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 鵲巢鸠占

　　 雲陽城，元家大宅。

　　 老元頭兒有些郁郁地坐在火炕上，今兒冬至，本該是一個一家人小聚的日子。

　　 然而，這家裡卻顯得冷冷清清的。

　　 并非是家裡沒人，而是家裡人太多。

　　 人多，本該是很熱鬧的，可在這元家大宅，卻是恰恰相反。

　　 元盼娣和元招娣早在入冬前，便離開了雲陽城，兩人要去各處的便宜食鋪走走轉轉，查賬、收賬，這些事兒，都要在年前弄完。

　　 而今，兄弟倆都還不知道在哪裡忙活。

　　 而元望娣和元來娣雖然都是軍功封侯，可這地位有了，要幹的事情也就多了，如今都是一方駐軍的主将，沒有旨意，他們是不可能回家的。

　　 這宅子裡，有的隻是老元頭兒的兒媳婦們，再就是孫子和孫媳婦兒。

　　 因為老元家已經分家了，所以，即便是大李氏她們都不在老元頭兒和曾氏跟前守着，也是說得過去的。

　　 “當家的，你這是又想啥了？”

　　 曾氏從外面回來，看到老元頭兒的神情不對，也是微微皺了皺眉。

　　 “我在想，咱們是不是做錯了？”

　　 老元頭兒擡頭望向曾氏，“當初，因為老二和老三從軍，老二家的和老三家的正好又懷了身子，咱們才讓她們住進了小五的這個宅子。”

　　 “可這都八年了，老二家的和老三家的一直住在這兒，現在，連老大家的也都住了進來！”

　　 “守誠他們成親，也都是住在了這裡！”

　　 “上一次，嬌嬌回來，她當初的院子都被守信兩口子給占了！”

　　 自打元寶上次回來雲陽城，來去匆匆後，老元頭兒就意識到了不妥。

　　 他還想着，等元寶再次過來，就把這事兒好好說一說。可他沒想到的是，元寶來了一趟後，便沒有再回來過。

　　 “當家的，你的意思是，讓老大家的他們都搬出去？”

　　 曾氏望向老元頭兒，大概猜到了老元頭兒的想法。

　　 老元頭兒點點頭，道：“我是有這個想法，但是吧，我又覺得這事兒不大妥當，我也是拿不定主意。”

　　 “小五兩口子現在都在京城那邊，而他們現在住的那個院子，太小了點兒，咱們兩口子要是過去，就更擁擠了！”

　　 “老婆子，你咋想的這事兒？”

　　 老元頭兒拿不定主意，便想着聽聽曾氏的想法。

　　 曾氏聽完了老元頭兒的話，微微一笑，道：“老頭子，我倒是跟你想的不一樣。”

　　 “你可别忘了，嬌嬌再過兩年也該許人家了！”

　　 “還有，按照規矩，咱倆的養老，該是老大來管着的！”

　　 “再說了，小五在京城當官。雖然這雲陽城到京城并不遠，可，這宅子到底是離着京城有些距離。”

　　 “你的意思是說，這宅子就咱們倆住着，老大一家子也住這兒？”

　　 “這樣不好嗎？”

　　 曾氏沒覺得有什麼不妥。

　　 “老頭子，我知道，你覺得這宅子當初是小五買的，覺得虧欠了小五。可是吧，我覺得，你真沒必要這樣想。”

　　 “咱家小五是多孝順的娃兒啊？”

　　 “再說了，他現在當了大官，又娶了個了不得的媳婦兒，也瞧不上這仨瓜倆棗的！”

　　 “當初，小五去進學，他四個哥哥們，可都是出了不少力的。”

　　 “若不是他四個哥哥當初的供養，小五怎麼可能有今天的一切？”

　　 “小五發達了，正該是拉他哥哥們一把的時候。”

　　 曾氏一番話，老元頭兒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老頭子，手心手背都是肉。”

　　 “小五若是有什麼不滿的，我來跟他說！”

　　 曾氏當即大包大攬地開口。

　　 而她的一席話，徹底緩解了老元頭兒内心的糾結。

　　 ……

　　 臨近午間的時候，元引娣帶着阮菀和元寶以及元守謙、元守遜回到了雲陽城，出現在了元家大宅的外面。

　　 當老元頭兒和曾氏聽聞元引娣回來，都是滿臉的喜色。

　　 “老頭子，我就說，小五是孝順的吧！”

　　 知道小兒子一家子回來了，曾氏臉上的歡喜滿滿。

　　 “我知道，我知道！”

