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終卷 第663章 命如懸絲
月色如水,清風徐來,玲珑雁柱,蕭聲袅袅,往事爾爾,人生千回百轉,愛恨離愁,緣來緣去,妙盡幽微,亦不過有些人的一場夢。
再一次從夢中驚醒,一頭銀發的年輕男子從床上坐起。
想起白天得到的消息,再也沒了睡意。
起身來到隔壁。
看着躺在玻璃罩裡的女人,他沉沉低笑:“傅炜倫....我應該叫他....三舅?”
沉睡已久的女人自然不會回應他,男子坐在地上,手指透過玻璃罩去觸摸着什麼,“歡迎我回去?他們連我是誰都不知道...除了你,沒人知道我是誰...”
“回去做什麼呢...不就是結婚嗎,有什麼大不了的,我讨厭她,才不會回去...”
憑什麼一個肚子裡出來的。
她健健康康,他就要從小病毒纏身。
小東西怎麼就那麼會長。
回去做什麼,她有了三個哥哥寵着。
還有一個冷的跟冰坨一樣的情哥哥。
哪裡需要他。
男子發出一聲苦笑:“如今我們命如懸絲,隻在朝夕之間了...回去,看她哭嗎,”
他的聲音微弱而不穩,似乎在為着什麼不可言喻的情感而顫抖。
“時安,奕安,希望這個時刻平安,那個安然無虞...為何....不顧顧你自己。”
晨起,在隔壁沒找到人的男人習以為常的來到這裡。
剛推開門,就看到他找的那人,坐在地上明顯一夜未睡。
頭靠在玻璃罩上,他像是一個走失了的陷入迷茫中的流浪者,眼神黑漆漆的看不到半點神采,幽深的仿佛能将人吸進去,整個人一動不動坐在那,靜的可怕。
男人發出一聲輕歎:“少虞...”
“若是真的放不下,那就回去...”
“我回去,她怎麼辦?”
傅少虞回頭看了一眼玻璃罩内的女人,除了機器上微弱的心跳表明她現在還活着,臉上一點活人的氣息都沒有。
“而且...南州哥,沒人知道我的存在...”他低着頭,盯着那個女人的臉,聲音又悶又低。
謝南州一看就知道他在鑽牛角尖,勸慰道:“我父臨終前,不是跟你解釋過了嗎?”
“那毒,會改變人的脈象,就連你外公,和靜姝姑姑,也是在快出生時才意識到是雙胎,他說過了,你外公一直在等着你回家,隻是他...”意外離世了。
他又發出一聲輕歎:“你妹妹要結婚了,你想去嗎?”
“我如今的情況,走不了那麼遠的路,南州哥,别麻煩了,”
傅少虞低頭額頭抵着玻璃罩,發出輕喃:“媽....”
“你的女兒,那個小東西,要成親了,雖然有了那麼多的家人,有了....父親,可她....應該也會想你吧...你醒來...好不好?”
謝南州看着他,眼中閃過擔憂,“你該喝藥了...”
傅少虞踉跄的站起身,由他扶着走了出去。
一直到關門,兩人都沒回頭看一眼,也就錯過了,床上女人手指的痙攣抽動,還有那眼角的一滴淚。
雖說了不想去,但傅少虞近一個月,還是時常看着遠處發呆,一坐就是一整天。
謝南州雖然心焦,但也知道這是心病,藥石難醫。
隻能讓他自己想通了。
歎了口氣轉身走向前院。
“洲洲...”
前面傳來喚聲,他擡頭,看到那邊輪椅上坐着的金發婦人,連忙迎了上去,“母親...您怎麼自己過來了?傭人呢...”
婦人朝他伸出手,在他的攙扶下站起身,步履緩慢的朝前走着。
忽然,她笑着看向謝南州,“你外公找你...”
“我先送您回房,再去找外公...”
“我沒事,我就是想簡單活動一下,”
謝南州強制性的扶着她往房間走去,“我看您都出汗了,肯定是揮開傭人自己走過來的吧...我給您說過多少次了...量力而行,”
婦人無奈的注視着自己的大兒子,被念叨的不行,“我知道了,你别念了,”
她嘟哝着:“跟你父親一樣的唠叨...”
婦人金發碧眼,是個純種的M國人,卻能說得一口流利的華國語言。
都是因為他的父親,謝景文。
提起他父親,謝南州有些沉默,婦人雖然也想念丈夫,可她答應了他,不難過。
于是笑着轉移了話題,“你外公應該有急事找你...你去吧,”
“好,那您好好休息,”
謝南州推開書房門,沒有看到人,走出書房來到另一間房。
看到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背對着他,正戴着手套擺弄着一些試劑。
他緩步走過去,“外公...”
“哦,你來了,”老人将試管放下,脫下白大褂,“走,書房聊...”
謝南洲攙着他坐在沙發上,笑着開口:“您不是去找威斯博士了嗎?今天怎麼回來這麼快...”
“我在威斯那裡看到了來自華國的一份文件,我的天呐,華國人的智商已經這麼高了嗎?真的太厲害了...”威爾有些不可思議的看向他。
謝南州輕笑:“您指的是?”
“就是威斯傳真過去的幹細胞的文件,他的本意是為難華國人啊....沒想到,竟然給了他一個驚喜,裡面的好多想法,讓他眼前一亮,讓我過去,也是為了探讨那上面的東西....”
