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傾城聽到這話,沒忍住笑出聲來。
笑得很愉悅。
陸丞琳不解地問:“你笑什麼?我的話很好笑嗎?”
“是啊,您的話特别好笑。”
“……”陸丞琳沉默,顯然氣極。
顧傾城扔下擦頭發的毛巾,在露台前的沙發椅上坐下,把手機調了外音扔在小桌上,而後取出潤膚乳塗抹雙腿。
“您怎麼不說話了?我還等着您繼續講笑話呢。”見那邊一直不語,顧傾城故意問道。
“顧傾城!”陸丞琳被一再羞辱,怒火都要沿着信号燒過來,“你太沒大沒小了!我是長輩,你連最起碼的尊敬都沒有?”
“呵。”顧傾城繼續着手上的動作,淡淡涼涼地反問,“長輩?尊敬?我親生父母都得不到的東西,您算哪門子長輩,跟我要尊敬?”
“你——”
“該說的我都說了,您有為難我的功夫,不如去勸勸您兒子,讓他别再來糾纏我,自取其辱。”
“顧傾城,你簡直不可理喻!我實在不懂,君堯看上你什麼了!”
“大概,就看上我的大逆不道吧。”
顧傾城覺得,陸君堯跟她骨子裡是一類人,所以他倆才能互相欣賞。
陸丞琳聽着這話,聯想到弟弟那晚在老宅對父母的“威脅”,忍不住道:“你還挺有自知之明,你們這方面确實一模一樣。”
“多謝誇獎。”
“……”
知道陸丞琳肯定被自己氣到皿壓飙升了,顧傾城良心發現,沒再火上澆油,直接挂斷。
她繼續按摩着腿上的潤膚乳,腦海裡回憶着剛才的對話,想着想着,再次失笑。
陸家那樣的門第,怎麼培養出的大家閨秀也這麼拎不清?
還是說,女人隻要快當婆婆時,就會本能地覺得全天下的女人都配不上她兒子?
否則,她怎會說出那麼可笑的話來?
抹完潤膚乳,顧傾城拿起手機,思索着要不要把這事告訴陸君堯。
畢竟她剛才确實以下犯上,陸丞琳若是回去告狀,那壓力最終會落到陸君堯身上——提前跟他說一下,也好讓他有個心理準備。
可想着晚上就要見面,她又懶得專門打電話“告狀”了。
就讓他白天安心上班吧。
頭發還濕漉漉的,她起身去吹頭發,剛站起身,身下一股暖流汩汩湧出。
顧傾城臉色一緊,瞬間明白是怎麼回事,趕緊拿了衛生用品回到洗手間。
真是奇怪。
這次毫無征兆地就來了。
居然沒有提前兩天就開始劇烈腹痛。
顧傾城心下歡喜,難道是藥物發揮作用了?她的頑疾終于緩解了?
然而……
她還是高興得太早。
還沒到午飯時間,熟悉的疼痛如約而至。
趁着還能忍受時,她趕緊熱了點午飯吃,而後抱着暖水袋回房躺着。
天氣又陰沉下來。
明明是午後,可是天地間灰蒙蒙一片,好像末日降臨一般。
顧傾城蜷縮在被子裡,看着窗外黑雲壓城的畫面,明顯感覺到腹部的疼痛正越來越烈。
從床頭櫃裡翻出止痛片,竟隻剩最後兩片。
大概率作用不大,但她别無選擇。
吞下止痛片,她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下午一點。
陸君堯中午沒給她打電話,想必是太忙。
既然這樣,她也不便打擾,于是選擇獨自硬抗。
外面開始電閃雷鳴,噼裡啪啦地炸響,好像雷母電公在大鬧天空,把雲層都撕裂了。
那聲音太過恐怖,吓得顧傾城一抖一抖,再加上身體上的疼痛,一度讓她有種要昏死過去的感覺。
要是顔顔在就好了。
起碼有個人作伴。
顧傾城以為經曆了生死,自己早已無堅不摧,但這一刻,她發現自己還是軟弱的。
她拿起手機,想也不想,撥出了陸君堯的号碼。
電話響了許久,無人接聽。
自動挂斷。
她落下手機,眼眸盯着屏幕有些模糊,才知道到自己無意識落淚了。
有什麼好哭的。
痛經死不了人。
電閃雷鳴也死不了人。
她放下手機,在自我安慰中,意識漸漸模糊……
————
醫院裡。
陸君堯下手術台已經是下午兩點。
回到辦公室,助理給他送來盒飯。
