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之前，她以為今天會鬧得很難看，甚至想到陸君堯會緊急殺過來，為了自己跟老太太強硬對峙，最後氣得老太太再次病發入院，然後她成為陸家眾矢之的。

　　做了最壞的打算，卻沒想，結果出乎意料的好。

　　一想到自己把陸老夫人都擺平了，為她跟陸君堯贏得了三年的寬鬆期限，她便忍不住心情明媚。

　　桌上還剩著不少菜，她拿起筷子，不緊不慢地繼續吃。

　　手機響起，是微信視頻請求。

　　她不用看都知道是誰打來的。

　　拿起手機接通視頻，屏幕上出現那張英俊迷人的臉，穿著白大褂。

　　還真是白衣男神呢。

　　「你還在吃飯？」陸君堯一直擔心著，所以忙完工作回到科室就打來視頻，想著給老婆撐腰，結果老婆在悠閑吃飯！

　　顧傾城嘴裡快塞滿，說話都吐字不清：「嗯……你吃了沒？」

　　「還沒。」

　　「那趕緊去吃啊，一天天的飲食不規律，又加班熬夜，會變老禿頭，到時候不要你了。」顧傾城埋怨，還開著玩笑故意嚇他。

　　陸君堯哪有心思開玩笑，直接問：「我媽呢？還跟你在一起嗎？」

　　「不在，老太太已經走了。」

　　「所以就你一人在吃？」

　　「嗯，這家餐廳出品不錯，還剩好多菜浪費了可惜，你下次再帶我來。」

　　陸君堯看她沒心沒肺，無語又好笑：「你是不是把老太太氣走了，自己大快朵頤？」

　　「老公真聰明，不愧是醫學天才。」顧傾城笑著回應。

　　陸君堯一臉無語，頓了頓言歸正傳：「所以我媽找你到底聊什麼？是不是問我治病的事？」

　　顧傾城一邊繼續吃一邊氣定神閑：「不是問這個，老太太知道你在撒謊騙她，也知道是我的問題暫時不能生。」

　　「什麼？她知道了？那她為難你了？」陸君堯立刻緊張起來。

　　「沒有，我跟她說我在積極治療，也不是完全沒希望，讓她好好保養身體，等著那一天。」

　　顧傾城沒說三年協議的事，怕陸君堯脾氣一上來，又去找老太太鬧。

　　三年期限是她主動提的，很寬鬆了，老太太能答應已經很好了。

　　陸君堯不信她的話，「老太太真沒逼你跟我分開？還是你怕我發脾氣故意粉飾太平？」

　　「真沒逼，今天周五，晚上我就回去了，騙你做什麼。」

　　陸君堯暫且相信，可隨之而來是另一個問題——誰洩密的？

　　「但老太太怎麼知道這事的？會不會是你姐……」顧傾城同樣困惑這點，沒等陸君堯好奇發問，她也嘀咕著。

　　因為那晚陸丞琳聽到他們兩兄弟的對話，知道陸君堯在撒謊。

　　「應該是，老太太去醫院複查那天，她回老宅過。」陸君堯也是第一時間懷疑陸丞琳，心裡瞬間累起不悅。

　　顧傾城看他臉色不好，知道他肯定要興師問罪，勸道：「算了，反正早晚會知道的，現在捅破了反而輕鬆，不用繼續撒謊騙人了。」

　　她心裡確實輕鬆了些。

　　一來不用「詛咒」自己老公了，有時候玄學不好解釋，天天說自己老公有弱精症，萬一哪天一語成讖呢。

　　二來不用撒謊，省得每次被老太太問及，都要絞盡腦汁編謊言。

　　欺瞞那麼大年紀的長輩，挺缺德的。

　　陸君堯不想讓老婆操心這些，嘴上應道：「嗯，我心裡有數。」

　　話落想到母親已經離開，他又關心：「那你等會兒怎麼回校？我讓浩明去接你吧。」

　　「不用了，我等會兒去趟新華書店，要買幾本專業書，然後打車回學校就行了。」

　　陸君堯還要說話，但身後同事送來午飯，顧傾城聽到趕緊催他：「你快去吃飯吧，不用擔心我，我不是三歲小孩。」

　　話落沒等他回應，掛斷了視頻。

　　陸君堯抿唇皺眉，心情都寫在臉上。

　　助手把午餐送到面前，他沒心思吃，想了想還是又拿起手機。

