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再遇
外界的呼喊聲讓顧傾城漸漸恢復意識,可她根本感覺不到自己受傷了,因為所有神經還在麻木空白階段。
兩名交警將她從車上救下車,救護車正好抵達。
顧傾城由於長期嚴重營養不良,身體本就比常人要弱。
這一撞,雖沒有性命之憂,但整個人臉色煞白,暈暈乎乎的,連站都站不穩。
醫生看她臉上有皿,檢查後才知,是額角撞傷了,剛好在髮際線的位置。
想必是慣性撞擊導緻腦袋往前栽,磕到了方向盤上。
「傾城,你怎麼樣?你別嚇我……」許落顏都要哭了,擔心閨蜜出事。
「放心,死不了的。」顧傾城雖然眩暈得厲害,卻還有心情開玩笑,而後叮囑,「你留下,配合交警……」
「嗯,」許落顏連連點頭,「你別操心,我會弄好的。」
救護車拉著警報朝市中心駛去,顧傾城渾渾噩噩地躺著,意識時而混沌時而清醒,任由醫護給她做檢查。
很快到達醫院,顧傾城被推進急診室。
一名身形高大,穿著無菌服的醫生正從急診走出,不經意間看到身旁車床經過,上面躺著的人有些眼熟。
他回頭定睛一看,沉聲問:「這是怎麼了?」
顧傾城聽到熟悉的聲音,還以為是幻覺,用力撐開眼眸。
結果沒聽錯,眼前那醫生真是她最不願見到的庸醫——陸君堯。
雖然他戴著無菌手術帽和口罩,整張臉遮得隻有眼睛在外面,可她還是一眼認出。
真是奇怪!
這偌大的京城,又不是隻有一家醫院,怎麼每次都恰好是這家醫院,還恰好遇到他?
陸君堯開口詢問,送顧傾城來的醫護快速回道:「車禍創傷,在頭部,目測傷口三厘米,需要縫針,傷者皿壓正常,意識清醒。」
陸君堯過來急診是幫忙處理點緊急情況,現在事情完成正要離開。
可聽了這話也不知他心裡怎麼想的,轉身跟著回來,擡手就查看顧傾城的傷勢,而後例行詢問:「有沒有頭暈目眩,噁心想吐?」
聞言,顧傾城強忍痛苦喊道:「醫生!我要換個大夫給我治療。」她排斥陸君堯。
其實,她這點傷本也輪不到陸君堯親自出手,多半是護士給她清創、消毒、最後縫針。
一旁的護士也確實在準備工具了。
可陸君堯聽她強烈抗議,潛意識中又杠上了,冷哼了聲:「怎麼,害怕我?」
顧傾城:「是,怕心腸冷漠的庸醫挾私報復。」
兩人對峙間,護士推著小車過來,工具都準備好了。
「陸教授,我來給傷者——」
「我來吧,你協助。」陸君堯轉身取了矽膠手套,利落地戴上,那雙清冷的眼眸盯著顧傾城,頗有點磨刀霍霍的味道。
小護士驚呆了:「陸教授,這點小傷……」
「好久沒縫過了,練練手。」陸君堯淡聲道。
他這種級別的大佬,在手術中都是隻負責最重要的部分,剩下縫合那些,都是由其它醫護完成。
處理這點小傷,真是大材小用,殺雞用牛刀了。
但是他這麼一解釋,護士又能理解了,估摸他今天是比較清閑,興緻好,於是把工具遞給他:「那您來,我協助。」
轉而還對躺著的顧傾城說:「你可幸運了!這點傷口,陸教授親自給你操作。」
說罷,取來無菌布,將顧傾城整個腦袋都蒙住,隻留了傷口在外。
「護士,我說了不要她處理,我要換個人……」顧傾城被蒙住臉,視線立刻昏暗了,說話也有些模糊。
護士根本不理她,見傷口貼著髮際線,交代了句「要剃掉一些頭髮」,便取來刀片利落地處理了。
顧傾城如今就是砧闆上的魚肉,隻能任人宰割。
「陸教授,好了。」護士提醒。
「嗯。」陸君堯沉聲應了句,看著那傷口,眉心皺了皺,上前開始清創。
醫用酒精棉刷過傷口,劇烈的刺痛讓顧傾城整個人狠狠一顫,雙手緊抓著自己衣服。
「疼就叫出來。」他知道疼,但這清創消毒是必要程序。
顧傾城怎麼可能在他面前示弱,一聲不吭。
後來,許是痛到神經麻木了,她漸漸沒了反應。
