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默認 第435章 明珠郡主
皇上見到了闊别已久的陸老将軍。
若問他心中是否有愧?
自然是有的,不過也隻有一點點。
他是皇上,是九五之尊。
他的旨意沒有對錯,隻有賞罰。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這天下誰敢質疑。
“陸卿此番大破敵軍,朕心甚悅,本該厚賞的,偏你又要卸甲歸田,那這份恩典就隻能給令郎了,不如就封個威北将軍,可你有兩個兒子,朕該封賞誰呢?”皇上笑容和煦,眼底裡卻全是審視。
就想知道,這陸家被冤屈流放後,對他有沒有怨言?
如今起複,恢複昔日榮光。
還會不會一如既往的效忠于他?
然而陸老将軍也是滴水不漏。
當聽到皇上要賜封兒子為威北将軍時。
他心頭一顫。
父輩的功勞賞無可賞,封無可封,落到子孫頭上,倒也是再尋常不過的事。
可這一下連升四級。
對于一個武将來說,不是什麼好事。
與世家子弟世襲爵位不同,武将的軍功都是真刀真槍,用性命拼出來的。
即便封賞也是論功封賞。
要是随随便便一個人,都能憑着父輩的功績當上将軍,統領大軍。
豈不是拿幾十萬大軍的性命當兒戲。
他的兩兒子雖然不至于無能至此,但突然得了那麼大的賞賜。
那個位置,已經超出了他們的能力範圍。
别說他不答應。
就連營中的将士也不會同意,根本無法服衆,必會引起争議。
這麼淺顯的道理,皇上不會不知。
要麼就是皇上昏庸無道,要麼就是故意試探。
試探他是否還貪戀軍權。
若貪,賜無可賜便是賜死,帝王之術自古如此。
要說皇上的疑心病也太重了。
他如今辭官,再無權幹涉軍中之事,還貪戀個狗屁的軍權。
若非為了家人,為了那些随他出生入死的兄弟,為了軍中幾十萬将士,和他們身後的每一個家庭。
誰願意放着溫香軟玉不要,放着天倫之樂不享。
去那風沙漫天的蠻荒之地,抛頭顱灑熱皿,拿性命去拼。
不是吃飽了撐的,就是腦子進水了。
他撐着桌腳起身,拱手道:“皇上,犬子天資愚鈍,恐無法勝任威北大将軍之職,皇上若要賞臣,不如就賞賜給小女吧,小女雖為女兒身,卻也不輸任何男子,陸家落難時,她全憑一己之力撐起了陸家門庭,還曾為邊關将士捐過糧草,甚至陸家能夠平反,也有她的功勞,若說老臣立功,這功勞裡必定也是有她一份的。”
陸老将軍當即婉拒了兒子的封賞,順便為閨女讨了個賞。
說他偏心。
他承認,他的心确是偏向閨女的。
他的瑤兒巾帼不讓須眉,即便不像她兩位兄長一般上戰場殺敵,見建功立業。
也在人世間為自己殺出來了一條路。
不止為她自己,也為陸家。
可以這麼說,沒有瑤兒,就沒有陸家的今日,陸家一衆早就成冤死鬼了。
所以他甘願将自己的軍功給閨女。
隻願她餘生活得輕松一些。
也好叫皇上放心。
且封賞女子和男子不同。
封賞男子,加官進爵是必然的,賜下去的都是實打實的權柄。
眼下這個節骨眼上,陸老将軍撒算的就是要避開鋒芒,藏拙才是生存之道。
否則他何必辭官,何必在這時候回京城。
但封賞女子就不同。
再高的封賞,賜下去的隻是些金銀錢帛,再不然就是賜個封号,或者給些俸祿食邑。
雖然不比男子有實權。
可于瑤兒而言,已經足夠了。
瑤兒哪怕成了和離婦,那些亂嚼舌根的也不敢在她面前造次。
然而,陸老将軍還是低估了一個帝王的城府。
皇上也想起了。
那個捐了全部嫁妝為父贖刑,還給朝廷捐糧的陸三娘。
的确頗有幾分膽識與手腕。
聽說此女善于經商,名下産業無數,在商賈中頗有威望。
尋常閨秀也就罷了。
可陸三娘這樣的,若是賜了她封号,就等于給了她權柄。
還是個和離婦。
女子始終要嫁人的,若再嫁……
要是被有心之人利用,陸家豈不是會被人輕易拿捏,成為他人手中的刀。
皇上眉頭微蹙,并不想把這恩賞給陸青瑤。
但賞賜還是要給的。
下意識想到了玉清時常帶進宮的小丫頭。
一想到小丫頭那傲嬌的小模樣,皇上不覺的嘴角上揚。
“若非陸卿提醒,朕倒是忘了你還有這樣一個能幹的女兒,原本是想給令愛賜一個郡主封号的,可一旦有了封号,就須得顧及皇家顔面,往後是斷不能在外抛頭露面的……”
皇上頓了頓,一臉遺憾:“愛卿啊,朕實在不忍埋沒了令愛的經商之才,所以想到了一個折中之法,就是這郡主的封号,不如就由她閨女領了吧,那孩子朕瞧着也伶俐乖巧,似明珠般奪目,封号就賜明珠,陸卿意下如何?”