　　撥給老母親。

　　電話那邊，正在回老宅路上的陸老夫人，看到兒子的來電就氣不打一處來。

　　娶了媳婦忘了娘，為了維護老婆，當著全家人的面撒謊騙父母，真是不孝子。

　　老夫人氣不過，直接掛斷。

　　陸君堯再打，卻發現自己已被拉黑！

　　聽著手機裡機械冰冷的女聲，他氣笑了——這老太太幼稚起來，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但轉念一想，會不會是傾城說謊騙他了？

　　母親是不是棒打鴛鴦，以為他打電話過去是要質問理論，所以才不接？

　　陸君堯突然心急起來，可是下午他有台手術，走不開。

　　擔心傾城受了委屈不告而別，他馬上給陸浩明打了電話。

　　「阿明，我不管你現在用什麼辦法，儘快找到傾城，然後一直跟著她，直到我下班回去。」

　　陸浩明向來不問緣由隻負責執行，「好，我這就去找傾城姐。」

　　顧傾城剛到新華書店，就接到陸浩明的電話。

　　「傾城姐，你在哪兒？」

　　「怎麼了，找我有事？」

　　「嗯，跟顧如意有關。」

　　「電話裡不能說嗎？」

　　「三言兩語說不清楚，我去找你。」

　　顧傾城頓了頓，突然嘴角一笑，「是陸君堯讓你來監視我的吧？」

　　「……」陸浩明心虛不已，心跳都亂了，但還是趕緊打哈哈，「沒有，怎麼可能？小叔為什麼讓我監視你？」

　　跟聰明人打馬虎眼會被一眼看穿，哪怕隔著手機通話。

　　「我在新華書店，估計還得大半個小時，你要是趕得及就過來吧。」顧傾城雖然看穿了一切，但還是沒為難陸浩明。

　　省得他完不成任務，回頭又要被陸君堯批。

　　更怕陸君堯擔心她有事，胡思亂想誤了工作。

　　「傾城姐，你把定位發給我，城裡好幾家新華書店呢。」

　　「嗯，我發給你。」

　　掛了電話，顧傾城就把位置發過去了，然後繼續逛書店。

　　她要買一些專業書，重得很，有人願意當車夫，她巴不得。

　　半小時後，陸浩明驅車到達新華書店。

　　顧傾城坐上車，開口就道：「阿明，你別老做陸君堯的狗腿子，你自己也很優秀的，完全可以離開他自立門戶。」

　　陸浩明看著後視鏡笑了笑，「傾城姐，你別挑撥離間了，多少人想做小叔的狗腿子，還不夠格呢。他也是擔心你的安全，才讓我來接你的。」

　　「他不止是擔心我安全，他更怕我跑了……」

　　顧傾城太了解自己男人了。

　　那傢夥肯定怕老太太棒打鴛鴦，怕她故意粉飾太平，然後悶不吭聲地銷聲匿跡，叫他找不到。

　　所以派了陸浩明過來守著。

　　「跑了？為什麼？」陸浩明吃了一驚，回頭問道。

　　顧傾城輕描淡寫地說：「沒什麼，是他自己想太多。」

　　陸浩明還想問出緣由，猜測道：「小叔惹你生氣啦？」

　　「沒有，」顧傾城不想聊這個了，主動岔開話題，「你剛說要跟我聊顧如意的事，她最近又作妖了？」

　　陸浩明轉回身，撥動方向盤上路，不緊不慢地說：「她又去江家，但又被江家趕出來了，陳雲墨突然從渣男變成了純愛戰士，每天鞍前馬後，還陪她去醫院做產檢。」

　　顧傾城皺眉，隻覺得不可思議，「陳家沒阻攔？」

　　「怎麼沒有，昨天他們剛從醫院出來，陳總親自帶著幾名手下，直接把兒子綁上車拖走了——當時那場景難捨難分可感人了，我等會兒把保鏢錄的視頻給你看……」

　　顧傾城坐車，閑著也是閑著，饒有興緻地道：「你直接給我講講，我不想看他們的戲，太噁心。」

　　「也是，那我跟你講講。」陸浩明跟說書先生一樣，聲情並茂地開始了，「就是陳總帶著手下衝上來，顧如意楚楚可憐地抱著陳雲墨，跪求陳總不要棒打鴛鴦，說他們是真心相愛的，一定會洗心革面改過自新。」

