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件事,你好好考慮清楚再給我答複。”任芸提醒道。
周木寅愣了一愣,确實,若是酒樓跟之前幾家一樣,最後還是開不下去,那到時候他就要再次失去謀生的活計了……
可是,他确實不适合幹牙子這份活兒,若不是之前還存了些許積蓄,他怕是早就要喝西北風了。
他微微握了握手指,眼中閃過一絲糾結,最後道:“多謝您,請容我考慮考慮。”
任芸道:“倒也不急,等我買下這酒樓,也還需些時日才能開業,你在此之前給我答複就行。”
“娘,您真的準備買下這個酒樓呀?”林善舉一臉驚訝地問道,一旁的林善言也是一般的表情。
任芸沖兄弟倆微微一笑:“怎麼,你們擔心酒樓會開不下去?”
林善舉立馬搖搖頭,露出大大的笑容道:“不是,娘,我們才不擔心這個呢,我們就是覺着太驚喜了!這麼大的酒樓,竟然馬上就是咱家的了哈哈~”
林善言也跟着點頭道:“對,我們對娘的廚藝有信心!”
“娘做出來的都是最好吃的!”林善舉笑嘻嘻道。
在哥倆心裡,自家後娘的廚藝那就是無敵的,憑誰也比不過!就連灌湯包,就算是錦軒閣和水韻樓這樣的大酒樓,那也是仿不出來的,不還得來掏錢買方子?
任芸忍不住笑了:“好了,你們就别在這兒吹捧我了。”
她又轉頭問周木寅:“這酒樓我今日就買了,不知道需要辦什麼手續?”
周木寅道:“隻需買賣雙方到牙行簽下契書,随後交給衙門備案即可。”
任芸便道:“好,那就辦手續吧。”
“那我先帶您回牙行稍坐,我随後便去邀醉月樓的東家過來。”
“不用你帶路了,我們自己去牙行,你直接去邀那東家吧,也好省些時間。”
于是衆人便出了酒樓,林家衆人直奔牙行,周木寅則匆匆往别的方向去了。
“娘,您為何要請賬房先生呀?”去牙行的路上,林善舉忍不住問道。
娘的算術那麼好,完全可以自己做賬房呀……
“做賬房不是光算術好就可以的。”任芸解釋道,“記賬是一件繁瑣的事,不緊要記,也要算。尤其是開這麼大的店鋪,每日往來的顧客尤其多,每一筆收入都要記下不能有差錯,還是專門安排一個人的好。”
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任芸沒好意思說,那就是記賬那也得寫字呀!
她一個繁體字隻會認不會寫、毛筆字都寫得歪七扭八的人,咋能做賬房?
記的賬估計她自己都不認識。
雖說她也可以用黑水筆和簡體字以及阿拉伯數字記賬,但那就隻能偷偷摸摸的了。若是遇到什麼特殊情況需要被人查賬,那她怎麼解釋?
還不如直接就雇個賬房先生,這樣省事多了,她也能少費點心。
這時林善言卻想到了什麼,微微皺眉道:“娘,把收銀記賬的事交給外人,會不會……”
任芸自然知道他想要說什麼,賬務很容易做手腳,所以一般賬房先生都是交給親信之人。這周木寅雖說瞧着耿直老實,但畢竟是個才認識不久的外人,難以讓人完全信任他。
“娘明白你的意思,所以娘準備讓賬銀分開,也就是另外安排一人專管收銀,如此,便隻需每日打烊後核對賬目與銀錢是否相符就可。”
“娘,那就安排我來收銀吧!”林善舉當即舉手自薦。
收銀錢這活兒他可以呀,他可就喜歡銀子銅錢往手裡進的感覺~
任芸卻不置可否,隻笑道:“收銀這件事,可得交給算術最好的那個,你能不能做上這活兒,就得看你算術水平如何了哦。”
林善舉一聽,當即苦起了一張臉。啊?還得比算術呀?
家裡的算術課一直都是有的,尤其是梅雨季那段時間閑來無事,任芸幾乎是每天都要花一兩個時辰的時間來教他們算術。
雖然相比之前,林善舉的算術能力已經有了相當大的提高,但架不住家裡還有人進步得也相當快。
那便是他的大嫂楊大桃。
别看大嫂之前不僅大字不識一個,連最簡單的加減也不會,但自從開始跟着一起學算術後,那簡直是進步神速,如今算術水平已經與林善舉差不多了。
“三弟,那你……可得用功喽!”林善言看向林善舉,臉上露出調侃的笑意。
林善舉聽到這話,連忙暗暗告誡自己,等回家後,一定要刻苦學習算術,絕不能讓大嫂給超越了……
一家人邊走邊聊着,不多時便又回到了那個牙行。
一進門,任芸便帶着幾個小的尋了幾張椅子,自顧坐下了,全然沒去搭理牙行中的人投來的打量目光。
之前的那幾個牙子望見他們,顯然愣了愣,相互對視了一眼,卻也沒人上前來招呼,隻小聲讨論起來。
“這幾人怎麼又回來了?怎麼沒同周木寅一起?”