　　 老元頭兒沒有繼續在火炕上坐着，而是匆匆下了炕，要去外面迎一迎。

　　 曾氏也沒攔着，而是跟老元頭兒一起，出了房間，在院子裡迎上了元引娣一行人。

　　 “兒子不孝，給爹娘磕頭了！”

　　 元引娣是真的孝順，看到老元頭兒和曾氏後，立刻就跪在了地上，給二老磕頭。

　　 這八年的時間，元引娣回家的時間屈指可數，而且每次都是匆匆來匆匆去。

　　 畢竟，他是雁門郡守，職責所在，由不得他有絲毫的懈怠。

　　 元引娣這一跪，阮菀、元寶和元守謙、元守遜也都跟着跪了。

　　 “快起來，快起來，這大冷的天，趕緊起來！”

　　 老元頭兒上前，扶起了元引娣。

　　 曾氏則上前扶起了阮菀。

　　 至于元寶和元守謙、元守遜小哥兒倆，自然是跟着站起身來，不用人扶。

　　 一行人很快進了房間裡。

　　 “乖孫，來，讓爺爺看看，嘿嘿，不錯，長這麼結實！”

　　 “乖孫，想奶奶沒有？”

　　 進了屋裡，老元頭兒和曾氏一人拉着元守謙，一人拉着元守遜，别提多親熱。

　　 元引娣和阮菀将這一切看在眼裡，都是喜滋滋的。

　　 至于元寶，則是樂呵呵地站在旁邊。

　　 事實上，道這個時候，元寶已經明白了一個道理，這個家裡，真心對她好的人，也就是小叔叔和阮姐姐，再就是元守謙和元守遜這兩個弟弟。

　　 至于其他的人，對她真的算不得多好。

　　 老元頭兒和曾氏，也曾對她好過，但這份好，并非是因為她是他們的孫女，而是因為她的存在，能給元家改命，能讓元家飛黃騰達。

　　 至于她的堂哥們，面上對她都還不錯，但心裡都不怎麼念着她。

　　 以前的時候，元寶還搞不懂。

　　 但當她的視線跳出元家，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她就徹底明白了。

　　 以前在元家的時候，因為老元頭兒和曾氏的看重，她一個女娃兒，享受了她這個性别不該有的特别對待，這一份特别的對待，在别的人家，那絕對是屬于男娃娃的。

　　 女娃娃，對很多的普通人家來講，就是賠錢貨。

　　 一個賠錢貨，憑什麼吃得比男娃娃好？

　　 有老元頭兒和曾氏在上面壓着，下面的人肯定得做足了樣子。但心裡肯定是不服氣的。

　　 這份不服氣，最初很淡。

　　 但是吧，随着她遠離老元頭兒和曾氏，再随着元家的逐日興盛，她在老元頭兒和曾氏心裡的地位自然也就日漸下降。

　　 這個時間裡，再有人時不時地說她點兒不好，年紀越來越大的老元頭兒和曾氏，又怎麼可能還念着元寶？

　　 不過，元寶也不至于因為這個，就對老元頭兒和曾氏有什麼特别的看法。

　　 畢竟當初她很小的時候，是老元頭兒和曾氏的特别關照，她才能得到那些優待。

　　 滴水之恩，湧泉相報。

　　 至于現在，元家已經門楣光耀，她也算是報答了二老的恩情。

　　 至于将來如何？

　　 那麼，怕是隻有老天爺才知道了。

　　 正是基于這等想法，元寶上次回來的那種被冷落的感覺，她才沒有跟元引娣和阮菀提。

　　 元寶是一番好心，不想家裡不甯靜。

　　 可惜，元寶到底是把人性想的太美好。

　　 當初元引娣和阮菀成親，就是在這大宅子裡成親洞房的。在這宅子裡，有着二人洞房的院子。

　　 阮家給阮菀和元引娣新婚洞房準備的家具，也都放在洞房院子裡。

　　 但很不幸，這院子，如今是被大李氏占了。

　　 這一點，元寶不知道。

　　 元引娣和阮菀也不知道。

　　 之前八年裡，元引娣和阮菀雖然回來了幾次，但每次都沒有過夜，隻是拜見了老元頭兒和曾氏後，便匆匆趕往京城。

　　 元引娣是要去面見夏皇，阮菀則是要回娘家看看。

　　 因着這個原因，元引娣和阮菀都不知道他們的新婚院子，已經被大李氏給鵲巢鸠占了。

　　 此次，元引娣調回京城，擔任禦史大夫一職。

　　 此番冬至，正好趕上了元引娣休沐，兩人這才決定回來雲陽城這邊，休息的同時，也能多陪陪老元頭兒和曾氏。

　　 結果，等到天色漸晚，元引娣都沒有要返回京城的意思，大李氏有些坐不住了。

　　 “他小叔，你跟五弟妹，今兒不回去麼？”