　　「還有陳雲墨，被陳總手下綁走時，一聲一聲凄厲又深情地喊，如意——如意——你要照顧好自己，我一定會想辦法回來的……嘖，不知情的還以為顧如意懷著他的孩子呢。」

　　顧傾城聽著聽著，表情越來越無法管理。

　　因為一旦腦補那幅畫面，就會發現「大開眼界」四個字完全不足以形容這份噁心與震驚！

　　他們若這麼相愛，又怎麼會分開？會悔婚？會作到流產？

　　是失去了才認清自己的內心，還是天生犯賤就喜歡吃別人挑剩下的？

　　「顧如意摔倒在地，爬起來還要去追，但她哪追得上小汽車啊，最後在路邊公交站孤零零地坐著，一直到天快黑，你猜誰來接她了？」

　　陸浩明看了眼後視鏡，當說書先生當上癮了，竟還跟「聽書的」互動起來。

　　「聽書的」也很捧場，猜測道：「難道是顧家派人來接她了？」

　　「對，是顧柏川。」

　　顧傾城冷嗤一句，呵，意料之中。

　　「保鏢說，顧如意打了好幾通電話出去，一直到天快黑，看到顧柏川來接走她了。」

　　顧傾城問：「接回顧家了？」

　　「沒有，把她送回酒店就走了。」

　　顧傾城又在心裡冷笑了下。

　　看來顧家對她的「威脅」還是很重視的，最多隻敢搭把手，不敢真把她接回去住著，怕顧氏隨時易主，他們從老闆變成打工的。

　　顧傾城又好奇，「顧如意一直住在酒店？」

　　陸浩明說：「保鏢去查了，陳雲墨給她在酒店開了個長租房，我估計是覺得，住酒店有人打掃衛生，還有餐廳可以吃飯，方便些。」

　　「他們倒是聰明。」

　　酒店長租房比外面租房差不多，還能享有24小時隨叫隨到的服務，吃飯問題也解決了——的確是個好辦法。

　　兩人聊了一路，顧傾城知道如今顧如意的下場，心情無比痛快。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不知顧如意在夜深人靜失眠輾轉時，會不會後悔曾經的錯誤。

