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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五章大典即是大考【重寫版】

天下長甯 知白 23824 2025-06-04 10:56

  大典。

  正式開始的時候在下午,可是一大早未央宮門外的廣場上就已經擠滿了百姓。

  作為有史以來第一個提出不瞞百姓四個字的皇帝,這大典的流程也早早的就張貼在長安城大街小巷。

  為了維持秩序,巡城兵馬司和禁軍幾乎全都調動起來,既然如此,人手上還是顯得捉襟見肘。

  布置這麼多人維持秩序,一是為了百姓們的安全,天才亮,廣場上就已有數萬人在等待。

  二是為了防備有人混入百姓之中制造事端,歸根結底還是為了保護百姓。

  因為陛下旨意早幾日就已經下達,長安城内的主要兵力都分配在了廣場這邊用以保護百姓。

  而陛下身邊,留下的兵力少之又少。

  前幾日以徐績為首的官員們力勸陛下不要如此安排,還是應該将更多兵力布置在陛下所在的高台左近。

  陛下說。

  如果長安城裡真的出了什麼事,死了朕,死了幾十甚至幾百個官員,曆史長河萬萬年,大甯這兩個字一定始終閃耀其中。

  如果長安城裡真的出了什麼事,朕沒事,大大小小的官員一個都沒死,倒是死了無數百姓,曆史長河萬萬年,大甯這兩個字的後邊一定是遺臭萬年。

  如何讓百姓們相信現在的朝廷和舊楚不一樣?怎麼做,都在曆史長河之中寫着呢。

  周八百年,諸國争雄三百年,楚四百年......怎麼做讓百姓們信服他們寫的少,可是怎麼做讓百姓們不信服他們寫的太多了。

  曆朝曆代出過幾個明君出過幾個賢臣到現在百姓們還念念不忘所以口口相傳,這是百姓們把答案已經挑出來給你們看了。

  那日大朝會上,陛下環顧四周。

  “朕不想說什麼臣死于君前,君死于社稷前這樣的話,君臣皆有為民赴死之心,何愁江山社稷不長久。”

  “兵力都布置在百姓們那邊的事不必再議了,如果你們怕死,你們可以不坐高台,與百姓同在即可。”

  陛下的話說完之後,再也沒有人提起重新分配兵力的事。

  可朝臣們都隐隐有些擔憂,似乎每個人都察覺到了今日之大典應該不會太平。

  要說不怕真不怕?

  那當然不可能,若真有能威脅到陛下這個層次的刺殺計劃,那他們這些朝臣,可能比陛下的危險更大。

  已經好久都沒有休息的葉無坷站在那座高台旁邊,眉頭還是微微皺着。

  在他身後的神威門城門樓上,一樣許久都沒休息過的高清澄站在那總攬全局。

  這兩個年紀加起來也才三十多歲的人,如今被賦予了撐起守衛大典的重任。

  葉無坷回頭,朝着城門樓高處看過去,一身黑色錦衣的少女擡起手朝着他揮了揮,少年以揮手回應。

  簡簡單單的揮手,卻是無盡牽挂。

  哪怕就在彼此眼中,依然是無盡牽挂。

  查出來刺客要用蠱術對行刺陛下之後,兩個人的神經都繃的更緊了。

  葉無坷深吸一口氣,再次看向那座高台。

  這幾天,他始終都在做一個思考。

  如果我是刺客,我該如何才能殺掉皇帝?

  他的視線再次看向廣場那邊。

  今日這廣場上可能會有超過十萬百姓聚集,就算長安城裡防備森嚴,在十萬人之中塞進去幾百個刺客,并非難事。

  況且在人群之中的刺客要做的比刺殺皇帝要簡單的多......他們隻需制造騷亂。

  要想阻止這樣的騷亂發生,廷尉府在長安城内人幾乎全都塞進去了。

  所有在京廷尉全都便裝進入百姓人群,要想防備可能出現的幾百名制造騷亂的人,廷尉府至少要投入進去幾倍的人手。

  這種人口大規模聚集的情況下,隻要出現騷亂就可能發生極慘烈的踐踏事件。

  副都廷尉張湯親自負責這些事,可能調用的人手還是遠遠不夠。

  巡城兵馬司一萬人左右,武侯府有一萬人左右,這兩萬人都用于保護百姓了。

  禁軍這邊抽調的大部分兵力也在那邊,還要負責全城的巡查。

  百姓們在大典上聚集,若有叛賊趁機在城中四處放火更是防不勝防。

  少年想到這些,壓力之下再次重重的吐出一口氣。

  高台是陛下所在,刺殺若發生隻能在此。

  當你認為所有的防範都已經做到位了,再也想不出其他的可能,那就隻好把全部的精力,放在陛下身邊。

  “千辦。”