“依着我瞧,怕不是逛了半天的鋪子沒瞧着合适的,進來歇歇腳吧?”
“就知道這種沒錢的難伺候呢,又想要好的,又舍不得花大錢,非得把所有鋪子都跑上一遍才行,可不把人累死。那周木寅怕不是嫌麻煩,把人晾在半道兒上自己跑了吧?”
“之前瞧他還回來拿了那兩個大鋪子的鑰匙,可把我吓一跳,還以為他真碰上大主顧了哩!”
“可笑死個人了,就他?笨嘴笨舌的,白給他一個大主顧,他都不能把買賣談下來……”
林善舉望着那幾個牙子,雖聽不清他們說的話,但看他們時不時的沖自家這邊指指點點的,想來也不會是什麼好話。
他不滿道:“娘,他們肯定又在說什麼壞話!”
任芸淡淡一笑:“沒必要跟幾條狗較勁,嘴長在他們臉上,愛怎麼叫就怎麼叫,就是吃糞,咱也管不着。”
林善舉頓時“噗嗤”一聲,捂着嘴笑道:“怪不得他們的嘴那麼臭,還好咱家大黑隻愛吃飯。”
說笑了幾句,便聽那邊有一個牙子突然指着門口道:“瞧,周木寅回來了!”
剛說完,另一個牙子奇怪道:“咦,他旁邊的那個是?……”
一時間,衆人登時都往牙行門外望去。
隻見周木寅客客氣氣地在前頭引路,而後面,則跟随了一位衣着不凡的年輕男子。
等看清那男子的臉,牙行裡的牙子們齊齊僵住了。
這、這不是醉月樓的那個東家黃以行?周木寅請他來作甚?
莫不是……
幾個牙子瞧了瞧來人,又瞧了瞧視線緊盯着門口的那一家子,心裡都有了猜想,但依舊是難以置信。
一進門,黃以行便掃視了一眼,視線随即落在了那一家子中個頭最高的男子身上。他挑了挑眉,直接開門見山道:
“要買我酒樓的,可是你?”
話音剛落,便見那家人中,一個年輕的胖胖的婦人緩緩起身,腰背直挺,唇角勾出一個禮節性的淺淺微笑,落落大方地回道:“正是我們。”
黃以行視線落到她身上,微微有些訝然。原來做主的是這個年輕婦人,他還以為是那個男子呢。
這婦人瞧着像是普通的農家婦人,神色倒是從容大方,隐約竟有幾分威勢……
見對方打量自己,任芸便任他打量,同時也毫不客氣地打量起他。
這位醉月樓的東家,倒比她想得年輕許多,看着也就二十四五的模樣。長得還算俊氣,隻是眉宇間肆意不羁,行事說話瞧着也挺張揚,有幾分纨绔公子的味道。
任芸心道,原來是這麼年輕的東家,怪不得能做到甯可虧本也要跟那兩家酒樓死磕,确實是年輕人的行事作風。
黃以行察覺到了任芸的目光,不覺愣了一愣,他這還是頭一次被一個婦人如此直白地打量。
他微微蹙眉,不覺有幾分惱火和不自在。但心中一想,畢竟是鄉野來的村婦,大概是不懂禮數而已,便也不再去計較了。
“都坐吧,也别另外找地兒了,就在這兒談吧。”
黃以行說着大步走過去,随意尋了一把椅子坐了下來。
見任芸也坐了下來,他便問道:“聽說你準備接手我這個醉月樓做吃食生意?”
任芸從容道:“對。”
“你可知,這酒樓曾經已經有幾家接手過了,均不曾能開得下去?”
任芸笑笑:“自然是知曉此事。”
“哦?”黃以行挑了挑眉,“那你這是有信心能長久開下去?”
“倒談不上多大的信心,這能不能做得長久生意,姑且一試便知。”
黃以行默了默,随後望着她道:“我這酒樓隻轉讓給做吃食的,你符合我的條件,自然可以賣給你。但是……”
他頓了頓,神情有幾分肅然,接着道:“别怪我沒提醒你,你們瞧上去也不像手頭多富裕的樣子,一旦虧了,怕能讓你們皿本無歸,甚至傾家蕩産。”
任芸對視上他的目光,淡定自若地笑笑:“這一點,我們自然也是知曉的。”
她面上是一派和氣淡然,心裡卻默默翻了一個白眼,毛頭小子少吓唬老娘。她又不傻,若果真開不下去,及時止損退出便是,反正還能再把這酒樓給轉手出去退回三百兩,能虧到哪兒去?
見這婦人沒有一絲躊躇,黃以行也懶得去管這人是真有幾分本事,還是純粹的無知魯莽了。
對他而言,隻要把那酒樓開起來,能讓那兩家捉急煩神一段時間就行了。
于是他當即一拍掌:“好!既然你們敢接手,那我也就不多言了,直接簽契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