得下他那兩位知己也是兄弟。

  “也許能在對面找找辦法。”

  葉無坷道:“敵人的答案往往比我們自己想的要準确。”

  束休思考片刻後問他:“你是說關于屈渤?”

  葉無坷道:“如果你是黑武汗皇,你對屈渤大汗耶律松石會如何處置?”

  束休又思考了片刻後回答:“關起來再說。”

  葉無坷嗯了一聲:“如果屈渤人真的是二皇子和徐勝己這邊的,那屈渤人明天會想辦法給我們個答案。”

  束休再次看向葉無坷的時候,終于知道陛下為什麼讓他來找葉無坷了。

  兩天後,黑武派人來告知,黑武主使要求大甯主使在營地相見,來問一問,大甯這邊可有時間安排。

  葉無坷讓人回複,明日即可。

  新一天很快到來,黑武主使竟是一個中原人。

  看起來白發蒼蒼最少也有六十幾歲,身體看着倒還健碩。

  從他衣着來看地位不低,看他倨傲态度也能想到此人在黑武應該頗有些分量。

  可大甯這邊的人,不管是誰看到此人都一陣陣厭惡。

  當年楚國被大甯所滅,楚臣逃亡各處者皆有。

  有人去了草原,有人去了西域,還有人去了南疆,亦有人出海遠去。

  這些人不管到什麼時候,隻要不是重犯,隻要不做對不起中原人的事,他們回來,或是他們的子孫後代回來,那扇門終究是沒有關上。

  唯獨是逃到黑武去,給黑武做狗的這些人,永遠也不可能得到原諒。

  “看出什麼了?”

  葉無坷問。

  束休低聲道:“昨日你說過,以前的主使是黑武皇族衆人,侍神軍指揮使闊可敵神誦,但這次換了個人。”

  “兩個可能,其一是闊可敵神誦出了事,能做到指揮使的人也算汗皇親信,在這麼重要的時候被換了,這個人可能出事了。”

  “其二,闊可敵正我就是故意派一個中原人來惡心我們的,這個家夥,一會兒指不定會說出些什麼來。”

  葉無坷嗯了一聲。

  對于束休的判斷,葉無坷格外認同。

  大甯這邊不安穩,黑武人那邊也好不到哪兒去。

  屈渤大汗耶律松石雖然沒有機會與葉無坷直接聯絡,但回想一下,他此前種種行徑,就是想告訴葉無坷他傾向于誰。

  見不見面已經不重要了,他隻要讓葉無坷感受到他的心意就夠了。

  這就說明,黑武那邊有什麼人可以利用。

  不然的話,就算二皇子天資絕倫,就算徐勝己算無遺策,再加上屈渤也不敢去打黑武汗皇的主意。

  而此時闊可敵神誦不見了,葉無坷很快就把這些人聯絡到一起。

  他看向束休:“看來計劃有變。”

  束休瞬間眼神就有些黯淡起來。

  這個來自中原的老者看向葉無坷的時候,一臉輕蔑。

  他頭發胡須大部分都白了,手裡拄着一根雕刻着鷹頭的木杖。

  這個老者看到葉無坷到來并未往前邁步,也沒有先開口,更沒有任何動作,顯然是想等着葉無坷先行禮。

  本次會面不僅僅是兩國主使在場,諸國的使臣也會來參加。

  雖然商議的不是什麼特别重要的事,可這第一次會面顯然誰都想确立地位。

  這個老者想讓葉無坷先見禮,氣勢上自然就壓了葉無坷一頭。

  他見葉無坷和另一個年輕人談笑着過來,于是把頭昂的更高了些。

  葉無坷看向他的時候,他故意把手往上擡了擡想用一個假動作迷惑葉無坷。

  隻要葉無坷抱拳行禮,他馬上就會停下動作然後給葉無坷一個輕蔑的眼神。

  可那個年輕的鴻胪寺卿隻是看了他一眼,便從他身邊過去了。

  “咳咳......”

  老者咳嗽了兩聲後沉聲說道:“怎麼中原現在的年輕後生一點禮數都沒有了?”

  葉無坷沒理會,和束休繼續往前走。

  那老者繼續說道:“看來果然是一代不如一代,楚時候哪有後生晚輩見了前輩長者不行禮的?”