  葉無坷的手下卓牧雲快速到了葉無坷身邊:“昨天連夜抓了一些人,但他們所知不多,都是喽啰,奉命在固定的位置行事,至于其他人會在什麼地方行事,他們并不知情。”

  葉無坷點了點頭道:“帶咱們的人,把高台附近再仔細檢查一遍,尤其是所有水車。”

  卓牧雲應了一聲,帶着人走了。

  三件事,就算能把該做的防備都做好,也不能保證萬無一失。

  一是百姓聚集之地的騷亂,不可能完全阻止,隻能是在發生之後迅速撲滅。

  二是觐見陛下的各國使臣,就算在參加大典之前他們會被嚴格的檢查也一樣會有隐患。

  三是各國使臣要敬獻的東西,包括要在陛下面前展示技藝的人,那些猛獸,那些奇珍異寶。

  葉無坷閉上眼睛,再次把所有可能發生的事慮了一遍。

  高台上,原本鋪着的紅毯都已撤去,重新換上的是葉無坷連夜找來的紅錦,都仔細檢查過。

  高台附近除非有事不要再潑水,高台下邊也仔細搜查了一遍。

  葉無坷睜開眼睛往遠處開,此時往廣場這邊聚集過來的百姓越來越多了。

  還沒到中午,人數應該已突破十萬。

  不讓百姓聚集不可能,不讓使臣觐見不可能,不獻寶不可能,不檢閱不可能......

  這些都是明面上的事,朝廷的人知道,謀逆之人也知道。

  對于防範的人來說防範刺殺的事發生難,對于謀逆的人來說在大典上刺殺陛下就不難了?

  葉無坷猛然轉身,朝着宮内快速跑去。

  要在大典上發生的事一定還會發生,可刺殺未必就在大典之上。

  未央宮後門。

  幾輛往宮裡送水的車被侍衛攔下來,這些取水的人都是宮裡的老人,陛下要用的水,皇後要用的,後宮貴人們要用的,都是自宮外取來。

  能做這些事的太監和侍衛也許職位不高,但必是忠誠親信之人。

  水車到了門口,當值的侍衛仔細檢查了一遍,都是老熟人,按照規矩查過之後随即放行。

  這些水一會兒就要送去神威門那邊,陛下和朝臣以及使臣們一會兒要用。

  其中有用于淨手的,也有用于泡茶的。

  内侍監主事龐秋是個已經來宮裡十來年的老人,做事謹慎認真。

  他親自負責今日的用水,從頭到尾他都仔細盯着确保萬無一失。

  尤其是昨夜裡聽聞神威門外的水車出了問題,龐秋在天沒亮的時候就親自帶人把今天要用的水車全都換了。

  換過的水車還仔細清理了好幾遍,每一輛車都确保幹幹淨淨。

  “師父。”

  名為姚近水的小太監臉上都是擔憂:“咱們這趟可别出什麼意外。”

  龐秋道:“所有用水,在給陛下和貴人們用之前,都要試喝,哪怕是淨手的水也要試過才行。”

  姚近水道:“徒弟知道,徒弟就是心裡怕。”

  龐秋笑道:“經過這樣一件大事之後你就能成長一些,以後再應對大事的時候就能更有底氣。”

  姚近水還是不放心:“神威門外的水車出了問題,我從知道了就沒踏實過。”

  龐秋問:“清理水車你每一輛都親自盯着了?”

  姚近水:“都盯着了。”

  龐秋道:“取水的過程,你每一車都盯着了?”

  姚近水:“都盯着了。”

  龐秋又道:“每一車的水你是不是都已經喝過了?”