陸君堯看了眼兇脯,見還在起伏呼吸,知道人沒事,又放心了些。
「開始縫合了。」他提醒了句,便拿起鑷子和針線。
顧傾城都疼到思緒恍惚了,一聽這話又清醒了些,「就這樣縫,不打麻藥嗎?陸君堯,我要打——嘶!」
抗議的話沒說完,針線已經紮進了皮肉。
顧傾城疼得渾身一抖,再也忍不住,慘叫出聲。
「你這傷口三針就縫完了,打麻藥還要多挨一針。」陸君堯藏在口罩後的臉龐冷酷無情,一邊淡聲回復,一邊繼續手上的動作。
他手指修長,即便戴著無菌手套,也能感覺到骨節分明。
縫針的動作,有條不紊,優雅細緻。
顧傾城痛到緊咬牙關,一句話都說不出了,隻盼著他動作快點,盼著時間流逝得快點。
整個感官都是昏昏沉沉的。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針線拉扯著皮肉,那種鑽心刺骨的痛,讓她全身沁出一陣陣冷汗。
終於,伴隨剪刀「咔嚓」一聲,頭上一道泠泠清冷的聲音落下:「好了。」
顧傾城渾身鬆懈下來,才察覺到眼淚順著兩邊眼尾往下流。
無菌布取下,她被突然而來的光線晃得本能閉眼,又緩緩睜開,那副雙眼盈滿淚水的模樣,我見猶憐。
「呵,還哭了?我以為你不怕痛。」陸君堯取下矽膠手套,轉身扔進垃圾桶,瞥了眼冷嘲道。
顧傾城根本不想跟他說話,連正眼都不帶看一下。
護士扶著顧傾城坐起身,叮囑道:「你要去拍個片子,有家屬過來嗎?」
顧傾城聲音微啞,「沒有……」頓了頓又說道,「我自己可以,等我緩一緩。」
她起身坐到一邊去,這時候又有傷者送進來,醫護立刻投入到下一場急診救援中。
緩了幾分鐘,顧傾城起身拿著單據,去拍片。
但是強撐著走出幾步,還是覺得眼前眩暈,就跟喝醉酒似的,大腦控制不住雙腿,不由得一手扶牆停下了。
腋下突然一緊,一股力道鉗住了她。
顧傾城一驚,回頭看去,頓時沒好臉色。
陸君堯取下了口罩,頭上還戴著無菌帽,身上穿著無菌手術服。
這副模樣的他,跟平時見到的樣子很不同。
但那五官依然清晰明朗,英俊迷人。
顧傾城心想:白瞎了這張優越的臉。
兩人視線對上,男人也沒什麼好臉色,低聲道:「你這種情況,最好有人陪同,腦震蕩的話要住院觀察兩日。」
顧傾城臉色蒼白,因為疼痛皿色還未恢復,冷漠回絕:「不用,我等會兒就走了。」
「跟你家人服個軟,就那麼難嗎?」
陸君堯的意思是,給家裡打個電話,說出了車禍需要住院,讓個人來照顧下,不是難事——隻要她肯開口就行。
可對顧傾城來講,這話無疑是在她傷口撒鹽。
她本就反感陸君堯,聽完這話更加火大。
要不是她現在陣陣眩暈,還噁心想吐,她高低要狠狠罵這人一頓。
見顧傾城連懟人的力氣都沒了,陸君堯知道她情況很不好,回頭吩咐身後的學生:「推個輪椅來,送她去拍CT。」
「好的,陸教授。」學生恭敬答應。
「不用。」顧傾城還在強撐。
陸君堯不客氣地道:「人在醫院,要聽醫囑,否則出了事醫院要擔責。」
話落,丟下她在牆邊靠著,步伐凜凜地離去。
那名醫學生很快推著輪椅過來,將顧傾城扶坐上去,把她送到了CT室。
又要排隊等。
手機響起,許落顏打來的。
「顏顏……」
「傾城你怎麼樣?車子已經拖走了,我跟交警這邊也辦完了事故手續,你在哪家醫院,我過去陪你。」
顧傾城問:「你沒受傷吧?」
「我沒事,就是嚇到而已。」
閨蜜沒事就好……
顧傾城一個人實在撐不住了,隻好說了醫院。
大半個小時後,許落顏打車趕來,顧傾城正好排到拍片。
許落顏陪著她做完了檢查。
又過了十多分鐘,醫生拿到片子一看,確實是腦震蕩,建議住院。
可顧傾城不想住院,於是簽了字自行離開。
這會兒已經是下午,原本應該青天白日的。
不料天氣突變,下起了雨,天地間灰濛濛一片,就跟夜晚似的。
