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便是任二哥要來林家送豬肉的日子。

　　 曾繡娘起了個早，不僅仔細地梳好了頭發，還穿上了一身莊重又沉穩的衣衫。

　　 她原本就顯少說笑，這一打扮，又平添了幾分氣勢，讓任芸忍不住想到了前世看到的古裝劇裡的那種管教嬷嬷。

　　 望着曾繡娘眉眼中隐忍的怒氣，任芸不由地都替自家二哥捏了把汗。

　　 跟往常一樣，還沒到到作坊開工的時間，任二哥便趕着牛車來送貨了。

　　 得到信後，任芸便讓林善舉去把任二哥喊了過來。

　　 任二哥雖不知何事，但還是跟着林善舉來到了林家堂屋。

　　 “小妹，找二哥啥事？”

　　 任二哥邁步進堂屋，卻看見堂屋裡除了自家小妹，還有一個四十來歲冷着臉的婦人，不由得愣了愣。

　　 “二哥，你趕路也是辛苦了，快坐下喝杯暖茶。”

　　 任芸連忙迎了上去，把任二哥拉到了椅子上，給他端了一杯熱茶。

　　 似乎知道小妹這是有話要跟自己說，任二哥捧着茶杯，沒有喝，也沒有開口打聽對面坐着的是何人。

　　 而此時曾繡娘也擡眼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徒弟他爹，眉梢微挑。看着挺内斂老實的人，沒想到是個蠢的。

　　 “二哥，今日我把你喊來，其實是想跟你商議一下小湖的事兒……”任芸斟酌着開口道。

　　 任二哥當即一頓，微微擰起了眉頭:“小湖怎麼了？”

　　 “二哥，這位是曾在京城第一繡樓的頂尖繡娘，曾繡娘，手藝十分高超……”

　　 任芸說着攤開手指向曾繡娘，她也不想繞彎子了，直言道，

　　 “我想讓小湖拜她為師學刺繡。”

　　 話音一落，便見任二哥猛然僵了僵，臉色瞬間沉了下去。

　　 “小妹，你是知道的，我不會讓小湖學刺繡。”

　　 “我知道，但是二哥……”任芸的聲音平緩而鎮靜，“我也知道，小湖她很喜歡刺繡。”

　　 任二哥默了默，握着茶杯的手指不由地緊了緊，沉聲道:“可她不是非得要學這個。”

　　 任芸肅然道:“可是，她想學。”

　　 “她答應過我，不會再碰刺繡的……”任二哥擰起了眉頭，“小妹我知道你慣她，但我是她爹，這事她得聽我的！”

　　 “呵。”曾繡娘忍不住發出一聲冷哼。

　　 她原本是沒準備吱聲的，但一聽任二哥拿爹這個身份來說事兒，一時就忍不了了。

　　 “你也知道自己是她爹呀？”曾繡娘嗤笑道，“這世上這麼多當爹的，我還是頭一次瞧見這麼憋屈自己孩子的爹！”

　　 或許是沒想到眼前這個人居然開口這麼不客氣，任二哥一時愣了愣。

　　 他默了默，随後垂下眼眸，冷聲道:“我是為她好……她不能再走她娘的老路……”

　　 曾繡娘聞言卻更是氣極了，直接拍案而起。

　　 “刺繡跟人品有何關系？這世上的繡娘千千萬，若按你的想法，豈不是個個都是品行不端之人？！”

　　 任二哥直接被吼得呆了呆，忙道:“我不是這意思……”

　　 “不是這意思是哪個意思！明明有萬般方式可以教導她不走歪路，可你這個當爹的，偏偏選了一條最傷害她的法子！”

　　 任二哥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曾繡娘哪裡肯讓他有機會開口反駁。

　　 “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姑娘在刺繡上有多大的天賦？她才十歲，就能自己繡出雙面繡！我在京城教過百十來個徒弟，你姑娘的天資那都是獨一無二的！”

　　 “這要是換做旁人家，怕是高興拜佛都來不及，你這個當爹的倒好，為了自己的蠢想法就不顧孩子的喜好！”

　　 見任二哥被自己怼得啞口無言，曾繡娘又痛心道:

　　 “親娘想要她的命，親爹想要扼殺她的天賦，我活這麼大歲數了，就還沒見過活得這麼苦這麼委屈的孩子！”

　　 曾繡娘說完，四周便是一陣良久的沉默。

　　 看任二哥眼神複雜透着幾分糾結，卻依舊沒有松口，任芸不覺深深歎了口氣，随後語氣悲涼道:

　　 “二哥，小湖說，她覺得自己是災星……”

　　 任二哥臉色瞬間白了白，張了張嘴，卻一時說不出話來。

　　 好半天後，才喃喃道:“她不是……她怎麼會這般想自己？”

　　 曾繡娘冷哼一聲:“爹不疼娘不愛的，你說她為何這般想？”

　　 又是一陣沉默後，任二哥緩緩站起了身:“小妹，這事兒你容二哥回去好好想想……”

　　 說着，便自顧邁步出了門。

　　 “還想什麼想，冥頑不靈！”曾繡娘瞪向門外。

　　 “我這個二哥雖然性子犟，但我曉得，他也是個疼閨女的……”任芸淡淡一笑，“便讓他想想吧。”

　　 曾繡娘忍不住問:“你覺着有幾分可能能同意？”

　　 “七八成吧。”

　　 “那還挺高。”

　　 曾繡娘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