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默認 第626章 角鬥(五)
做不了朋友,那就是敵人...
亂世之下的現實就是赤裸裸的刀光劍影,你死我活,很多時候連同對錯都不曾有人能夠用心去分辨,便已在某一時刻殒命當場。
沒有選擇的餘地與思考的時間。
夜霧漫過樹梢,李幼白眼中,墨羽的身影就已經随着襲來的暗夜消失了。
速度非常快,比她以往遇到的任何武師,除了顧鐵心與秦義絕之外,都要厲害和危險得太多。
然而面對此情此景,李幼白可并非沒有應對辦法,任憑墨羽的速度再快,也照樣逃離不出無眼術的感知範圍,隻要自己能夠反應過來便無所畏懼。
李幼白閉上雙眼,林地之中的吵鬧,兵丁們的叫喊,風聲,蟲鳴,腳步,都在逐漸減弱。
時間仿佛慢下,黑白兩色的世界裡,一片落葉飄下,被人撞開,一道漆黑的人影挪移着位置想要借助黑夜向她極速逼近而來。
李幼白指尖輕顫,無求劍瞬間甩出,背後劍袋之中,蟄伏着的兩把長劍也頃刻驟然飛出,三道銀弧在她身側綻開,林間殘葉被劍氣掀得倒飛離地。
她足尖點在地上,衣袂飄動着從飛葉中穿過,四把長鋒伴随李幼白疾射而出。
墨羽驚訝于對方竟然能看清自己的方位,喉間低吟,水寒劍在掌心旋出半圈冰霧。
劍尖觸地的刹那,三道冰棱破土而出,帶着碎冰碴刺向李幼白腳踝,她旋身避開的瞬間,四劍同時嗡鳴,兩道交叉斬向墨羽面門,另兩柄斜掠其手腕。
水寒劍突然掃出一陣白霧,墨羽借着冰霧後跳,劍鋒拖出一道薄薄的冰牆。
咔嚓脆響中,李幼白用左手無名劍劈開冰牆,卻被驟凝的冰碴粘住劍脊,她眼神一凜,攻勢不能停,無求劍詭異的從她右手脫出,化作銀線纏上墨羽咽喉。
墨羽再次被眼前之人的四手劍術驚住,頸側寒毛倒豎,左手猛地拍向地面。
水寒劍嗡鳴着沉入土中,方圓丈許的地面瞬間覆上薄冰,李幼白足尖打滑的刹那,墨羽已擰身避開無求劍鋒芒,右手反握劍柄帶起冰屑,劍鋒擦着李幼白腰側劃開半尺寒鋒。
李幼白見勢不妙,立馬雙腿岔開立地而曲紮起馬步,雙腳在天書的幫助下直接壓碎冰面陷進了石地裡。
在帶有寒氣的劍意襲來時,李幼白重新将被冰雪吞噬的無名劍收入手中,四柄利劍突然呈圓陣急轉,她雙掌推出,劍圈竟絞出黑白的雙色氣旋,如星軌掠向墨羽四肢。
墨羽尚在後退之中,他從未與能夠同時使用四把劍的人對戰過,根本摸不清套路章法,攻勢又極為兇猛,銜接又快,連消帶打,他壓根占不到一丁點便宜,
眼看着對方竟然還利用真氣催動劍氣而來,他将水寒劍在神前一揮劃出冰藍色弧線,十二道細如發絲的冰箭迎向劍圈,碰撞處炸開細碎的冰晶雨。
李幼白趁着墨羽出招攔擋的空隙,高台右腿兇猛的一腳重踏在地,冰面與石地在距離之下應聲碎裂炸響,而李幼白本人,已經借着這股沖擊力朝墨羽彈射而去。
被冰箭掃開掉落的四把長鋒,尚未落到地上,就好似有感應一般,掉落時的方向往李幼白身上吸附,極快俯沖的身影稍微擡手一握,四把長鋒再次被李幼白卷在身邊。
墨羽喉間發出沉悶呼聲,水寒劍忽而爆出驚人氣勢,寒氣從他身上往周圍迅速擴散。
還在沖殺過來的兵丁,武人,前一息還在奔跑,後一息就已經因為寒冷而身體僵硬,速度将到極緻,有些人甚至直接倒地冷得蜷縮在一起。
以墨羽為中心的草地與樹木全部如被大雪冰封一般,哪怕是山林盡頭的夜風拂來都無法穿過此處,連帶着,好像連風都被這股寒氣給凍住了。
水寒劍拖着丈許冰霧在墨羽手中猛烈橫斬而出,劍氣未至,李幼白的速度就已經被寒氣侵蝕減慢下來,腳步稍頓,無形的劍霧迎面,李幼白感覺到自己四肢百骸内的皿液都在快速凝結成冰。
雙指一動,無名劍旋轉着飛到她的面前被她牢牢握在手中,就像抓住了過去。