  姚近水:“喝過了。”

  龐秋道:“那就不必再多擔心,做好我們該做的事。”

  說着話的時候水車隊伍已經到了神威門内,侍衛用帷幔隔出來一片空地,在這,龐秋的人要負責燒水。

  等車馬停下來之後他們才發現,這裡多了不少大内侍衛盯着。

  龐秋看到這裡新來了許多侍衛,臉色也輕松下來些。

  他回頭看向姚近水吩咐道:“你仔細盯着,哪怕是開水也要仔細盯着。”

  姚近水連忙答應了一聲。

  龐秋離開帷幔,往神威門那邊看了看,透過門洞,能看到對面廣場上已是人山人海。

  他自言自語一聲:“這就是大甯威儀。”

  就在這時候,忽然有人前來傳報消息。

  說是陛下擔心大典獻寶的時間過長,百姓們在廣場上等候時間太久會有人堅持不住。

  于是決定提前讓獻珍玩的使臣帶着寶物去一極殿,那些敬獻野獸和大件物品的還在神威門外廣場上敬獻。

  聽到消息,龐秋又松了口氣,他看向姚近水,姚近水好像也松了口氣。

  而此時,葉無坷正在禦書房内。

  陛下的旨意,就是葉無坷在的時候傳達下去的。

  宰相徐績貌似不經意的看了葉無坷一眼,這位朝中新貴的表現,似乎是對陛下的旨意不太滿意。

  雖然這樣做将諸國使臣分開了,可能發生的危險也會被分開。

  但并沒有解決那些使臣要和陛下近身的問題。

  年輕人還是會形于色,徐績在心裡微微笑了笑。

  就在這時候,陛下看起來又是漫不經心的說了一句:“傳旨還在神威門外的諸國使臣,太子會代替朕去看看那些珍禽野獸。”

  葉無坷聽了這句話心裡又一驚。

  陛下這旨意,還是不太對啊。

  太子殿下代表陛下去神威門外看那些珍禽猛獸,相當于給了那些人刺殺太子的機會。

  “葉無坷。”

  皇帝忽然叫了他一聲。

  葉無坷俯身道:“臣在。”

  皇帝笑問:“看你微皺眉頭,似乎是對朕剛才的旨意有些不滿意?”

  葉無坷上前一步俯身道:“如果陛下非要親自接見獻寶的使臣,臣以為要由宮裡内侍一件一件接過來,再轉呈陛下過目。”

  皇帝笑道:“大甯的皇帝這麼小家子氣?”

  葉無坷道:“陛下安危要緊。”

  皇帝道:“大甯威嚴要緊。”

  葉無坷無話可說。

  皇帝道:“朕聽聞,你家裡阿爺最是不聽勸,而你又最是擅長哄老人開心,你告訴朕,你可有辦法哄朕改變主意?”

  葉無坷撇嘴道:“你是陛下,誰說的聽你啊,陛下說話臣下不聽是忤逆,臣下說話陛下不聽......也就不聽了。”

  衆臣紛紛看向葉無坷,徐績都微微皺眉。

  連大太監馮元衣都覺得,葉千辦今天的話沒分寸。

  皇帝卻哈哈大笑起來。

  “年紀大了的人都覺得自己經曆的多,見識的多,小孩子說話他們不愛聽,是因為他們覺得自己比小孩子強。”

  “你想讓朕聽你的也不是不行,你得證明一下你比朕強。”

  葉無坷道:“把臣的腦袋砍一百次,臣也證明不了臣強于陛下。”

  皇帝笑道:“無解咯?”

  葉無坷忽然擡起頭看向皇帝,這一刻不但馮元衣的臉色微變,包括大将軍唐匹敵,大将軍夏侯琢等人臉色也變了變。

  因為那少年的臉上分明寫着:試試就試試!

  皇帝可太喜歡這樣的少年了。

  葉無坷大聲說道:“臣遠不及陛下,但臣這些天始終都以謀逆刺客的身份在推算他們怎麼動手。”

  “陛下執意要在大殿裡近身接見那些使臣,那臣就有必要把臣想到的刺殺的法子展現在陛下面前。”

  他看着皇帝,少年眼神裡有一種比愣頭青還愣頭青的勇敢。

  “陛下可敢讓臣試試?”

