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間突然響起兩道異口同聲的賀詞:“舅舅/楊老,這是給老爺子的心意。”
秦峰與呂明澤各自捧着禮盒起身,場面卻呈現冰火兩重天——呂明澤瞬間被團團圍住,秦峰身側唯有應韶霖投來關切目光。
“睿明這孩子就是周全!”
楊意眉開眼笑地引着未來女婿前行,金絲旗袍在燈光下泛着流光。
應韶霖輕拍秦峰肩膀,兩人默默綴在後方。這鮮明的對比引得主桌賓客紛紛側目。
當呂明澤行至壽星跟前,原本端坐的楊老爺子竟顫巍巍起身相迎:“可是呂氏集團的睿明賢侄?”
這破格的禮遇讓全場嘩然。呂明澤從容欠身:“默默常說您年輕時馳騁商海的傳奇,今日得見方知何為松柏之姿。”
鎏金錦盒應聲開啟,雪參根須完整如銀絲垂落:“此株長白山百年野參經回春堂驗明,最宜溫補元氣。家父特意叮囑要配以西洋參、黃芪……”
老者輕撫參須的手微微發顫,四周響起此起彼伏的驚歎聲。
楊默默望着遊刃有餘的呂明澤,餘光掃過角落裡的秦峰,忽然覺得往日木讷的表哥愈發面目模糊。
宴廳水晶燈映得她耳墜流光溢彩,卻照不見暗處那方樸素的烏木匣——那裡靜靜躺着秦峰從苗疆尋來的百年何首烏。
“這株百年山參煎煮服用,對腰疾有立竿見影的效果。”
呂明澤輕叩檀木匣蓋,場中頓時泛起竊竊私語。
“連服三十日便可根治宿疾,家父特地從長白山尋來的珍品。”
話音未落,滿座賓客嘩然。
“三百萬的壓軸賀禮!方才大房獻的吳昌碩真迹市價不過數十萬,呂家手筆果真不凡。”
“何止财力,這等年份的野山參早被各大藥行壟斷,沒點門路根本見不着。”
“回春堂醫師親授煎煮法?怕不是請動陳堂主指點……”
衆人交頭接耳間,秦峰嗅到不尋常氣息。百年參本屬稀世靈藥,較他珍藏的靈芝更為珍貴。
可細觀匣中物什,端詳片刻後眉心微蹙,終究忍不住出聲:“此參有蹊跷。”
滿室喧嚣戛然而止。
楊意率先厲聲喝止:“秦峰你懂什麼!”
她扯着嗓子嚷道:“這是我外甥女婿,沒見過世面的鄉野小子,定是眼紅呂公子氣度……”
賓客們恍然大悟地交換眼神——應家贅婿的窮親戚,難怪口出妄言。
卻無人察覺呂明澤垂在身側的右手微微發顫,掌心滲出冷汗。
“秦兄慎言。”
呂明澤強作鎮定舉起木匣:“諸位請看這參體金紋層疊,須爪虬結,分明浸潤百年天地精華。”
他指尖虛點參體:“這般年輪紋路,豈是凡品能仿?”
“最關鍵的是我特意請到回春堂主事人驗證過,老人家親自掌過眼的東西還能有假?”
“你空口白牙說赝品,難道比國醫聖手的眼光還準?現在賠禮還來得及!”
聽到回春堂主事人的名号,原本竊竊私語的賓客們頓時釋然。
那可是杏林泰鬥級人物,既然他都認可,這株參王自然千真萬确。
衆人看向秦峰的眼神愈發不善——定是這年輕人嫉妒呂公子獻寶,才信口雌黃。
“秦先生該給呂公子個交代了。”
楊默默将青瓷茶盞重重放下,稱呼已然生疏。
面對群情激憤,秦峰苦笑着搖頭。他本不願揭穿這種小把戲,但眼前這株“參王“暗藏緻命玄機。
表皮隐約可見暗色斑紋,正是傳聞中的鸠羽紋。若按呂明澤說的每日取須泡茶,七日内必定毒發身亡。
“這株參不僅年份造假,更沾染了腐心草的毒素。”
秦峰指尖輕點檀木匣:“尋常人看不出端倪,但稍有藥理常識的都該知道,此物遇熱水會析出劇毒。”
他意味深長地瞥了眼呂明澤:“天城回春堂主事人烏奇水先生乃當世大醫,若真經他法眼,怎會看不出這等纰漏?”
話中機鋒暗藏,直指對方謊報鑒定人的破綻。
呂明澤聞言反而鎮定下來。這株所謂百年野山參不過是他吩咐助理在藥材市場花五百塊淘的貨色,外包裝倒花了三千定制。
原本擔心被當場拆穿,此刻見衆人皆信了回春堂的幌子,底氣頓時足了。
“秦先生這般污蔑,倒讓我好奇了。”
呂明澤話鋒一轉,指尖輕叩八仙桌:“不知您給楊老備了何等稀世壽禮?”
巧妙将焦點轉移到對方身上。
呂明澤的目光始終沒離開過那個牛皮紙袋,指節輕叩檀木桌面發出細微聲響。
若袋中空無一物,自然能當衆羞辱這上門女婿的失禮;
若是賀禮,正好用自己那株千年山參襯得對方寒酸——無論哪種結果,都在他的棋局裡。
秦峰的指腹無意識摩挲着紙袋邊緣,周遭譏诮的視線化作細針刺在後頸。
喉結微微滾動間,他終究解開了封口的金絲繩:“晚輩代舅父獻上賀禮。”
滿堂喧嘩戛然而止。
“他居然真備了禮?”
“該不會從菜市場現買的蘿蔔吧?”
“賭五毛錢是拼夕夕九塊九包郵!”
當那團暗褐色的菌蓋顯露時,此起彼伏的嗤笑幾乎掀翻屋頂。
秦峰托着殘缺的菌體提高聲量:“此乃百年赤芝,雖品相殘缺,但……”
“鬼扯!”
楊意踩着十公分高跟鞋沖過來,豔紅指甲掐着菌柄像抓住什麼髒東西:“這破蘑菇要是靈芝,我家後院種的木耳都能當太歲!”
她像展示戰利品般高舉殘菌,尖銳嗓音穿透水晶吊燈的折射:“大夥瞧瞧!就這地攤貨也敢碰瓷呂少的野山參?”
圍觀人群頓時炸開鍋。
“說這是靈芝?當我沒看過《本草綱目》啊?”
“剛才誰說站秦小哥來着?出來打臉!”
“二房有呂少坐鎮,這家主之位穩了。”
楊意睨着面色鐵青的老爺子,故意松手任菌體跌落。
細高跟碾過菌蓋時,她朝呂明澤抛去個媚眼,仿佛已看到權柄在握的未來。
碎屑粘在鳄魚皮底紋的刹那,秦峰垂在身側的手掌驟然攥緊,骨節爆出青白。
水晶吊燈在楊意尖銳的冷笑中搖晃:“拿菌菇當賀禮,當我們楊家人是蠢貨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