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惡毒老太還賣了我妹妹的錄取通知書，我和我妹妹昨天在火車上差點被人販子強硬拖下火車帶走。

　　後來我報了公安，這麼一路審，審到了我前奶奶，又審出了惡毒老太十一年前賣親孫子的事。”

　　這話仿佛是觸動到了喬野的什麼情緒，他憋了很久的眼淚突然一顆顆滾落。

　　但是他一直垂着腦袋，哪怕眼淚已經讓他看不清楚地面，但他依舊不敢伸手去擦眼淚。

　　他心很亂，從他無意間撿到這個尋親啟事的那一刻，他的心情就開始七上八下異常複雜和慌亂。

　　甚至心跳如雷，心髒都跳得更快。

　　他一路問路找到了紡織廠家屬院門口，卻捏着傳單躊躇不敢再往前踏進去一步。

　　他來的路上明明想過了，他要找到人當面質問他們為什麼要撒謊。

　　可到了大院門口卻怎麼也邁不開步子，就好像雙腳被灌了鉛一樣很重很重。

　　他像個小偷一樣站在門口往裡看着，像是在悄悄偷竊别人的記憶一樣。

　　那些熟悉的畫面翻湧而來，甚至有些熟悉的面孔也步履蹒跚地走出來。

　　那一刻明明氣勢洶洶而來的喬野卻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什麼。

　　喬野聽完喬辛夷的話，他很想關心喬辛夷的事，也很想和喬辛夷道一句恭喜，可開口卻不受控制地問。

　　“你媽媽才知道他是被賣了的啊？”

　　喬野語氣怅然，像是在确認什麼又重複問了一遍，“今天才知道的啊？”

　　“是啊，我媽因為我們姐妹的事吓得一晚上沒休息好，今天在公安局裡知道我大弟是被那老太婆賣了的事，在公安局裡直接被刺激得暈過去。”

　　“她醒來就在自責，說當年要是知道因為沒錢孩子會被老太婆賣了，當年就算是賣皿也要把這錢籌了。”

　　“不可以賣皿。”喬野有些急切，“我以前村子裡有人偷偷去城裡賣皿，後來得了病沒多久就死了。”

　　賣皿本就不是能見光的事，幹這行當的自然也不是什麼好人。

　　就像喬野說的，貧窮的人家不知道有多少人反倒是命喪于此。

　　“若是早知道會因為錢讓她失去這個孩子，别說是賣皿了，就算是要她命我媽也給。”喬辛夷說完後歎了口氣。

　　但喬野此刻的異常讓喬辛夷不由得又看向他。

　　哪怕喬野一直垂着腦袋，但那大顆大顆落在地面上的眼淚在這盛夏還是太過明顯。

　　喬辛夷沒見過喬野這樣，她認識喬野這麼久，哪怕他最窮困潦倒在流浪的時候也永遠是一副豪橫的樣子。

　　被家人賣了輾轉了多次養父母家裡最後一路流浪到省城的孩子，這樣的人喬辛夷可不信喬野是多愁善感因為她家的事情被憂郁哭了。

　　所以喬野為什麼今日如此反常？

　　喬辛夷盯着喬野看了很久很久，喬野不知道在想什麼竟也沒意識到她的注視。

　　喬辛夷記得以前和喬野聊天的時候喬野自己說過，他是被家人賣了的，當初喬辛夷試探過喬野，也明确肯定喬野是記得他的家人，隻是他不願意回去找他的家人。

　　喬野說他被賣的時候都已經記事了。

　　當初造假戶籍的時候，喬野也堅持他真的有十六七歲了。

　　年齡對上了，喬辛夷心裡便忽然生出一個驚天的設想。

　　喬辛夷忽然開口問，“喬野，你就是喬雲松對嗎？”

　　喬野仿佛是觸碰到了什麼一樣猛地擡頭看向喬辛夷，他滿臉驚慌地搖着頭慢慢後退着，然後轉身就拔腿跑。

　　“喬野你别跑！”

　　喬辛夷連忙去追，一邊跑一邊說，“和你說我懷孕了别讓我一個孕婦追你，我知道你住哪裡，我這會兒追不上你我還不能去你住的地方等你嗎？”

　　喬辛夷自認為自己跑得夠快了，但比起喬野還是遜色了一些。

　　這個年紀的男孩，還是一個常年流浪躲避追打的男孩，喬野跑起來真的像一陣風一樣。

　　但就是喬野掉頭就跑這個動作反倒是讓原本隻是試探問一問的喬辛夷更加肯定心裡的猜測了。

　　喬野又一次停下來，倒不是怕喬辛夷去他住的地方等他，反正他現在有錢還有很多朋友，随便去哪裡躲上一陣子都不是問題。

　　他是怕喬辛夷懷着孕追他會有追出問題。

　　等喬辛夷到了他跟前，他又垂着腦袋不說話，大概是覺得這麼大年紀的男孩子老哭鼻子很丢人，所以他沒再掉眼淚了，但卻緊緊咬着唇沒松開。

　　“如果你是喬雲松你就聽我再和你多說幾句話。”

　　喬辛夷把手放在喬野肩膀上，“媽找了你十一年，自責了十一年，中午喬雲柏去上學的時候還和我說，他一定會考上大學，争取走出省城，去更遠更多的地方發傳單找大哥。”

　　“百合也一直記着你，她在大學上學還留了很多傳單，她說她閑下來了就到處走走到處發發，多一個人看見就多一份希望。”

　　“全家人都在盼着你回家，媽做夢都在想你。”

　　喬辛夷也有些鼻酸，為曾經的喬雲松，也為陳玉冰。

　　“之前你和我說是你家裡人賣了你，如果你是喬雲松，那我必須告訴你，你一定是誤會了，可能你年紀小記錯了，又或者是當中有什麼我們還不知道的誤會，你和我回家，你和媽媽當面說，然後我們去公安局當面和陳菊對峙。”

　　“如果你是喬雲松，你不是父母不要的孩子，你也是有媽媽愛，有家的孩子。

　　從你走丢那一天開始，媽就沒有停止找你，哪怕好多人告訴她算了，丢了十一年找不回來了，孩子甚至不知道生死，她又不是沒有别的兒子，何必手裡還有點錢就往裡頭砸呢，很多人都勸她開看一些。”

　　“但這麼多年了，放棄的念頭媽從未有過，哪怕一秒鐘都沒有，再窮再沒錢，隻要聽見有人去出差就一定求着人家幫忙發傳單，低聲下氣的求，四處借錢給人家送好處地求。”

　　“你小時候穿的衣服，鞋子，媽全都留着，一件都沒舍得丢，看不見你人，她說看看你穿過的衣服鞋子也能睹物思人。”

　　“喬雲松，你有家，這個世界上有一盞燈一直亮着在等你回家。”

　　話說完，喬辛夷微微側首壓了壓眼角的濕潤。

　　而她面前的喬野已經從咬着唇不說話慢慢地開始低聲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