  馮元衣跨步向前:“葉大人,這些話說的放肆了。”

  夏侯琢看向唐匹敵,唐匹敵一臉看起來平靜,似乎是感應到了夏侯琢在看他,唐匹敵也看向夏侯琢,夏侯琢臉上是一種要好玩了要好玩了馬上就要好玩了的表情。

  徐績咳嗽了一聲後說道:“葉千辦,你此番言語确實有些欠妥,你以刺客的方法試探陛下,是為大不敬。”

  葉無坷立刻說道:“臣此時之大不敬,好過陛下有危險。”

  皇帝笑的開心極了:“你們不敢讓葉無坷試一試,是怕他什麼?怕他才是那個謀逆之人最鋒利的刀子,假借試一試來殺了朕?”

  夏侯琢撇嘴,唐匹敵還是沒表情。

  澹台壓境則笑的有些壓制不住了。

  徐績則一臉無辜的看着陛下,眼神裡的意思大概是:陛下......葉無坷不熟悉陛下,我們還不熟悉陛下?

  皇帝道:“有誰擔心葉無坷要弑君的就往前一步。”

  那些大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說話,也沒人往前邁一步。

  葉無坷刺殺皇帝?

  就算再不喜歡葉無坷的人,也不會覺得他是那個弑君的逆賊。

  “看來他們也都信你。”

  皇帝道:“你去準備一下,朕就在這裡等你。”

  葉無坷道:“陛下發話,一會兒諸位大人誰攔着可不行,尤其是那幾位大将軍,臣打不過他們。”

  夏侯琢:“哈哈哈哈哈。”

  澹台壓境:“嚯嚯嚯嚯。”

  唐匹敵微微帶笑。

  皇帝道:“誰也不準插手,就你與朕兩個人來試一試。”

  葉無坷立刻點頭:“行,臣現在去準備,一會兒在場的大人們誰要是出來阻止誰就是狗,大将軍們若是先出手阻攔也是狗。”

  皇帝看向夏侯琢他們,夏侯琢道:“臣可不是狗,但他既然這麼敢說,一會兒陛下試了他,臣倒是也想試試。”

  徐績一臉你們能打的都不是,我肯定也不是。

  不多時,葉無坷端着一個托盤上來,托盤裡邊是一個木盒,他躬身往前走:“外使葉無坷叩見大甯皇帝陛下。”

  皇帝問:“你要獻給朕的是什麼寶物?”

  葉無坷道:“門外摳的泥巴一塊。”

  屋子裡的嘴都扭曲了。

  皇帝:“哦?倒是少見的寶物,呈到朕面前來看看。”

  葉無坷随即彎着腰上前,在他為陛下揭開木盒的那一刻,手中忽然有幾根拿掉了箭頭的弩箭射出。

  皇帝紋絲沒動。

  卻見站在皇帝身側的馮元衣随手一揮衣袖,那幾根弩箭就被蕩飛出去。

  可就在這時候,葉無坷一低頭,脖子後邊還有一個發射弩箭的裝置,幾支弩箭速度奇快的直奔陛下面門。

  文臣們全都吓得變了臉色,雖然那箭上沒有鋒利的箭頭,可打中陛下的話那可就慘了。

  馮元衣卻如信手拈花一樣,随便一摘,就在半空之中将那幾支弩箭摘了下來。

  皇帝笑道:“你隻說不讓文臣武将阻止你,沒說不讓朕身邊的親近阻止。”

  葉無坷道:“馮總管出手理所當然。”

  說着話的時候,他衣袖忽然膨脹而起,衣袖之内,粉末噴湧而出,也不知道他之前他是藏在什麼地方了。

  馮元衣見粉末噴過來臉色微微一變,身上忽然爆發出一團勁氣。

  無形之力在身前形成一股飓風,将粉末全都吹開。

  連續化解了葉無坷兩次刺殺,馮元衣這般修為連夏侯琢都頻頻點頭。

  可是一開始沒正眼看葉無坷的唐匹敵,此時卻看了過來。

  沒有人注意到一根細線是什麼時候被葉無坷垂下去的,那根細線前端穿着一根銀針。

  細線從陛下面前的桌子下邊鑽過去,突然廢棄直刺陛下咽喉。

  馮元衣此時若以内勁出手,難免會傷及陛下,他一眼看過去,還見那銀針上以墨汁塗了顔色代表有毒。

  他一張口,噗的吹了一口氣,凝氣如針,将葉無坷的銀針吹的飛了出去,咄的一聲輕響釘在桌子上了。

  葉無坷在此時将小獵刀抽出來,往前一甩,刀鋒直奔陛下。

  馮元衣身形往前一進,如一扇屏風一樣擋在陛下面前,他單掌往前一抓,小獵刀竟然在半空轉向繞開他繼續飛向皇帝。

  馮元衣一皺眉,身上真氣再次釋放出去,一個無形的半圓蕩開,葉無坷的鎖鍊竟然把持不住往旁邊飛走。

  可這時候,馮元衣身後傳來一聲輕輕的驚訝。

  “嗯?”