“明珠?”陸老将軍瞪大了雙眼。
果然是老奸巨猾的狐狸。
想來皇上已經知道淼淼是他親外孫女了。
雖然回京還沒見過淼淼,但聽媳婦的意思,玉清公主十分疼愛那孩子,母女倆的容貌長的也相似。
不讓人多想都難。
都心知肚明,不說穿罷了。
但老皇帝未免也太雞賊了。
淼淼是玉清公主的親閨女,本來就該是郡主的。
此番封賞,賞了跟沒賞有什麼區别?
陸老将軍在心裡罵了皇上好幾遍。
皇上卻是洋洋自得:“怎麼,陸卿不喜歡朕的賞賜?”
“自然喜歡。”陸老将軍笑着謝恩。
皇帝的賞賜喜不喜歡都得接受,雖非所願。
但有總比沒有好。
淼淼對外到底是瑤兒的閨女,是他的外孫女。
賞她和封賞瑤兒也沒什麼區别。
皇上看陸老将軍欣然接受的樣子,笑了笑。
他就喜歡臣子無條件的服從,立了功又如何?
封什麼,賞什麼人,都得他說了算。
繼續說道:“同為人父,陸卿的愛女心切朕是感同身受的,想必陸卿也為令愛的婚事憂心,朕這裡倒有一良人,與令愛十分般配,愛卿可想聽聽?”
陸老将軍心裡咯噔一下。
心裡罵了皇上無數遍也無濟于事。
竟然還想插手他閨女的婚事,門都沒有。
“皇上啊,老臣也想小女有個家,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可她自小野慣了,又被她那姜侍郎傷透了心,如今已四海遊曆經商去了,四處抛頭露面,這都已經出去好幾個月不歸家了,老臣連見她一面都難,更别談說親了。”陸老将軍說着還黯然神傷起來了。
皇上張了張嘴沒說話。
賜婚的話雖然說出去了,可人選還真不好找。
帶着三個孩子的和離婦,整日抛頭露臉聽說還是個母老虎,十分兇悍。
皇上打消了賜婚的念頭。
君臣二人你來我往。
費盡口舌,誰都沒占到便宜,皇上也乏了,搬了道冊封聖旨,賞賜了些錢帛便回寝宮歇着。
陸老将軍被人送回了家。
剛進院中,遠遠就看到了長的有些像小外孫的少年郎。
近了一看。
哪裡是長的像外孫,就是他的小外孫宴哥兒。
當年的小孩已經長成俊俏小夥了。
姜子宴看着外祖父,不敢上前一步,怔怔的看着。
外祖父老了,蒼老得他都快認不出來了。
歲月的痕迹深深烙印在他身上。
頭發胡子全白了,滿是褶皺和傷疤的臉,還有他的腿……
“外祖父……”姜子宴緩緩走過去,彎下腰,終于忍不住抱住外祖父,将頭埋在他頸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