  葉無坷問束休:“剛才好像有人說中原話?”

  束休:“是有,不過聽起來有些串兒。”

  葉無坷問:“串兒是什麼意思?”

  束休:“字面意思。”

  兩人對視一笑,朝着大廳裡繼續往前走。

  老者臉色發寒,用木杖在地上戳了一下。

  砰!

  “就算是在大街上遇到長者也該行禮,更何況是代表一國之禮臣,甯人難道詩書禮樂都已崩壞,就隻會縱馬劫掠與賊無異?”

  葉無坷回頭看着那老者:“那你代表的是中原長者身份,還是黑武使臣?”

  老者道:“我既是中原長者,又是黑武使臣,懂不懂禮數,和身份有什麼關系?”

  葉無坷笑道:“你若是中原長者,那你代表黑武人就是吃裡扒外,若你是黑武使臣,卻要求别人以中原之禮相見,那你還是吃裡扒外。”

  老者一怒:“你讀書時候的恩師是誰?他就如此教你說話?”

  葉無坷道:“你應該不認識,認識我也不能說,我怕回去跟他提及你,他沒臉。”

  老者臉色越發寒冷:“想不到堂堂中原禮儀之邦,竟然選了一個如此粗俗無禮的人做鴻胪寺卿,真是......無人可用!”

  葉無坷:“想不到堂堂黑武,竟然選了一個中原人做主使,看起來也不像是有人可用的樣子。”

  那老者窒了窒,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怎麼辯駁此言。

  葉無坷道:“黑武主使何在?”

  老者怒道:“剛才你還說我是主使,現在竟又問誰是主使?”

  葉無坷:“黑武人還真選了一個中原人做主使?”

  老者道:“黑武才是真正的禮儀之邦,因為與中原人往來,所以特意選我為主使,是為方便交流,溝通無阻,不像某些地方,竟然選了無禮小兒做禮官。”

  葉無坷道:“黑武選擇中原人做主使是為了方便交流溝通無阻,确實很貼心,事事處處為大甯着想。”

  “我代表大甯皇帝陛下接受黑武的好意,和對強者的尊重。”

  老者怒問:“這怎麼能就是對強者的尊重?”

  葉無坷反問:“可見強者配合弱者?”

  老者道:“看來今日确實是以有禮對無禮,既然如此,那今日不談也罷,等大甯選一個懂禮數的人來再說。”

  葉無坷問:“你真的想不出什麼詞兒來反擊?髒話也行,你就這麼走了,裡邊諸國使臣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你走了,我想說什麼事什麼,他們以為你蠻橫無理,并無會面誠意。”

  這個老者是舊楚時候的學者,有大儒之稱。

  要論文化禮儀,引經據典,葉無坷絕非他的對手。

  可葉無坷會跟他講文明懂禮貌?

  這種逗悶子的話,十個他也不是葉無坷對手。

  他現在是想走也不能走,真有點擔心他走了葉無坷在裡邊胡說八道。

  “進不進?”

  葉無坷問,那老者随即沉着臉邁步過來。

  葉無坷伸手觸碰到門簾:“黑武人能選一個中原人,大甯卻沒法選一個黑武人。”

  老者道:“黑武才是海納百川之地,汗皇才是兇襟廣闊之君,黑武可接納中原之人,中原之人卻不接納黑武之人,是為狹隘。”

  葉無坷道:“倒也不是,近二十幾年中原要叛徒沒叛徒,也一個活的黑武人都沒抓住,确實不好找。”

  老者怒視葉無坷。

  葉無坷笑道:“你說我不懂禮數,我其實還是懂的,看你年紀大了,我幫你挑開門簾,一把年紀還出來給黑武賣力,可别摔了你,我給你掀門簾,你得說謝謝,你不說謝謝,我就說你不懂禮數。”

  老者伸手把門簾挑開:“我不用你!”

  他挑開門簾,葉無坷邁步就進去了。

  “謝謝。”

  他非常有禮貌的說了一聲謝謝,然後昂首闊步的在前邊走了進去。

  那老者顯然一愣。

  外邊的人都知道兩人在一點兒也不文雅的鬥嘴,裡邊等候的諸國使臣卻不知道。

  他們隻看到了,黑武主使給大甯主使掀開了門簾。

  一瞬間,那老者氣的手都在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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