　　 大李氏這會兒的心情是有些慌的，“我看這天兒已經不早了，你們要是不趕緊出發，怕是要天黑了！”

　　 “我聽說，這京城的城門，到了天黑就要落鎖的！”

　　 “大嫂，今兒不趕時間！”

　　 元引娣微微一笑，“我這幾年，也沒時間回來陪爹娘說說話，正好這次休沐，有兩天時間呢！”

　　 “好，好！”

　　 “小五啊，既然你不急着回京，那今兒個，咱們爺兒倆好好喝兩杯！”

　　 老元頭兒聽到元引娣說不回京，臉上的歡喜更盛了。

　　 “啊……？！”

　　 聽到元引娣的話，大李氏的臉色變了，急忙開口，道：“他五叔，你咋不早說呢？”

　　 “我這就去吩咐人給你們收拾房間，你看這事兒鬧得，哎呀呀，這都快天黑了，我這連被褥都沒給你們準備呢！”

　　 大李氏急急忙忙開口，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大嫂，不用麻煩的！”

　　 阮菀笑呵呵開口，“我們這次回來，帶了被褥的，隻要将火炕燒一燒就好了，不費什麼事兒！”

　　 因為是臨時決定回來，考慮到家裡可能沒有準備被褥，阮菀就安排人将被褥什麼的都帶上了。

　　 “成，成，我這就去讓人燒炕！”

　　 大李氏依舊是匆匆離去。

　　 她占了元引娣和阮菀新婚的院子，如今元引娣和阮菀回來，那肯定不能随便找個地方住下，畢竟，到現在為止，這大宅子，可都是在元引娣的名下。

　　 大李氏離去，第一時間喊了院子裡半數的仆婦，讓她們趕緊去院子裡搬東西。

　　 因為她住了元引娣和阮菀的院子，裡面可是放了許多她的東西。

　　 這要是被元引娣和阮菀看到，指不定多麼的氣憤。

　　 這一點，大李氏還是能分辨明白的。

　　 等大李氏離開一會兒，阮菀也跟曾氏說了一聲，領着人去搬被褥。這些東西，總是要自己身邊的人來處理比較好。

　　 如此一來，阮菀就看到了大李氏讓人搬東西的一幕。

　　 看到這一幕，阮菀的臉色就變了。

　　 到這個時候，她怎麼可能不明白，在他們不在的時候，他們成親的院子，被大李氏給占了。

　　 換言之，她的嫁妝床，要麼被大李氏給搬了出去，要麼，就被大李氏給占了。

　　 不管是哪種情況，都是阮菀無法接受的。

　　 “阮姐姐！”

　　 元寶也是在阮菀離開後，才想到這一層，匆匆找過來，正看到阮菀渾身顫抖的樣子，連忙上前，攙住了阮菀的胳膊。

　　 “你可千萬别沖動！”

　　 元寶拉住阮菀，唯恐她沖出去跟大李氏理論。

　　 “嬌嬌，你的院子，是不是也被占了？”

　　 阮菀被元寶拉住，很快冷靜下來，扭頭望向元寶。

　　 元寶輕輕點了點頭，道：“我的院子，被守信堂哥和堂嫂占了！”

　　 “那你上次回來，睡哪兒？”

　　 “後面的一個小院子！”

　　 元寶微微一笑。

　　 “太過分了！”

　　 “怎麼可以這樣？”

　　 阮菀簡直要被氣炸了！

　　 這宅子，原本是屬于衛無殇的。之所以成了元引娣的，說是賣給了元引娣，倒不如說是衛無殇看在阮菀的份兒上，送給了元引娣。

　　 按照衛無殇的意思，這宅子就算是阮菀嫁給元引娣，他給的添妝。

　　 換言之，這宅子，其實是阮菀的陪嫁。

　　 “阮姐姐，别生氣了！”

　　 元寶拉着阮菀，“這事兒，就算是要跟小叔叔算賬，也得等回到京城。”

　　 “憑什麼？”

　　 “阮姐姐，小叔叔一直覺得虧欠了祖父、祖母，你現在鬧起來，還不是祖父、祖母夾在中間難受麼？”

　　 “到時候，你想他們怎麼處理這個事情？”

　　 “這些年，咱們都不在雲陽城這邊，是大伯娘他們在這裡盡孝的。”

　　 “小叔叔是什麼樣的性子，你還不清楚麼？”

　　 元寶正是因為清楚這一切，才會攔住阮菀。

　　 元引娣和阮菀一直都是恩愛有加的，若是因為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鬧得夫妻反目，那可就真的是得不償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