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二哥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來到牛車跟前的,他滿腦子都在想任芸說的那個“災星”的話。
他知道尤氏曾經背地裡罵小湖是災星,但自己從未說過這種話,他沒想到,向來乖巧懂事的姑娘原來真的這般想她自己……
他知道小湖從頭到尾沒有錯,但他真的也隻是想小湖不再重蹈覆轍而已。
任二哥在回家的路上,腦子都是一片混亂。
等到了家,遠遠便看見蹲在家門口守着自己回來的任小湖。
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何事,見到自己歸來,依舊眼睛亮了亮,滿眼的喜悅和開心。
任二哥看着自家懂事乖巧的姑娘,不知怎的,眼眶突然紅了紅。
他張開口,聲音不知為何有些沙啞起來。
他問:“小湖,你想學刺繡嗎?”
任小湖猛然一頓,怔愣了片刻後,不可置信道:“爹、爹?”
“早上你小姑找我,跟爹說你還是喜歡刺繡,想學刺繡,是不是?”
任二哥望着她,他臉上也沒什麼表情,讓人有些看不出此刻的喜怒。
任小湖卻一下子慌了神,爹這是知道了她偷偷刺繡的事了?
她張了張嘴,想解釋,但話卻仿佛堵在了喉嚨口,讓她感覺有幾分窒息。
良久,任小湖擡手,抓住了任二哥的衣袖,一開口,卻已是帶着乞求的哽咽:
“爹,爹你别生氣……我、我不喜歡刺繡了……”
說到半截,眼淚卻不自覺地砸落下來。
“我不學了……再也不碰針線了……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任二哥望着自家閨女落淚的模樣,心中瞬間湧起一陣苦澀。而那句“都是我不好”,更是如同一把尖刀戳進了他的心上。
任小湖很少哭,尤其是尤氏離開後,任二哥從沒見過這孩子流眼淚。她一直很聽話,聽話到他經常忘記了她不過還是個十歲的孩子。
此刻他才知道,原來任小湖當真一直在自責,覺得什麼都是自己的錯……就連哭,她都不敢像旁的孩子那般放聲大哭。
任二哥心裡五味雜陳,僵了很久後,才緩緩開口道:
“小湖,你收拾下東西,爹送你去你小姑家。”
任小湖頓了頓,仰起滿是淚水的臉,眼中滿是茫然無措。
她不懂爹這話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收拾東西去小姑家?
爹這是……不要她了趕她走嗎?
見任小湖一臉惶惶不安,愣在原地不動彈,任二哥便道:
“快去收拾吧,你小姑給你找了師父,爹送你去學刺繡。”
聽到學刺繡,任小湖心裡“咯噔”一下,随後便呆住了。她猛然明白過來,小姑這是勸說自家爹成功了……
去往林家的路上,任小湖抱着膝蓋,一臉茫然地坐在牛車上。
牛車上有她收拾好的包袱,還有任大嫂給她準備的一些生活用品,和臨時準備的拜師禮。
冷風撲在任小湖臉上,她能感覺到刺痛,卻總覺着有些不真實。
她真的能正大光明地學刺繡了?小姑真的辦到了?
就在她恍惚之際,車頭蓦然傳來自家爹的聲音,沉默了半路的任二哥緩緩開口道:
“小湖,你沒有任何錯,你是爹最寶貝的女兒……”
“一直都是爹對不住你。”
任小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那一瞬間仿佛有什麼東西在心裡決了堤一般。
眼淚毫無預兆地大滴大滴砸落下來,她抿了抿嘴,想将啜泣聲咽回去。
但最終還是抑制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這些年來的委屈、苦澀和疼痛,仿佛一瞬間都化為了眼淚,徹底宣洩了出來……
得知任二哥帶着任小湖上門來了,任芸和曾繡娘都驚了一驚。
雖說任芸說有七八成的可能性任二哥最終會妥協,但二人着實是沒想到這一向内斂的任二哥居然是個行動派,當天就把人送來了!
“小妹,小湖以後便交給你了……小湖,以後記着要聽你小姑,還有你師父的話……”
任二哥把人和行李都帶到後,交代完這一句,便轉身架着牛車就離開了。
任小湖甚至都沒來得及說一聲道别的話,便見自家爹急匆匆地走了。
她正呆呆地望着牛車遠去的方向,便感覺到一雙溫暖的手覆蓋在了她的頭頂上。
她擡起頭,便見小姑溫柔地笑着:“别怪你爹走得快,他眼睛紅成那樣,再不快點兒走,眼淚就要當着咱們的面掉下來了。”
任小湖抹了抹眼睛,乖巧地點了點頭:“嗯,爹很疼我的。”
她也舍不得離開爹,但好在爹隔兩天便會來林家送貨,他們父女還是經常能見着面的。
這樣一想,任小湖心裡便寬慰多了。
“小湖,來。”任芸帶着任小湖來到曾繡娘面前,“這位是曾繡娘,手藝很厲害,以後你便跟着她學刺繡了。”
任小湖一聽眼前之人是自己未來的師父,頓時緊張起來,手腳都不知該往哪裡擺了,局促地跟曾繡娘問了個好。
曾繡娘望着小姑娘眉眼清秀又怯生生的模樣,心下不覺多了幾分喜愛。
眼中也不覺帶上了幾分笑意:“這孩子,是個水靈又乖巧的,挺合我的眼緣……你可願拜我為師?”
任小湖小臉蛋紅了紅,眼眸晶亮地點頭道:“我自然願意的。”
曾繡娘笑了笑:“那好,也不趕着今日了,等明日,咱便把拜師禮給辦了。”
接着曾繡娘又拉着自家準徒弟說了好一會兒話,主要是圍繞刺繡的話題,比如問任小湖怎麼把雙面繡給琢磨出來的……
任小湖知無不言,一一回答。
随後曾繡娘又讓任小湖伸出手來,給她查看了一番。
曾繡娘蹙了蹙眉,道:“你這手太糙了,從今兒起,可不能再幹任何粗活兒了。”
“啊?……”任小湖愣了愣,她一個農家姑娘,怎麼可以不幫家裡幹粗活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