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他對這雙兒女也有過期盼。

　　可那些期盼，在那黑暗的日子裡，在冰冷的牛棚裡，一點點的消磨沒了。

　　他從來都沒想過要拖累兒女，兒女在他落難時選擇和他撇清關系保全自身，他并不覺得有錯，兒女有他們自己的家，有他們自己的孩子要管，沒必要為了他這個老家夥搭進去。

　　可後來，那麼漫長的幾年，他們做兒女的，竟真能做到對他不聞不問，連他是死是活都沒打聽過。

　　如果不是墨南和小芸，他這把老骨頭早在幾年前就成白骨一堆了。

　　别人或許沒有能力打聽到有關他在黑省的消息，但齊國強和齊麗媛是一定可以打聽到的，一個團長，一個局長夫人，暗中打聽他的消息，托關系或找人給他帶點東西到黑省，并不是難事。

　　可他們沒有，好似他們的父親已經不在人世，幾年來沒有丁點聞問。

　　現在知道他平反了，知道他有望複職，就巴巴的過來喊爸。

　　呵！

　　“爸，這幾年我們過得也挺艱難，不是我們不想管你。”齊國強開口。

　　齊麗媛趕忙點頭，“是啊爸，因為你的事，我在李家都擡不起頭，我婆婆天天對我指桑罵槐的，我就是想管，也有心無力呀。”

　　如果齊墨南這幾年沒來過京市，不知道真實情況，齊老搞不好還真會信了他們的鬼話。

　　“事實是怎樣，你們心裡清楚，我不想多說，也不在意，你們走吧，以後不要再來了。”

　　“爸——”齊麗媛大喊，“你這是什麼意思？你這是要和我們斷絕關系嗎？”

　　齊老爺子扯了扯唇角，一臉諷刺，“我們不是早就斷絕關系了嗎？”

　　齊麗媛一噎，“那，那時形勢所逼，我又不是真心的。爸，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還這樣斤斤計較有意思嗎？”

　　“沒意思，我沒跟你們斤斤計較，事實就是我們已經斷絕了關系，我現在隻有一個孫子，其他的一概不認，聽明白了嗎？聽明白了就走人。”齊老爺子說完轉身進屋，不想再看見這兩隻白眼狼。

　　“爸！”齊國強喊了一聲，齊老爺子沒回頭，徑直去了屋裡繼續搞衛生。

　　莫老看着齊國強和齊麗媛，想到自己的兒女，心裡也很不是滋味。

　　他的兒女和齊家這兩個不相上下，甚至有過之。

　　現在還沒出現，估計是還不知道他在這裡，不然早就追過來了，不管他是複職還是退休，對他們來說，都是有價值的，怎麼可能不湊上來壓榨。

　　“莫伯伯，您幫我們勸勸我爸吧，他可能年紀大了，人也糊塗了，您幫我們勸勸他吧。”齊麗媛說。

　　莫老看着齊麗媛，突然問：“你想讓我幫你怎麼勸？”

　　齊麗媛說，“莫伯伯，您跟我爸是至交，他的脾氣您還不知道嗎？又臭又硬說一不二的，我們以前就不敢往他跟前湊，他現在好不容易回來了，也該改改那臭脾氣，免得再得罪了人，又鬧出什麼事來。”

　　莫老在心裡歎息，搖了搖頭，問齊麗媛，“所以你覺得，你爸被誣陷這事，是他自己的錯？”

　　齊麗媛蹙眉，“不能說全是他的錯，但他肯定也有錯。”

　　莫老看向齊國強，“你也這麼覺得？”

　　齊國強趕忙搖頭，“沒有沒有，我沒有這麼想，這事肯定不是我爸的錯。”

　　莫老又看向吳琴，“那是誰的錯？是誣陷他舉報他的人錯對嗎？”

　　齊國強額角沁出汗來，“是，是。”

　　莫老問：“那如果你知道誣陷他舉報他的人是誰，你會怎麼做？”

　　齊國強嘴唇顫了顫，說不出話來。

　　莫老走下台階，一步步走到劉國強和齊麗媛的面前，“你們小時候，老齊工作忙，沒有時間精力親自照料你們，但他也盡力給了你們優渥的生活，盡量抽時間多陪你們，對你們的關心愛護并不少，你們承認嗎？”

　　齊國強和齊麗媛對視一眼，都點了頭。

　　确實，父親雖然忙忙碌碌，但隻要有時間就會陪他們，隻要他們想要的東西，再貴他也會給他們買，對他們很愛護也很包容，隻是沒辦法像母親一樣天天在家照顧他們，所以他們對母親的依賴自然而然更多一些。

　　莫老接着說，“他盡到了一個做父親的責任，養育你們成人，助你們成家立業，對嗎？”

　　齊國強和齊麗媛又點了頭。

　　這是事實，無可辯駁。

　　齊國強結婚，齊老爺子出錢出力。

　　齊麗媛結婚，齊老爺子也出了一筆豐厚的嫁妝，加上老爺子的威望，齊麗媛在楊家可謂呼風喚雨。

　　他們生孩子，老爺子也都分别給了不小的紅包。

　　至于其他一些工作上的幫助，更是不必說，幫過很多次。

　　尤其是齊麗媛，她丈夫能坐上局長的位置，沒少借齊老爺子的勢。

　　與齊國強關系變差，也是齊國強二婚娶了吳琴後，齊墨南差點死在吳琴手裡之後的事。

　　“他盡到了一個父親的責任，那你們呢？你們身為兒女，盡到了做兒女的責任嗎？”

　　莫老問齊國強和齊麗媛，也是在通過這種方式，問他自己的兒女。

　　齊國強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齊麗媛蹙着眉說，“我們也有我們的苦衷，他就不能體諒我們嗎？事情都過去了，還揪着不放有意思嗎？”

　　看着眼前的齊國強和齊麗媛，莫老可以想象自己的兒女會說出怎樣的話來，可笑，可悲。

　　“你們知道我和老齊這幾年在哪裡嗎？”

　　齊國強說，“在黑省那邊。”

　　“黑省哪裡？你知道黑省有多大嗎？你打聽過嗎？還是說，你們根本就不在乎老齊還能不能活着回來。”

　　齊麗媛像是被踩中尾巴的貓，驚叫一聲，“莫伯伯，你這說的是什麼話？”

　　莫老面無波瀾，淡淡道：“那地方冬天極冷，我們住在草棚裡，沒有炕，沒有炭，連床厚被子都沒有，吃不飽，穿不暖，做不完的活。”

　　齊國強和齊麗媛的臉開始發燙，他們就算沒有親眼見過這樣的場景，卻也聽說過不少這樣的事，多少人去了那種地方，連一個冬天都沒熬過。

　　齊麗媛說，“莫伯伯，可是你們看起來并不像吃了那些苦頭的樣子。”兩個老頭不僅精神氣色好，身形看着好像也比以前胖了一些，要真吃了那些苦頭，怎麼可能是這副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