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凡輕輕皺眉。
他隐約覺得,心孽尊者的口吻似乎另有深意。
想到這裡,他心存了一分警惕。
眼珠微微一轉,道:“好的,師尊。”
“我們走吧,先去找到接天黑柱,再前去接引修羅族。”
白馬寺。
最深處的佛殿。
一尊渾身散發着淡淡精光,容貌時男時女,時年少時蒼老的和尚,懸空盤坐。
他手中握着真言尊者遞過來的玉匣。
一團灰燼在其中不斷遊動,似乎想飛出去。
而其方向,正是江凡所在的方位。
原來,之前真言尊者趁着心孽尊者和衆人都被佛音幹擾的空隙。
将灰燼給抓起來了。
不然,這些灰燼就全落在江凡身上,當場就會被識破。
菩薩嗓音緩慢而有磁性。
“值得嗎?”
“你乃星淵大尊之後,有他庇佑,是無懼浩劫的。”
真言尊者釋然道:“星淵大尊曾在天界說過一句話。”
“死有輕于鴻毛,也有重于泰山。”
“我一死,換一位比我更能抵抗天界的人活下來,何談不值?”
菩薩聞言,雙掌合十。
“真言施主功德無量。”
真言尊者起身,道:“菩薩還有教誨的嗎?”
“有!”
菩薩張了張嘴,吐出一縷無聲之言。
真言尊者嬌軀一顫,杏眸瞪圓!
怔在原地良久,适才失神道:“我知道了。”
“多謝菩薩提醒。”
她心不在焉的離去。
菩薩這才看向手中的玉匣,手掌輕輕拂過,灰燼逐漸安靜下來。
但轉念一想,又停下。
面含淡然微笑:“該恭迎佛子歸位了。”
另一邊。
拿到了接天黑柱的江凡,一路扛着接天黑柱,來到白馬寺最北方。
他對照着法印金剛的金缽,将接天黑柱放在一顆大石頭上。
“頭頂就是徒兒所說的萬香寨。”
“我曾委托他們的九香寨主,前去遊說其餘的修羅族寨子。”
“願意來中土避難的,我就接引他們下來。”
“現在,隻等九香寨主下來了。”
心孽尊者背着手,注視着江凡,道:
“你倒是挺為太倉大州着想。”
江凡颔首道:“太倉大州有我的天機閣,也有我走出來的大陸青雲宗。”
“還有我長大的故土孤舟城。”
“我不守護他們,誰來守護呢?”
心孽尊者淡淡道:“真羨慕,你有這麼多值得守護的人和地。”
“不像我,一路所過隻有不堪回首的過往。”
江凡道:“師尊謙虛了,你能踏入化神境,必然也是機緣連連,定然有很多值得懷念的精彩時光。”
心孽尊者沙啞一笑。
坐在石頭上,望着無盡的高空,回憶道:
“為師出身在天州一個大家族,父親是一位元嬰境後期的大強者。”
“而我是族中最出色的小輩,父親也對我關愛無比,給我最好的一切!”
“我看中什麼,都會給我,哪怕是在路上看上一個女人,當天晚上她就會出現在我床上。”
“不出意外,我會在父親的培養下,成為家族的接班人。”
“直到,我父親拿着一把劍,抵在我的脖子上。”
江凡怔了怔。
突如其來的反轉,讓他有些茫然:
“師尊的父親,既然如此關愛你,又為何會殺你?”
心孽尊者淡淡道:“因為,他走的是無情之道。”
“何為無情?割舍掉最不舍之人,才是無情。”
“所以,從我出生開始,就是他踏入化神之道的工具。”
“愛我至深,殺我方顯無情。”
江凡凜然。
殺子入道,世上還有這種冷酷無情的道嗎?
心孽尊者道:“還好我母親護着,讓我逃走了。”
“但我父親并未放棄。”
“殺子不成,就殺妻,殺族人,滅盡全族。”
“終于讓他成功踏上了無情道,進入了八竅元嬰。”
江凡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心孽尊者的過往,可以用慘絕人寰來形容。
親生父親,殺死了他所有近親之人,讓他天下雖大,卻無容身之所。
“後來呢?”江凡問道。
以心孽尊者的兇殘,肯定會報複父親吧?
心孽尊者道:“後來,我就背負着一個家族的皿海深仇,拼命的修煉。”
“擋我修行者,殺,搶我資源者,殺。”
“一切阻礙我修煉的人,全都得死!”
“一路所過,我見識了太多的人心險惡,看到了無數的人性陰暗。”
“最終,我在殺戮中,走上了心孽之道,并證道為神!”
說到這裡,心孽尊者望向江凡。
“為師真羨慕你啊,一路所過,皆是良人。”
“以至于,内心光明正大,正氣浩然。”
“為師在你身上,看不到半點陰暗。”
江凡都有些同情心孽尊者。
難怪他領悟的是心孽之道。
“師尊,一切都過去了,向前看吧。”江凡道。
心孽尊者沙啞輕笑:“過去?”
“過得去嗎?”
他取出了兩個漆黑的瓶子。
其中一個是空的。
另外一個,裡面燃燒着白色的烈焰,有一個蜷縮成一團的靈魂,在瓶中痛苦的嚎叫。
江凡瞳孔縮了縮:“這莫非是……”
心孽尊者淡淡道:“是我父親的靈魂。”
“我化神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報仇。”
“他當時已經踏入九竅元嬰,陷入瘋癫中,殺了他太便宜他。”
“所以,我将他的靈魂抽了出來,永生永世的讓他承受烈焰的折磨!”
“唯有如此,我的心才會甯靜。”
“才會短暫忘記,被親生父親以劍抵着喉嚨,被他殺光全族的記憶。”
他收起了折磨着父親的黑瓶。
隻留下空的瓶子,打量道:
“我曾發過誓,此生絕不再給任何人背叛我的機會。”
“所以,一生以來,我都沒有再信任過任何人。”
“哪怕是從小養大的徒弟,也都沒有相信過。”
聽到這裡。
江凡心髒咚咚狂跳,不動聲色的往後退了退。
看來,他的感覺并沒有錯。
心孽尊者對他,已經起疑。
果然!
心孽尊者緩緩擡起目光望向江凡,眼神逐漸銳利,臉色也一點一點陰沉。
“但,我沒想到的是。”
“我唯一信任的弟子,不惜将最後的傳承都交托的唯一真名弟子。”
“竟然,一直在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