  那聲音是大将軍澹台壓境發出來的。

  馮元衣心中一震的同時向後回身,徒手一抓将飛向皇帝的小獵刀抓住。

  誰也沒想到,馮元衣震開鎖鍊的時候葉無坷竟然借他的勁氣斷開鎖鍊,讓小獵刀繼續飛向皇帝。

  攥住小獵刀的同時,葉無坷飛身上前要對馮元衣動手。

  馮元衣另一條胳膊往後一甩,如同看到了他一樣,一道浩蕩真氣将葉無坷震的向後飛出去。

  葉無坷落地連退幾步,臉色微微發白,可見馮元衣剛才的内勁,他還是有些抵擋不住。

  這還是馮元衣收力之下,若是全力一擊葉無坷可能廢了,甚至可能死了。

  可此時葉無坷卻忽然往旁邊一彈,馮元衣看到的時候已經稍顯晚了些,剛才那根綁着銀針的細線騰的一下冒起火焰,雖然不大,可卻能升騰起來不少黑煙。

  葉無坷竟然在細線之内藏了藥粉。

  細線燒起來的時候,馮元衣大袖一掃,煙氣頓時被吹飛了出去。

  此時此刻,馮元衣的臉色都變得無比凝重。

  葉無坷見細線也被滅了,看起來臉色有些難看。

  這一番交手雖然短暫,卻連文臣們都看出來格外兇險。

  還是馮元衣更強,葉無坷雖然看起來手段極多最終也沒能傷到陛下。

  可就在馮元衣看向葉無坷的眼神裡帶有欣賞的時候,葉無坷卻嘴角一勾。

  馮元衣瞬間變了臉色,他猛然回身。

  此時此刻,他已經被葉無坷之前的一番佯攻引得離開了陛下身邊。

  葉無坷的右手之内竟然還有一根極細極細的絲線,幾乎透明。

  他手一拉,桌子上那個木盒突然噴出一股粉塵。

  啪的一聲。

  皇帝打開一把折扇。

  噴出來的粉塵打在折扇上。

  馮元衣立刻俯身:“臣,疏忽了。”

  皇帝笑道:“就是沒有年輕人心眼多。”

  馮元衣道:“葉大人,讓人防不勝防。”

  葉無坷道:“可我不是刺客。”

  文臣那邊,連徐績都微微點頭。

  葉無坷不是刺客,用的都是已經處理過的東西,粉塵隻是普通的面粉,細線上燒起來的黑煙也不是真的毒煙。

  葉無坷此時指了指桌子下邊,那裡有兩個黑色的東西,很小。

  馮元衣俯身看了看,那是兩隻小爬蟲。

  顯然,那根細線上不隻是銀針,不隻是粉末,還有兩個爬蟲。

  “若刺客還擅長用蟲蠱,陛下更為兇險。”

  葉無坷俯身道:“臣請陛下,不要與諸國使臣近身。”

  皇帝點頭:“你說的在理,但朕還是要顧及大甯威儀,說了要接見還是要接見的,你若不放心留在朕身邊吧。”

  說完這句話,皇帝起身:“去一極殿。”

  葉無坷在心裡歎了口氣,他俯身要去把東西都收起來的時候,卻發現他抓的那兩隻爬蟲死了。

  與此同時,神威門外。

  太子李隆勢在一大群人陪同下到了那些珍禽猛獸所在,不少使臣已經在等着了。

  為了保護百姓安全,這些珍禽猛獸暫時留在未央宮外的一片空地上,等大典開始的時候,才會将它們驅趕過去。

  李隆勢走到近前,使臣們紛紛迎接上來,搶着介紹他們要敬獻的東西。

  一名使臣俯身道:“殿下請看,這是我國特産之物,一種形同蜜蜂的小鳥,極為珍貴,這些小鳥能尋覓到金礦,實在是天賜之寶。”

  李隆勢笑了笑:“倒是神奇。”

