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善舉駕着馬車走上官道,便遇上了約好了在官道碰頭的黃家的馬車,還帶着周木寅。
一見到林家的馬車,黃以行便把身子探了出來,沖他們直招手。
黃以行這趟之所以要跟着去湊熱鬧,一是他确實也沒什麼事,二來,也是自家老爹授意,說讓他跟在林家老闆娘後頭,好好學學如何做生意。
這是任芸第二次踏上去桐州府城的路了,上一次去桐州府還是為了帶林善止去看病,那時候正值流民圍城,路上也鮮有車馬。
但這一次卻不同了,出發沒多久,便遇到了其他車馬,還有運送貨物的商隊。
越靠近桐州府城,路上的車馬商隊就越多。
甚至還有不少身穿長衫背着包袱步行的人影。
周木寅告訴她,那些都是去桐州府城參加院試的人,大多都是家境貧寒舍不得坐車的寒門讀書人。
為了怕路上發生意外耽擱,不少人都會提前一兩個月就出發,到了縣城後一邊備考,一邊靠給人代筆寫書信或者賣字畫為生。
任芸望着那些人,有十來歲的少年,也有三四十歲的中年人。
他們穿着打着補丁的夾襖長衫,腳上的鞋子破破爛爛的,也不知從多遠的地方趕來的,走了多遠的路……
任芸看着不覺一陣心酸,若是自己沒有帶着林家翻身,林善行是不是也會這般一步一步走去府城?
如今天氣還未回暖,這麼冷的天,若是半道上再遇上風雨,那當真是要多凄慘有多凄慘……
林善舉也不禁感慨道:“還好咱家有馬車了,到時候二哥不用像這些趕考的書生一樣遭罪了。”
“這倒不至于。”聞言黃以行卻從并行的馬車窗中冒出頭來,笑道,“你二哥可是和光書院的頂尖學子,就算家裡沒有馬車,到時候書院也會給他安排好的,哪能讓他遭罪呀?”
任芸:“……”
好吧,是她多慮了。
林善舉想了想,好像也是,于是轉為自豪道:“我二哥真厲害!~”
快到傍晚時,馬車順利到達了客棧。
這家客棧便是之前任芸住過的那家,條件算不上多好,但也湊合。
兩輛馬車剛停在客棧門口,便有店小二迎了上來,替他們将馬車牽到後院并給馬喂食。
黃以行當先跑進客棧:“掌櫃的,給我們開四間上房和一間普通房!”
四間上房一人一間,普通房則是給自家趕馬車的馬夫住的。
“好咧客官,一共九錢銀子!”
黃以行立馬就摸出了一兩銀子遞了過去。
轉頭對剛進門來的任芸笑道:“老闆娘,住宿費我請了,别跟我客氣。”
出門時黃老爺子可是特地跟他叮囑過了,一定要有眼力見兒,出手大方點,花多少錢都沒事兒。
任芸知道他不差這點兒錢,便也不客氣了,微笑道:“那就多謝黃老闆了。”
林善舉聽見了住宿費的價格,卻忍不住蹙着眉頭質疑道:“五間房要九錢銀子?上次我們來的時候一間上房不是才一百文錢嘛!”
那客棧掌櫃掌櫃笑道:“小兄弟,一百文一晚,你是先前鬧流民的時候住的吧?那會兒客人少,所以就降價了,我們客棧正常價格是一百五十文一晚……”
林善舉心中默默一算,随即又道:“那也不對啊,五間房也沒有九錢銀子啊?”
客棧掌櫃解釋道:“平常價格是一百五十文一間,但最近可不是,現在上房是二百文一間,普通房一百文。”
“啊,怎麼這麼貴?”林善舉詫異道。
“小兄弟有所不知,這科考前夕,桐州府城附近的所有客棧都會漲價的。”客棧掌櫃笑道,“像本店離府城還有段距離,就隻漲了五十文,那些個府城裡頭的客棧,可是直接翻了幾倍的哩!”
林善舉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卻沒再說什麼,隻幫着自家後娘提着包袱上樓。
等将包袱放在任芸的房間内,林善舉還是忍不住憤憤道:“娘,那些府城裡的客棧價格翻幾倍,這也太黑了吧?這不是明晃晃地坑那些個考生嘛!”
“這也是正常現象。”任芸淡然跟他解釋道,“一場院試,到時候湧入府城内的考生足有數千人,但整個府城哪兒會有那麼多的客棧供這麼多人居住?……”
“所以住宿價格自然會水漲船高,這就叫,物以稀為貴。當然,那些商家們确實也是想借此機會大撈一筆,畢竟是難得的賺錢機會。”
就像前世一到旅遊旺季,各景點的酒店都會大漲價一樣。
“我明白了,但是……還是覺着那些商家太黑了。”林善舉嘀咕道,“我要是客棧老闆,我就不漲價,專門留給那些窮書生住……”
任芸笑着拍了拍他的腦袋:“你能這麼想,證明你有一顆善心,很好。”
林善舉得了誇,忍不住咧嘴笑了。幫任芸整理了一下行李後,便樂呵呵地回自己房間去了。
任芸收拾好後,便下樓準備吃晚飯。
剛到樓下,便看見櫃台前正站着一個身穿破舊青衣長衫的年輕書生,正跟客棧掌櫃說些什麼。
走到近前時,便聽見客棧掌櫃道:“二十文一晚的大通鋪,已經是本店最便宜的房間了……這樣,今日人不多,你給十五文便是。”
那年輕書生聞言卻默了默,很顯然,十五文錢對他而言價格都高了。
他伸手從身上摸出了五個銅闆,禮貌地問道:“掌櫃的,我隻剩五文錢,不知可不可以借用你家馬廄睡一晚?”
“這……”客棧掌櫃愣了愣,猶豫了片刻後,卻隻從那書生手裡取了一文錢,一邊歎氣道,“算了算了,你就睡柴房吧,我再給你條舊被子,總比馬廄幹淨暖和。”
年輕書生連忙躬身作揖,謝道:“萬分感謝掌櫃的。”
客棧掌櫃一臉無奈地擺了擺手,随即讓店小二帶他去柴房。
年輕書生前腳剛走,客棧掌櫃的轉眼便瞧見了任芸,忙笑道:“客官,可是下樓用飯來啦?”
任芸點點頭:“對,不過我同伴還沒下來,先不急……”
她說着指了指方才那個年輕書生離開的方向,問道:“敢問掌櫃的,想這般連大通鋪都睡不起的趕考書生,你店裡一般能遇上多少個?”
客棧掌櫃想了想:“回客官,我這兒僅是去府城的通路之一,但每回院試,也得有二三十個吧。”
任芸卻接着問道:“那隻舍得睡大通鋪的呢?”
“大概有百人吧。”客棧掌櫃回道。
“也就是說,差不多一百三十人左右。”
任芸沉吟片刻,随後從懷裡掏出了三兩銀子,放到了櫃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