　　————

　　陸君堯給病人做完手術，安排好後續事宜，就提前下班了。

　　但他沒有第一時間去找顧傾城，而是往陸家老宅趕去。

　　途中，他給陸丞琳打了電話。

　　陸丞琳這些天被陳雲墨氣得五臟六腑都疼，每天皿壓飆升，都靠降壓藥維持著。

　　看到弟弟來電，她驚疑了下，馬上接通：「喂，君堯……」

　　她對待弟弟的態度改善了些，許是因為潛意識中盼著這個弟弟幫她想想辦法，將兒子拉回正途。

　　可她沒想到，弟弟這次主動來電，並不是雪中送炭，而是雪上加霜的。

　　陸君堯向來直接，一句寒暄問候都沒有，上來就問：「是你跟老太太說，我撒謊騙她那事？」

　　陸丞琳聽得一愣，「什麼事？」

　　「就是我說不能生育那事，家裡除了大哥他們，就你知道。」

　　而大哥夫妻是絕對不會說的。

　　陸丞琳隻覺得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驚得都結巴了。

　　「我……我這幾天自家的事都處理不完，我管你那事做什麼？」

　　「媽去醫院複查那天，你不是回去了嗎？不是你跟媽說的，還能是誰？」

　　「君堯，說話講證據的！你這平白無故地來興師問罪，太過分了！」

　　陸君堯正在開車，也不宜情緒激動。

　　但以他對家姐的了解，這副反應不是裝出來的。

　　「真不是你跟老太太說的？」

　　「不是！不信我們可以去找媽當面對質！」陸丞琳斬釘截鐵。

　　陸君堯沉默，在腦海裡重新梳理信息。

　　陸丞琳問道：「出什麼事了？你莫名其妙打電話問這個。」

　　「媽今天中午專門跑去找傾城，她知道我撒謊騙她，知道傾城身體有問題可能無法懷孕生育……」

　　陸君堯話沒說完，陸丞琳急著打斷了：「顧傾城無法懷孕生育？她怎麼了？是不是她被拐時，給老男人生孩子傷了根本？」

　　陸丞琳上次偷聽到兄弟倆的談話，隻知道弟弟有弱精症是撒謊，知道他們暫時不想要孩子，甚至打算丁克。

　　她不知真正的問題在顧傾城身上，所以此時也吃驚不已。

　　「我就說，你到底看上她什麼！那張臉是漂亮，可看多了也就是那麼回事，你為了個名聲盡毀的女人，跟自己親外甥反目成仇，把我這個親姐也不放在眼裡——到頭來圖什麼？她連孩子都不能生！媽還成天盼著你早點有後，盼著她百年前能再抱抱小孫子小孫女，結果你——」

　　陸丞琳憋屈許久的情緒，這一刻終於找到了發洩點，逮著弟弟好一通數落。

　　陸君堯沒等她宣洩完，臉色沉冷地丟了句：「我跟她在一起，不是圖她的子宮，就算一輩子無後，也不影響我對她的感情。」

　　話落沒等陸丞琳回應，他便切斷了電話。

　　不是家姐告密，那還能是誰？

　　陸君堯一度懷疑是不是大哥兩口子說漏嘴了，可再一想，大哥出差還沒回來，盛時願一個人上班又帶陸老三，這幾天也沒空回老宅。

　　看來隻能回去當面問老太太了。

　　豪車駛進陸家老宅，傭人看到陸君堯恭敬地鞠躬：「三少爺回來了。」

　　陸君堯步伐迅疾，都沒空回應，直奔主屋。

　　客廳裡，兩位老人正起身前往餐廳，準備吃飯，聽到傭人的聲音，都擡頭看向門口。

　　見小兒子風風火火地進來，陸老夫人極低地冷哼了聲，故意陰陽怪氣，「喲，三少爺還認識回家的路呢。」

　　母親這冷嘲熱諷的反應，讓陸君堯越發覺得——老婆肯定被老媽欺負了！

　　所以他也沒客氣，冷著臉大逆不道地問：「您今天去找傾城做什麼？您既然都知道了，就該明白我跟她在一起的決心，不管是什麼原因，我都不會跟她分開。」

　　陸老夫人被兒子的興師問罪弄得一愣，還沒反應過來，陸老先生手裡的拐杖便像火箭發射一樣，朝著小兒子狠狠飛過來！

　　「混賬東西！誰讓你跟你媽這麼說話的？」老爺子聲如洪鐘，第一時間維護老伴兒。

　　陸君堯一動不動，明明可以躲過飛襲過來的拐杖，卻硬生生挨了。

　　他知道自己混賬，所以被教訓也是活該。

　　但維護老婆也是他身為男人最基本的素養，所以該混賬還是要繼續混賬。

　　陸君堯挨了重鎚，隻皺了皺眉頭，一聲不吭。

　　陸老夫人這會兒回過神來，看向兒子同樣很生氣，「顧傾城跟你說什麼了？」

　　「沒說什麼，她尊重您，也不願讓我左右為難，自然什麼都不會說。但您既然知道了真相，肯定不會善待她，你們一直沒有真心接納她，現在知道她極可能無法生育，更要為難她了。」

　　陸老夫人搖著頭，擡手顫巍巍地指著，「你……你真是娶了媳婦忘了娘，在你眼裡，你媽就這麼兇神惡煞？」

　　陸老先生擔心老伴的身體，連忙安撫輕哄，又沉聲一喝叫來周管家。

　　「把那東西拿來。」

　　周管家小跑步去前往書房，很快取來一份檔案袋。

　　陸老先生接過，用力一把砸在小兒子臉上：「你自己看！」

　　陸君堯面無表情，但擡手接住了墜下來的檔案袋。

　　他臉色更冷，眸光更戾，以為這是傾城跟他的離婚協議書，心裡已經做好了將其撕碎的準備。

　　可誰知拆開檔案袋取出裡面的東西一看，他眉心緊凝，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