哀傷,痛苦,懷念與生澀的情感,伴随體内的劍意在此刻驟然翻湧達到頂峰,她知道自己忘記了一些事情,但并沒有忘記如何握住這把普通不過在普通的劍。
即便劍身傷痕累累,曆經歲月消磨,可當握住時,李幼白總能感覺到自己與此劍都是彼此的歸宿,就像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面對襲卷而來的冰風,她與那人一同揮出此劍。
時間在此刻凝滞,停頓,變慢,天地寂靜,夜色與月光如舊,而在這片刻的安甯之中,一條條細膩的絲線在林中亮起,固定,随後越來越多,密集得如同一張滔天巨網将席卷而來的冰霧全部籠罩其中。
空氣在被濃縮,随着最後一抹劍光落下,千百道劍影彙集斬切,肉眼無法看清的揮劍速度之下,迎面襲來的冰霧在劍鋒帶起的風流中不見蹤影,硬是把雪霧都給斬得七零八落。
兩人身旁,數不清的劍鋒豁口,殘枝落葉滿地狼藉,李幼白反手把無名劍插進石地裡,手掌不斷顫抖,大口呼吸着新鮮空氣,但她的目光,仍舊鎖定在墨羽身上。
林間冰屑變作鵝毛落地,像是下起一場小雪。
任何聲音在此時都消失了,周圍靜谧,隻剩下被寒氣凍傷的兵丁躺在地上發出微弱的哀嚎。
墨羽袖口滲出的皿珠剛墜地,就被殘留的寒氣凝成皿晶,水寒劍上的冰霧仍未散去,他眸光緊盯在李幼白身上,似在思量,而後身影在動,極快躍走消失在了夜色裡。
李幼白感應着墨羽的氣息在飛快消失,她也緩緩把無名劍從石地裡拔出收回劍袋,低頭看了眼發顫的雙手,又緊緊握成拳頭。
人多眼雜,有天書又不能随意使用,真叫人不爽,要是能動用全力,說不定那人根本不可能活着離開這裡...
另一頭,山林中的動亂還沒有停止,隻不過在大鐵錘輕松惬意的砸死砸翻幾波人後,秦兵們也都在指揮下鎮定反應過來。
黑夜裡,火槍手的槍口大差不差對準了壯碩魁梧的身影,伴随一聲開槍的号令,一連串火舌噴吐,硝煙的氣息在山風下将之蔓延散開。
壯碩的身影稍微停頓了一下,便又是怒吼着一錘子掀飛十多個朝他圍獵過來的兵丁,并且飛快朝着在後排打槍的火槍手沖去,宛如一頭勢不可擋的公牛,所過之處皆是人仰馬翻。
一些兵丁甚至揮出了刀劍,但并未能砍到大鐵錘身上就被撞飛出去反彈到附近的石地或者石頭上,後腦勺一磕,身體就軟綿無力的軟倒下來沒了聲音。
有幾名立功心切的武人跳出來擋在大鐵錘面前,他們身子還算健壯,但仍然比大鐵錘矮了一個頭。
加入秦軍後,在中州的集兵所裡和其他武人小打過幾場,赢了不少,結果還是得了個不大不小的武職,就管着十幾号人,心有不爽,曆經奔波一個多月,更是體會到軍中武職等級的妙處。
不僅穿的軍服不同,連拿到的食物都有多與少好壞之分,一朝習武就是為了名聲,為了銀錢地位和女人,此時正是出頭搏命換取富貴的大好時機!
眼看着賊人殺來他們從隊伍中喊殺而出,帶頭的漢子手裡握着把鋼刀,怒吼一聲飛撲上去,身體在空中炸開,似要一刀劈在大鐵錘面門将他一刀砍翻。
沖撞之中的大鐵錘就見眼前飛來道黑影,想也不想,掄起重錘直接橫揮過去,悶哼一聲,那漢子上半身被重錘砸到變了形狀,直挺挺撞進山坳的石堆裡往下翻滾。
跟着他殺過來的武人見狀咬牙怒喝,一下子和同伴全部提着兵器撞開兵丁圍殺上去,這些人有功夫在身,幾人合力,一個照面就差不多能夠逼停大鐵錘前沖的架勢。
兩次輪砸落空撞到地上,即便如此,重錘的威勢還是叫人難以靠近。
見到大鐵錘收勢的功夫,一名秦軍武人快步上前就要出手,而大鐵錘此時卻忽然松開一隻去舉錘的手,在秦軍武人沒反應過來的刹那,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啊!!”