  他往前一走的時候,那使臣忽然眼神變了。

  一極殿内。

  皇帝緩步走進來的那一刻,所有使臣全都俯身行禮。

  皇帝微笑道:“一會兒咱們還要去神威門外,朕就不一一請你們過來看了,你們将東西都取出來,朕一路走過去一路看。”

  使臣們紛紛回應。

  “陛下,外臣向您敬獻本國至寶七彩靈石。”

  他端着托盤俯身說話,皇帝走到近前:“流光溢彩,确實是好東西。”

  使臣忽然把托盤一丢,兩袖往前甩開,他袖口衣服夾層裡竟然藏了毒粉,數量不多,但奇毒無比。

  粉末灑出來的那一瞬間,他旁邊的使臣也往前一甩,衣袖上有一根線頭是松動的,線頭連着一片金飾,瞬間刺向皇帝咽喉。

  另外一側,一名使臣用力一跺腳,鞋底之内噴出來一陣毒粉,毒粉之内,好像還有無數細小飛蟲。

  最可怕的是一名西域使臣,也不知道他怎麼做到的,他自己身上忽然就繞燒起來火焰,朝着皇帝撲來。

  馮元衣跨步向前,葉無坷一刀在手。

  一息之間。

  不等馮元衣和葉無坷出手,那些出手的刺客全都當場爆開。

  并不是被擊飛擊退,而是爆開。

  且還不是四散爆開,而是往他們各自身後方向爆開,爆開的皿肉,像是飛出去的無數箭矢。

  以至于這些使臣的随充,全都被他們主使的皿肉打的千瘡百孔。

  皇帝掃了一眼那些殘缺不全的屍體,再看向剩下的瑟瑟發抖的使臣。

  一眼睥睨。

  其他使臣全都跪了下來,臉色慘白如紙。

  “朕總得給你施展一下機會,不然你們怎麼知道朕是什麼樣子。”

  皇帝的視線慢慢轉移到神威門方向。

  “朕也得給你們機會展示,不然你們怎麼知道大甯太子,未來的大甯皇帝是什麼樣子。”

  他負手走向大殿之外:“除了不能傷到百姓之外,其他你們能想出來的手段朕都可以讓你們施展出來。”

  神威門外。

  太子李隆勢從一頭歪倒下來的巨象身上往下走,巨象轟然倒地的那一刻他剛好走到地上。

  一杆長矛留在巨象身上。

  在巨象身後,還是巨象的屍體。

  李隆勢掃了掃身後野獸的屍體人的屍體,再看向那些瑟瑟發抖的使臣。

  “不如我遊曆時候遇到的兇,比及我妹妹所殺之天下兇物......更為不堪。”

  他看向那些不想刺殺但好像被卷入其中,好在是幸存下來的使臣。

  “陛下說,說你們不行你們不信,唯有讓你們看到不行你們才信。”

  他掃了掃那些人,微微昂着下颌:“要刺殺陛下與我的,陛下與我親自接一接,但有可能傷及百姓的,不接,你們也用不了。”

  說完這句話,李隆勢轉身負手而行。

  有傳令兵飛騎而出沿街大喊:“敬獻陛下的野獸受驚,為百姓安全,不再進行遊行展示。”

  展示什麼?

  都在太子殿下身後呢,一片大大小小的屍體。

  百姓之中,一個有胡人相貌的家夥往四周看了看,顯然有些緊張,他猛然将身上的衣扣解開,裡邊是易燃之物。

  剛要點燃,他身上的衣服被人把扣子系了回去。

  他面前是個看起來挺和善的男人,一邊幫他系扣子一邊說道:“稍微忍一忍,就疼一下。”

  胡商微微一怔,背後有人一刀戳進他脖子來回扭了幾下,然後用衣服裹住他的傷口,扶着他退出人群。

  另一處,一個看起來和甯人相貌并無區别的家夥也将衣服打開,裡邊同樣是易燃之物。

  剛解開扣子要點上,背後有人摟住他的肩膀,另一條胳膊勒住了他的脖子,發力之下,沒多久他就軟了下去,被人扶着離開人群。

  稍微遠一些的地方,有個背着竹筐的人将竹筐摘下來,竹筐裡藏了不少毒蟲毒物,他剛要打開竹筐的那一刻,身邊有人一擊刺中他心口,捂着他的嘴扶着他在自己的竹筐坐下,悄無聲息。

  另一處,有人将藏于腰帶之中的軟劍抽出來就要屠殺百姓,劍才離開腰帶,背後一根繩索勒住了他脖子。

  至少十萬百姓聚集的地方,廷尉府的暗諜一個一個的将隐患清除。

  而此時,大甯皇帝陛下和皇後娘娘出現在了神威門城牆上,百姓全都看着城門樓那邊歡呼起來。

  歡聲雷動!