許落顏冒雨跑出去買了把傘,回來扶著她一起離開。
可醫院附近極其堵車,下雨使得打車難上加難,許落顏下單幾次都沒司機接單。
「傾城,要麼就住院吧,你這樣子我好擔心。」
顧傾城搖搖欲墜,卻依然皺眉拒絕:「不用了,再等等,不急。」
她不肯住院,是有考慮的。
下午等待做CT的時候,顧傾城細細回想了整件事。
直覺告訴她,失靈的剎車系統肯定有問題,多半是人為導緻。
如果……她大膽猜測了下,如果這件事是顧如意乾的,那自己若出事失聯,顧如意肯定會興奮異常。
她想驗證自己的猜測,必須暫時處於「失聯」狀態。
如果住院,顧家想查的話,很容易查到。
「我不回顧家,回我們小窩,這幾天要麻煩你照顧我了。」顧傾城虛弱地說。
許落顏道:「什麼麻煩,當然是我照顧你。你這樣子回顧家我也不放心,他們根本不管你死活!」
顧傾城扯唇,苦澀一笑。
雨越下越大,天色也越來越暗。
許落顏又看了眼手機,前面還有20人等待。
她心急如焚,不停地擡手在路邊招車,可經過的計程車都有乘客。
正無計可施時,兩人面前緩緩駛來一輛極其騷包的跑車。
很眼熟,她們曾經在中介那兒見過。
顧傾城看到這輛車,眉心一皺,很快認出這是誰的車。
視線看了眼車裡,不巧,正跟駕駛員淡漠高冷的眼神對上。
但車裡的人裝作沒看見,她也極其高傲地甩了個白眼,轉過臉去。
許落顏突然驚呼:「咦!這不是陸醫生嗎!傾城,讓陸醫生幫幫忙吧!」
「不用。」顧傾城冷漠拒絕。
正好,車流鬆動,那輛價值五千萬的科尼塞克又要往前開。
許落顏突然上前敲窗,「陸醫生!」
車子再次剎停,繼而降下車窗,露出駕駛室那邊,陸君堯嚴肅冷峻的臉。
「有事?」
許落顏彎著腰看向車裡,客氣地道:「陸醫生,能不能麻煩你送傾城一下?我們打不到車,她受傷了身體虛弱。」
陸君堯知道顧傾城不識好歹,沒怎麼猶豫就拒絕:「我這是兩座,載不下你們。」
「不用載我,載傾城就可以了!」許落顏討好地笑著,「我可以多等一會兒沒關係的,但傾城受傷了——行不行,陸醫生?」
顧傾城火大,一把扯住閨蜜:「顏顏你幹什麼!很快就等到車了。」
陸君堯沒說話,但看他的臉色,應該是勉強答應。
「太好了!謝謝陸醫生!」許落顏高興極了,立刻拉開副駕車門,轉身招呼閨蜜,「傾城你快上車!」
「不用!」顧傾城很不喜歡閨蜜媚男的樣子,火氣更大。
但是這一吼,她腦子裡的眩暈感更重了,人都晃了晃。
後方的車鳴笛催促,陸君堯不耐煩了,「到底上不上車?」
「上上上!」許落顏不管閨蜜生不生氣,將她拉過來硬塞進副駕,苦著臉哀求道,「傾城,你別讓我擔心,求你了。」
話音未落,趕緊拍上車門,擺擺手示意快走。
陸君堯啟動車子,面無表情地道:「你這種情況應該住院觀察兩天。」
顧傾城:「怎麼,這醫院你有股份?要完成KPI指標?」
陸君堯冷笑,磨了磨牙,暗忖自己真是多嘴。
他不再廢話,聲音更冷:「扣安全帶。」
顧傾城側身,扯了安全帶出來,冷硬地說:「我會付車費。」
陸君堯勾唇,氣笑了。
若不是看外面下著大暴雨,她額頭又有傷,而自己是醫生——他真是分分鐘把這女人趕下車!
路上繼續堵,走走停停。
陸君堯雖然很不想跟她說話,但還是問道:「送你去哪兒?顧家還是嶺江一品?」
嶺江一品,就是顧傾城從陸君堯手裡買的那套複式。
這事顧家跟陳雲墨都不知道,隻有陸君堯知道。
而他不是個多嘴和愛管閑事的人,便誰都未說起過。
顧傾城淡聲道:「嶺江一品,謝謝。」
陸君堯頭都未回,側臉英俊而冷酷,再次忍不住毒舌:「你一個人住,不怕昏死過去都沒人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