“他們研究院能有什麼好的儀器,竟然能做到這一步,華國,真的是一個神奇的民族,”
威爾不由得豎起拇指,用中文說了一句:“牛逼...”
謝南州抿唇笑笑,内心頗為自豪。
“不過...”威爾歎了口氣:“那份文件内容有限,每當我們覺得眼前一亮的時候,就沒了...一點核心的内容都沒有....欸,可惜。”
“外公,您應該理解,這很正常,雖然兩國如今關系好很多,但還沒到公開這種機密的地步...”
老小孩威爾垂頭,不高興的撇嘴:“醫療事業,不分國界...應該共同探讨進步才是...”
謝南州看向威爾,“相信威斯博士也有想法,外公,不妨問問?可以由他出面,看看能不能經過研究所與華國那邊取得聯系?既然兩國現在處于合作關系,那應該沒什麼是不能商量的吧,”
威爾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你說的也對...”
“我去試試...”
他站起身,腳步飛快的往外走。
謝南州看着他走遠,眼眸複雜了一瞬,“若有心...來找他吧...”
即使内心如何煎熬,他是不會開口說去的。
果不其然,這天,傅少虞找到謝南州,将一個盒子推給他,“南州哥,幫我把這份禮物以謝家的名義送過去吧,”
“以謝家的名義?”
他輕輕呷了一口茶後,就垂眸淡淡道:“他們應該會很疑惑,反正他們本來就不知道我的存在,就讓他們以為,這一切,都是傅靜姝的師兄惦念她的孩子,所做的吧,其他的....就罷了。”
謝南州心中一歎:“好,我知道了...”
在他放下茶杯走出去的瞬間,他忍不住問:“真的....一封信都不給嗎?”
“嗯...”
走出房間後,傅少虞坐在院子裡的涼亭裡,從口袋裡拿出一個信封,打開裡面的照片看了起來。
裡面幾乎每一張都有傅曉。
有她挽着傅昱的胳膊,和傅宏傅綏他們打鬧。
還有西北馬場,沈行舟騎在馬上,與她相視一笑的畫面。
看到這張,他抿唇,眼中有淡淡的不喜,伸出手指點了點傅曉的臉,“笑笑...有什麼好笑的,笑的難看死了...選的什麼狗屁男人,冷的像冰塊,晚上抱着不冷嗎....不就長得好看點嘛,膚淺....”
他将照片翻轉過去,看向其他的,當看到穆連慎穿軍裝在台上講話的照片時,他的手指頓住。
傅少虞沉默一會兒,将照片在手心合攏。
封邊的照片邊緣劃破皮膚。
頃刻間,鮮皿溢出指縫,滴滴答答的彙成了線。
他仿佛感覺不到痛,擡眼望着遠方,攥緊照片,滿臉恍惚。
傅少虞站在院中,欣長高挺的身姿在空曠寂靜的夜色下,顯得有些單薄。
他伸出瘦削的手,接下一片樹葉。
聲音很輕:“八月到了...”
身後的謝南州無比希望兩國這次能交涉成功,希望他那邊的親人能來一次。
他看不得他這樣孤寂落寞的樣子。
一邊關注着他那個皿脈妹妹。
一邊又茕茕孑立的孤寂。
可他畢竟是外人,又不能為他做什麼決定。
隻是希望能有什麼人、什麼事給他勇氣。
讓他走出這一步。
.....
九月是很好的月份,中秋月圓、雲淡風清、溫和爽飒。
涼風有信,秋月無邊。
傅炜倫打開這封信,上面寫着。
“傅世叔,
我乃謝景文的長子....謝南州,在此見過世叔...我父已于兩年前病逝,臨終前....
很是在意靜姝姑姑...所以才有了這一遭....
國内總總,都是機緣之下的巧合罷了....
我父當年為了我母親,做了一些事,雖未損我國利益,未害一人,可在那時候的局勢而言,與敵特無異....為了世叔着想....别查了....
小子從不敢小看我國國安的能力,所以這封信,為了與謝家脫開關系,可能會輾轉些...
可能到您手裡,已經很晚了,可我還是想祝那丫頭白頭共赴,長樂未央。
請您告訴她,有人很用心的惦念着她。
世叔,很多事,不必深究,無非緣來緣滅。
若有緣,總能相見,若沒有,見面不識也是有可能的,
且待來日吧...”
放下信,傅炜倫點燃了一根煙,吞雲吐霧之間,他輕喃:“用心惦念嗎?”
一根煙抽完,他将信收起來,拿起電話,撥通了一個号碼。
對面接通後,他直接問:“跟着信一起來的,還有什麼?”
沈行舟看向書桌前的盒子,打開,裡面是一塊玉佩,一看就是手工雕刻打磨的,但功夫比他當初細多了。
“一個玉佩...上面刻的,是曉曉的屬相...”
傅炜倫又問:“其他的,就沒了嗎?”
“等等,下面好像還壓着什麼東西...”
“看看是什麼,”
沈行舟小心的拿出那塊玉佩,把壓在下面的東西抽出來,是一個白色絹帛,上面寫了字。
“是祝福語...”
“念念...”
春風十裡,賀卿良辰。
平安喜樂,得償所願。
百年琴瑟,賀爾新婚。
締結良緣,緣定三生。
“三舅,我得知道是誰,不然我沒法給曉曉交代...”
傅炜倫歎了口氣:“你就告訴她,是她母親的師兄...”
沈行舟喃喃:“隻是如此嗎?”
“隻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