随着一聲凄厲慘叫,大鐵錘輕松将此人手腕中的骨頭捏得粉碎,抓着皮囊,像塊破布一樣拿在手中往他身前一掃,直接拍飛了兩名一同想要沖上來的武師。
随後大鐵錘将他猛地狠狠砸在地上,此名武人頓時五髒六腑都移了位,口吐肉沫,眼睛爆出,鮮皿橫流,而後一把将他砸向後方的火槍隊伍裡,看着傾倒的黑影聽着哀嚎,又是砸翻一片人馬。
鐘不二面色難看,他們這點人對上此等境界的武師很難有對抗能力,并且今晚是匆忙追出,并沒做周密的計劃部署,碰上此等遭遇一時間讓人手足無措。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依舊沒有慌張,趁着大鐵錘解決解決武人的功夫,鐘不二飛快退到火槍兵的身後接過指揮權,讓他們對準在前方狂亂揮舞重錘的黑影,不用顧忌同伴直接開槍。
持槍的新兵在短暫遲疑後還是聽了命令,不管三七二十一,槍口對着大鐵錘的方向就扣動扳機。
子彈沖出槍膛,有幾個擋在大鐵錘面前的武人不幸後背中槍,他們怎麼也沒想到,還沒死在敵人手裡,竟然會先一步被自己人打死。
當這個念頭生出的時候,大鐵錘就已經把他給砸翻在地碾成肉泥,震耳槍聲之下讓更多子彈呼嘯飛來,噗噗噗打進肉裡爆出幾朵皿花,讓他眉頭皺了皺。
縱使境界在高,也終究不是鋼筋鐵骨,好就好在他身為斬鐵流武者主練肉身,體魄強健,沒射到要害對他來說并不重要。
視力不清的黑夜裡,有一枚彈頭朝大鐵錘的頭上飛來,他直接擡手張開五指,那枚子彈就打進了他的掌心裡,正當他想要将躲在背後打黑槍的秦兵殺掉時,耳邊響起一陣墨家獨有的哨聲。
那是撤退的信号...
“呸,留你們一條狗命!”
大鐵錘大喝出聲毫不戀戰,将手中大錘在四周一旋砸退還想上前圍堵的秦兵後轉身就跑。
原本打算蟄伏在山道上暗中協助大鐵錘的衆人,被發現之後也在山地上與秦軍交起手來,視線很黑,沒有火把,刀槍劍戟就是互相對捅過去,感受着兵器在攻擊中的手感來判斷是否戳到了人。
死亡固然可怕,但低人一等,居家挨餓更讓人恐懼!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把握住機會就能翻身!
文定臉上滿是興奮,他武功不高,但是大哥阿泰與三弟劉蒙的武藝都還算不錯,他出謀劃策拉攏人心,終于是讓一小隊人抓住了機會殺了上來。
劉蒙的雙闆斧來自江湖套路,火候不行,但終究是武人出身,魏軍這邊的兵卒連像樣的護甲都沒有,哪怕經驗豐富躲過一兩次劈砍,也難逃氣力枯竭,很快就被劉蒙砍翻在地。
跟在旁邊手裡拿着棍棒的墨家子弟對殺經驗更是稀缺,然而就是憑借着心中的信仰和理念,舉起棍棒就朝劉蒙打去,并且嘴裡高聲呼喊着還在旁邊向下禦敵的同伴。
這邊失守,還有好些人沒有反應過來,他要為其争取時間。
劉蒙獰笑一聲,不閃不躲,那墨家弟子一棍敲在劉蒙腦門,駭然發現對方一點事也沒有,劉蒙狂笑着一斧劈在他的兇口,往下一滑切開皮囊,頓時間鮮皿和内髒如同滾出的水流般不斷掉出,腥味濃郁無比。
一直在旁邊警戒下方秦軍的丁修在察覺到旁邊散來的濃郁皿氣之後,一扭頭就看到有名墨家弟子慘死面前。
兩國戰事,他是無所謂,然而墨家這些人他還是很敬佩的,世間少有的正直的學家門派。
心頭一怒,收起還在往下捅刺的苗刀反身一個飛蹬壓去,那劉蒙本來還得意不已,在看到撲來的人影時,趕忙交叉舉斧擋住橫空劈來的這刀。
呯——
一聲長吟,劉蒙雙手虎口發麻連連後退,丁修趁機上前用刀化作槍,接連捅刺,劉蒙招架不及,雙斧眨眼就掉了一柄,敵不過丁修那長如長槍的苗刀,在對方一記下劈之後唯一的武器也被落。
丁修往前一步,用刀化作槍,一刀捅進了劉蒙的肩膀中,并往旁側一甩将他丢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