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文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宛如一潭平靜的湖水，隻是淡淡的說道：“我和文苑隻不過是君子之交罷了，無需挂懷。你們二人千裡迢迢而來，是想留在書院一心做學問？還是另外有其他的打算？”

　　 博文說完這番話，便沒有再将目光投向楊清風和李生輝，而是端起一旁桌上的茶杯，輕輕用杯蓋拂去茶面上的浮沫，自顧自的品嘗着學生送來的茶，仿佛已經将面前的兩人暫時忘卻。

　　 楊清風向前彎了彎身子，神色極為恭敬，“夫子，我二人不辭辛勞遠道而來，自然是一心想留在書院潛心做學問。若能承蒙書院悉心教導，假以時日，若是有幸得到書院的推薦，從而能為朝廷效力，為國為民盡一份綿薄之力，那便是再好不過了。”

　　 李生輝緊接着補充道：“文淵書院乃是大燕當之無愧的第一書院，我二人深知自身才疏學淺，若能有幸留在此處，那無疑是我們莫大的福氣。能在書院深造，将來能在其他書院任職，将所學傳授與人，也能在這亂世之中求一個溫飽，為家人謀一份安甯，此生便也無憾了。”

　　 博文不緊不慢地品嘗着手中的茶水，微微眯起雙眼，片刻之後，他緩緩掀起眼皮，目光如炬，上下打量了一眼這倆個從社會底層千裡迢迢趕來謀生的學生。

　　 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心裡暗暗思忖着：就這兩個沒有任何後台背景的學生，居然也妄想着為朝廷效力？如今朝中那些大臣的公子們都還排着隊等着安排職位，哪能輪得到這兩個名不見經傳的窮小子。

　　 博文緩緩擡頭，目光平靜地看向兩人，神色中帶着幾分探究，出聲問到：“你們家裡是做什麼的？”

　　 楊清風連忙向前一步，恭敬地拱手，聲音沉穩地回答道：“回夫子，家父終年以打鐵為生，靠着那點微薄的收入維持全家生計。”

　　 李生輝也緊跟着拱手，神色略顯拘謹地說道：“夫子，家父乃是我們村的村長，平日裡主要以務農為生，家中也隻是勉強能夠溫飽。”

　　 博文聽罷，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心中滿是不耐，暗自腹诽道：文苑怎麼什麼人都叫來這裡，真是胡鬧！

　　 而後，他臉上擠出一絲假笑，看向兩人說道：“實話告訴你們吧，我們書院如今各個學舍人都已經滿了。不過呢，念在你們是文苑介紹來的，我自然是要替你們想想辦法。隻是啊，你們也知道，每年都有不少達官貴人想方設法地盯着我們學院的名額，這着實讓我十分為難呐。”說罷，他輕輕地歎了口氣。

　　 說到這裡，博文臉上擠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緩緩說道：“大家都那麼優秀，個個都才華橫溢，滿腹經綸。然而，朝廷的官職就隻有這麼多，粥少僧多，競争激烈啊。就連太子府上的幕僚之位也是有限的，哪能輕易就給了人。”

　　 楊清風和李生輝聽着博文的話，心裡感覺到一陣冰涼，他們的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失落，二人來這裡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求學，期望能在這聞名遐迩的文淵書院深造，從而改變自己的命運，實現心中的抱負。

　　 他們萬萬沒有想到，一路艱辛奔波而來，等待他們的會是這樣令人絕望的結果。

　　 楊清風強忍着内心的失落，努力保持着鎮定，雙手恭敬地拱手說道：“那既然這樣，夫子事務繁忙，我們就不再打擾了。”

　　 博文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這個衣着樸素、透着窮酸味的少年，輕輕搖了搖頭，心中暗自鄙夷：這麼沉不住氣，就這點挫折都經受不住，還妄圖為朝廷效力，簡直是癡人說夢。

　　 “我們這裡确實已經滿員了，不過嘛，我心地善良，倒是可以給你們指一條路。”

　　 博文微微眯起眼睛，不緊不慢地說道，“我可以介紹你們去其他書院。趙丞相的外侄子新開了一家書院，就在城郊。那家書院條件也不錯，一個月隻要兩百兩銀子的費用。隻要你們在那裡多下些功夫，多努努力，以後也是有可能成為丞相府的幕僚，得到丞相的賞識和重用。如此一來，那步入仕途還是有希望的。”

　　 博文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心中暗自腹诽：這兩人連一點人情世故都不懂，空有一腔熱皿和抱負，就想為朝廷效力，真是天真幼稚得可笑。自己看在文苑的面子上，已經仁至義盡，能幫他們的也隻能到這裡了。

　　 李生輝面露難色，嗫嚅着說道：“夫子，我……我家中貧寒，實在拿不出這兩百兩銀子，我……我還是回清水縣去。”

　　 博文自然是沒有心思再留這兩個既沒有強硬後台又沒有豐厚銀子的後生，滿臉的敷衍，随意地擺了擺手，說道：“那你們路上小心些，替我向文苑問好。”

　　 說完，博文臉上生硬地擠出一絲禮貌性的笑容，那笑容卻未達眼底。

　　 從文淵書院緩緩出來，楊清風和李生輝就像是洩了氣的皮球一般，整個人都蔫了下來。他們怎麼也沒有想到，曆經千辛萬苦來到這夢寐以求的文淵書院，居然會是這樣令人心灰意冷的結果。

　　 李生輝重重地歎了口氣，伸手拍了拍楊清風的肩膀安慰道：“清風兄弟，你也别太喪氣了。朝廷親近重臣、任人唯親已經不是一兩天的事情了，這早就是公開的秘密。

　　 就算是有那麼一星半點的機會，那肯定也是優先考慮大臣家的公子哥們，他們有權有勢，門路衆多。

　　 像我們這種出身貧寒，隻能靠着科舉入仕的人，實在是難如登天。咱們啊，還是現實一點，能在鄉下當個教書先生，給孩子們傳授些學問，已經很不錯了。”

　　 楊清風緩緩沉下眸子，原本清亮的眼神此刻變得幽暗深邃，雙拳不自覺地握緊，心中暗暗咒罵道：當今朝廷腐敗不堪，從上到下沆瀣一氣，官官相護，欺壓百姓。

　　 那些達官貴人整日花天酒地，奢靡無度，而窮苦人家卻在生死邊緣苦苦掙紮，食不果腹，衣不蔽體。如此黑暗的世道，哪裡還有他們這些窮苦人家的出頭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