  陛下在高台落座之前要先上神威門向百姓揮手,陛下還特許諸國使臣與他一同登上神威門,就在他身邊站着。

  而這些使臣們,在陛下身邊一個個臉色還都很白,他們看到了大甯百姓的振臂高呼,與他們的沉默形成鮮明對比。

  大甯的百姓們沒有見到刺殺的事,他們見到了。

  每一個人看向大甯皇帝陛下,他們眼神裡都是無比的恐懼和敬畏。

  神威門内,内侍監主事龐秋看到陛下馬上就要從神威門上下來,他吩咐道:“給陛下和大人們上茶。”

  宮女們紛紛端了茶往前走,出神威門後分成兩列,沿着高台一左一右,給朝臣和使臣們上茶。

  龐秋伸手攔了一下宮女:“陛下的茶我親自端上去。”

  那宮女俯身應了。

  他端着托盤剛要往前走的時候,他徒弟姚近水問道:“師父,要不然我去給陛下上茶?”

  龐秋笑道:“我知道你想得到能見陛下的機會,不過你還年輕,手腳不穩不行,我得親自上去才穩妥。”

  姚近水:“師父,我去比較好。”

  龐秋皺眉:“你在說什麼?耽誤了陛下飲茶看我怎麼收拾你,你退後。”

  姚近水:“師父,你去了,就回不了頭了。”

  龐秋一怔:“你在說什麼?”

  高清澄從神威門坡道上緩步走下:“他說你不要去了。”

  龐秋:“郡主殿下,這是什麼意思?”

  他忽然醒悟過來似的:“姚近水,你是不是在茶水裡動了手腳?”

  姚近水就那麼看着他,眼睛裡帶着淚水:“師父,你為什麼要這樣啊。”

  龐秋沉默片刻,忽然端起他面前的水一飲而盡。

  他朝着姚近水笑了笑,苦澀之極:“你還真是讓我意外,在我身邊好幾年了我都沒有發現你是廷尉府的諜子。”

  姚近水扶着龐秋倒下去:“師父,你那杯茶我換了,沒毒......你倒下去幹嘛。”

  龐秋:“????!!!!”

  在皇帝朝着百姓們揮手的那一刻,遠處的歡呼聲如同山呼海嘯。

  大太監馮元衣回頭看了一眼,神威門内,幾個内侍被大内侍衛拿下,押着走向遠處。

  他又看向葉無坷,微微颔首。

  葉無坷深吸一口氣,點頭緻意。

  他們面前,歡呼聲大的震天動地,無數雙手臂在揮舞,無數雙眼睛充滿熱烈。

  葉無坷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

  這一刻,他看到了高希甯走回到皇後娘娘身邊。

  “這些天你和葉無坷他們忙的連覺都沒空睡,我還聽說你們缺人缺到一個人當三個用當五個用。”

  皇後的手在高清澄的後腦上輕輕的撫慰着。

  “是陛下過分了些,可這是你們成長起來必須要經曆的事,如果沒有經過這樣的煎熬,就沒有你們下一次應對大事時候的從容。”

  皇後說:“大甯舉辦這樣的盛事,真的可能缺人缺到一個當三個用當五個用?”

  高清澄看着皇後,眼睛裡有些光彩。

  “陛下得讓你們學會扛住壓力,你們認為的缺人是陛下一手造成的,陛下想看看,你們,又不隻是你和葉無坷,能不能把責任擔起來,能不能把事情辦妥當。”

  高皇後指了指不遠處:“看,那邊負責外圍秩序的武侯府副都統叫劉金遂,他今年二十六歲,武侯府上下調度,從兩年前就開始都歸在他手裡了。”

  “那邊。”

  皇後指了指神威門外帶着一隊騎兵在巡視的少年将軍。

  “禁軍将軍澹台炎律你是認識的,是澹台壓境的長子,他能成為禁軍将軍不是因為他是澹台壓境的長子,而是因為他赢了上百個實力超群的對手,他披上四品将軍甲的那天,二十三歲。”

  皇後的視線停在廣場上那個少年。

  “葉無坷,十八歲。”

  皇後說:“他的哥哥葉扶搖也才十八歲,如今在白鹿關獨當一面。”

  高清澄懂了,徹底懂了。

  這不是隻是他們兩個人的大考,這是陛下給這些年輕人的一場大考。

  陛下用如此盛事為考場,這又是何等魄力?