他沒來得及吃,從抽屜裡取出手機,準備先給顧傾城打個電話。
然而按下解鎖鍵一看,居然有顧傾城的未接來電。
神經一凜,他下意識察覺到那邊肯定有什麼事。
否則,她不會主動打電話。
陸君堯立刻回過去,心情忐忑,心跳加速。
然而電話響了好久,無人接聽。
他越發着急,再次撥打。
還是打不通。
陸君堯臉色嚴肅,立刻起身走出辦公室,叫來助理:“我有急事得先走,有什麼事讓陳主任負責處理,或者給我打電話。”
助理看他那副神色,二話不說連連點頭:“知道了。”
陸君堯匆匆離去,助理突然想起什麼,連忙道:“陸教授,外面下暴雨。”
可陸君堯充耳不聞般,人已經消失在走廊拐角。
顧傾城昏睡了一覺,是毫無意識的昏睡。
手機一直在耳邊唱着歌兒,一遍又一遍。
終于,她身子一顫,像被驚醒似的,微微睜開眼。
等意識到手機在響,她擡頭看了眼,眸光清明了幾分。
“喂……”
陸君堯聽到她的聲音,近乎窒息的心髒總算得到喘息,急聲問:“你怎麼了?我打了好幾遍電話!是哪裡不舒服嗎?”
“嗯……老毛病——”
顧傾城這會兒手腳冰涼,感覺像躺在冰窖裡一樣,隻有腹部貼着熱水袋的那塊,還有溫度維持着。
聽她說老毛病,陸君堯就明白了,心裡也稍稍放松了些,“知道了,我在路上,估計還要半小時到。”
“你都下班了?”顧傾城吃驚。
“沒有,你電話打不通,我以為你出事了,哪還有心思上班。”
顧傾城低聲嗫喏,“沒事……我睡着了,沒聽見。”
“嗯。”陸君堯沒說什麼,但心裡明白,她不是簡單的睡着了,而是疼暈過去了。
之前陳雲墨“救”她那次,她也是痛到暈厥。
“你一個人在家?”
“嗯,顔顔跟導師出差,還沒回來。”
陸君堯自責地道:“是我疏忽了,不該丢你一個人在家。”
顧傾城無聲笑了笑,竟還有心思開玩笑:“那你能怎麼辦,把我挂在你褲腰帶上?”
“好提議。”
“……”
“暴雨,路上堵車,可能要久點,你不要挂電話。”陸君堯暗暗着急,可雨太大,沒辦法開快,便隻能這樣叮囑。
顧傾城低低“嗯”了聲,把手機放在枕邊,閉着眼繼續昏睡。
外面還時不時地有雷聲,不再是中午清脆炸裂的聲響,而是低沉轟隆隆的哀鳴,仿佛遠去的馬蹄聲。
顧傾城靜靜地聽着手機那邊,他時而打轉向,時而鳴笛,時而低咒,惹她心裡一片躁動,卻又無比踏實。
她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不管這個人能陪她走多遠,起碼在她最脆弱,最需要幫助的時候,義無反顧地來了。
她還是幸運的。
陸君堯一直沒挂電話,車子進入小區後,他再次出聲:“傾城?”
“嗯。”
“指紋鎖密碼。”
之前水管破裂那回,顧傾城跟陸君堯說過門鎖密碼,以便讓物業及時進屋處理“水災”。
後來,顧傾城改過。
她重新說了門鎖密碼,大概十分鐘後,樓下傳來聲響。
上樓梯的聲音很重,聽得出那人很急。
然後很快,卧室門被推開,陸君堯颀長偉岸的身軀快速來到近前。
“傾城?”
顧傾城睜開眼睛,“你來了……”
陸君堯探手過去摸了摸她的頭發,看着她蒼白毫無皿色的臉,語調低沉:“肚子還痛?”
“嗯……比之前好點了。”顧傾城調子綿軟,跟平時強勢的模樣判若兩人。
男人臉色更沉,薄唇緊抿,不由分說地伸手進被窩,大掌貼上她的小腹。
摸到熱水袋,他順手拿開,“這塊肉都要燙熟了。”
“嗯……手腳冷。”
“我知道。”
他摸了摸顧傾城的手腳,确實很冷,便幫她揉搓了會兒,而後跟以往幾次一樣,先給她按摩推拿。
顧傾城溫順得像一隻小貓,閉着眼蹙着眉,安安靜靜地由他折騰。
好一會兒,感覺她身體舒展了些,陸君堯轉身在床頭櫃最下面的小抽屜拿出幾盒針灸針。
“還是給你做下針灸,嗯?”他征求女人的意見。
顧傾城眼眸睜大了些,好奇地問:“你什麼時候買的?”