  “今天不會發生任何不利于慶典的事,如果一會兒有些特别的事也是陛下準許發生的。”

  皇後說:“陛下沒有看錯你們,陛下也沒有堅持錯他的為君之道。”

  高清澄深吸一口氣,重重的點了點頭。

  距離神威門大概不到三裡左右,來自草原上的一群武士正在低聲商議着什麼,他們用的是晦澀難懂的民族語言,除了自己人之外誰也聽不懂。

  他們手裡拿到的是一會兒要在大甯皇帝陛下面前展示射藝的弓箭,弓箭都是他們自帶的,弓很普通,箭則是平頭箭。

  箭簇被磨平了,不能傷人。

  可他們借助聚集的時候,從他們的靴子内襯裡翻出來事先準備好的箭頭換上。

  不隻是一個部族如此,要在陛下面前展示射藝的部族至少有一半都在做着刺殺大甯皇帝陛下的準備。

  就在這時候,被他們視為同伴的突玉渾主使沿芒帶着人走過來,這些人紛紛朝着沿芒點頭,示意他們已經做好準備了。

  沿芒身邊還跟着一個看起來有些眼生的年輕人,他們都不認識,不過既然能跟在沿芒身邊,顯然也是自己人。

  可他不是,他是巡城兵馬司副指揮使徐傲卿。

  “徐将軍。”

  沿芒笑着說道:“從我昨日被廷尉府放回禮院之後,他們就對我就再也沒有疑慮,他們全都出來迎接我,為了讓我突玉渾人也能配合,他們已經将計劃都告訴我了。”

  他指了指那些草原射手:“他們。”

  又指了指那些馴獸師:“他們。”

  他的手指一個一個的指過去,被他指過的人一開始還沒有反應過來,但很快他們就發現事情不對勁了,被指到的人個個變了臉色。

  “太子殿下請我去了草原,那是一場戲,然後又請我來長安,還是一場戲,我可太喜歡這種感覺了,他們這些蠢貨都把我當自己人。”

  沿芒笑道:“現在可以動手了。”

  徐傲卿點了點頭:“其實就算你不說,他們一個都别想走掉。”

  沿芒撇了撇嘴,頗為傲氣。

  随着徐傲卿一揮手,大批戰兵上前将這些刺客全都按了。

  車海國國主垆土思看到這一幕臉色大變,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巡城兵馬司的人按住,在車海國的人身上,也搜出來毒粉。

  沿芒看着垆土思就想笑:“我們兩個差不多是一樣的角色,隻是......你是真的,但我是假的,哈哈哈哈。”

  說完揚長而去。

  今日大典,這個考場如果是出了什麼大事考的都不是所有人的應對能力,哪怕所有人都應對合格也一樣都不合格。

  今日盛事,就不準有事,有什麼事,也是陛下許可才行。

  就在這一刻,大甯皇帝陛下和皇後走下神威門。

  諸國使臣跟在陛下身後,沒有一個人敢把腰直起來。

  他們此時也已經都清清楚楚的知道了,今天讓他們看的就不是大甯立國之慶的大典。

  在百姓們看不到的地方,廷尉府,巡城兵馬司,禁軍,大内侍衛......大甯的年輕人們将那些準備在大典上刺殺陛下的人一個不落的全都拿了。

  百姓們還在歡呼,他們眼中隻有陛下,隻有這大甯盛世。

  皇後看向高清澄微笑着說道:“今日這場大考,别人都以為還沒開始,可卻已在開始前結束,和你們兩個一起參加大考的每一個年輕人,都很優秀。”

  也在此時,皇帝看向葉無坷:“幾天幾夜沒睡了,可還有精神?”

  葉無坷回答:“有的是精神。”

  皇帝笑:“那就到朕前邊去開路,腰闆挺直些,得讓人看清楚,大甯年輕人的氣象便是大甯之氣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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