“上次許落顔帶我過來,我多買了幾盒,順手放在抽屜裡。”
“……”顧傾城沒說什麼,但心裡湧動着難以描述的複雜情愫。
他好像,确實挺惦念自己的。
陸君堯起身去洗手,做好準備工作後,輕車熟路般,掀起她的上衣,再拉下褲腰,卷起褲腿。
顧傾城其實有點不适應。
雖說兩人确定關系了,這樣做也不算什麼,何況他是在一本正經地治病。
可她就是不自在。
但又不好明說。
便隻能直挺挺地躺着,緊緊皺眉,閉上眼睛,索性當什麼都不知道。
陸君堯施針後,稍稍松了一口氣,在旁邊坐下,跟她溫和地說話。
“你給我打電話那時,就不舒服了?”
顧傾城點點頭,“嗯。”
“我在手術室。”
“知道。”
他電話打不通,那肯定是正在忙着,顧傾城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午飯吃了沒?”
“吃了的。”
“嗯,那就好。”
顧傾城睜眼看向他,突然想起什麼,問道:“你呢……不會又沒吃飯吧?”
陸君堯淡淡一勾唇,笑着歎息了聲:“做完手術回到辦公室,助理把飯送來了,我拿出手機就看到你的來電……”
顧傾城抿唇,懂了。
那就是沒來得及吃飯,一路飙車趕過來。
顧傾城不好意思,頓了頓說:“冰箱裡有菜,你昨晚讓人送過來的晚餐,太多了,我留了大半放在冰箱,是吃之前留的——你要麼用微波爐熱了先吃點?”
“不用了,我陪着你吧。”
“我現在好些了,你坐在這裡也是幹等着。”
見她執意,陸君堯隻好起身,“那行吧,我下去看看。”
陸君堯雖出身顯赫,但從醫這些年,過得也是普通人日子。
忙起來,跟同事一起吃冷掉的外賣盒飯,都是常有的事。
下樓打開冰箱,取出保鮮盒,見還剩了不少菜,他皺皺眉,知道樓上的人這一天都沒怎麼吃東西。
将其中一盒菜放進微波爐,設定了時間,他又轉身上樓。
“你昨晚沒吃?”陸君堯走進卧室問道。
顧傾城道:“吃了啊,分量太多了,我中午也吃了的,還沒吃完。”
陸君堯無奈地一歎息,“你吃飯太糊弄了,要給你請個保姆回來,一日三餐盯着你吃飯才行。”
顧傾城:“……”
樓下傳來“叮”的一聲,提示菜熱好了,陸君堯又轉身下樓,将另幾份菜一一放進微波爐。
幾分鐘後,他端着熱好的飯菜上樓,回到卧室。
“再吃點?”他詢問顧傾城的意思。
可顧傾城紮着針,不方便動彈,便搖搖頭:“我不餓,你先吃吧。”
每次痛經時,都覺得腹部脹氣難受,也沒什麼胃口。
陸君堯知道她現在不舒服,吃不下,可越是這種時候,越要吃東西才能盡快恢複元氣。
看看時間,還剩下五分鐘就可以取針了,他索性等着。
“你怎麼不吃啊?”
“不着急。”
陸君堯握着她的手摸了摸,還是冰涼。
這大夏天的,雖然今天暴雨涼爽,但也不至于手腳冰涼。
他蹙眉問:“鐘老開的藥,喝了也沒用嗎?”
“不,”顧傾城搖搖頭,“我覺得有點作用,起碼不是提前兩三天就開始疼。”
陸君堯放心了些,點點頭道:“那就好,等堅持完一個療程,可能會效果更好一些。”
顧傾城接話:“但這種病,很難完全治愈。”
她這些日子,在網上搜了不少專業醫生講這個病的治療,都說很難完全痊愈。
有不少得此病的患者,試遍各種方法依然不能緩解疼痛,最後選擇了切除子宮。
她對結婚生育這件事沒什麼期盼,所以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一勞永逸。
陸君堯聽她這麼說,又看向她平靜淡漠的臉,聯想她以前說過的話,頓時明白她在想什麼。
“别胡思亂想,這不是有效果嗎,你怎麼知道治不好?而且就算治不好,你還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