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娘唇角彎起一抹淺淡的弧度，眼底卻無甚笑意：“嬷嬷，這一趟，我非去不可。”

　　她不是給東家示威，她是在無聲地提醒常輝——她并非蒙在鼓裡的愚鈍婦人，舊事，她已知曉。

　　常輝是君子，重情義，有底線。

　　但是人是會變的。

　　她不希望在常輝再次深陷進去之後再去拉他，而是在他可能走上不該走的路之前，就讓他“懸崖勒馬”。

　　“我不也，沒把話說破嗎？”慧娘語氣輕緩。

　　大家都是聰明人，都想把日子過好，沒有根本的矛盾和利益沖突，所以不會出事的。

　　“……我也提了娘家的糟心事，也表明了和他站在一起，全身心地依靠他，他還能挑出什麼毛病呢？”

　　奶娘聽得怔忡，半晌才歎服道：“老奴一直曉得姑娘是個有主意的，今日是胡亂操心了。”

　　“您是關心則亂。”慧娘笑笑。

　　“您放心吧，我隻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女人，這輩子無非相夫教子。好在我命還不錯，我對相公，也沒什麼抱怨。”

　　她會把自己日子過好的。

　　至于二丫，慧娘隻有羨慕。

　　羨慕她能夠成為蕭将軍的養女；羨慕她能夠得到兩個優秀男人真心實意的愛；羨慕她能夠嫁入國公府，年紀輕輕就成為世子夫人。

　　但是太遙遠，所以嫉妒不起來。

　　“奶娘，您幫我想想，東家要成親，該準備什麼禮物好。”

　　“您太看得起老奴了，”奶娘笑道，“這麼大的事情，您拿主意就行。”

　　她堅定不移地認為，慧娘一定會處理好。

　　“這就有點難辦了。”慧娘以手扶額，“我再想想。東家的這關系，我們無論如何都不能斷了。日後安哥也好，他的弟妹也好，前程可能就是東家的一句話。”

　　愚蠢的女人，才會因為嫉妒去拉踩身邊的同性。

　　而聰明的女人，懂得如何将這份關系，化為托舉自己乃至家族的青雲梯。

　　奶娘回去之後，就和自己兒子兒媳婦說：“你們不要吃着碗裡的，看着鍋裡的。别想着脫籍出去自己幹；就你們倆，加起來的腦子，都不如姑娘分毫。”

　　笨人最聰明的一條路，就是跟着聰明人。

　　而另一邊，雲庭和二丫一頓早飯吃了三家鋪子，吃完時候已經快中午了。

　　“這個好吃，讓人給我娘送點回去。”

　　“這個也好，我大姐喜歡吃。”

　　二丫就算在外面，也不忘記家裡人。

　　雲庭不由想起，陸棄娘常得意地說，“我二丫頭，就算吃個螞蚱，也得給我帶條腿兒回來”。

　　——可不正是眼前這光景？

　　“還想要去做什麼？”雲庭問二丫，“我陪你去。”

　　“不用，回家吧。”

　　“那行，我們走。”

　　“我是說，各回各家。”二丫瞪了雲庭一眼，“你以為還是在外面呢？”

　　這是在京城，那麼多雙眼睛盯着呢。

　　“男女授受不親，懂嗎？”

　　雲庭：“……我是你舅公。”

　　是親戚。

　　二丫正要罵他，就見雲庭身邊的小厮急匆匆地跑上前來：“世子，世子，老祖宗——”

　　“祖母催我回去了？”雲庭不動聲色地問。

　　“不是，老祖宗是派人來請二姑娘到咱們府上做客。”

　　雲庭愣住，祖母要請灼灼去？

　　怎麼這事聽起來，都有點不懷好意呢？

　　“不去。”雲庭果斷地道，“灼灼，你先回家，我回去看看祖母要做什麼。”

　　他知道，祖母對這樁婚事是不滿的。

　　但是昨天其實他就已經和祖母說了，婚事是他求來的，不是二丫非要嫁給他。

　　現在看起來，效果好像有限。

　　祖母似乎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還是習慣性地覺得，什麼錯都是女人的。

　　“老祖宗想我，我就去看看她老人家呗。”二丫淡定地道，“醜媳婦才害怕見公婆，我又不醜。”

　　人家美着呢！

　　“不是，灼灼，你聽話……”雲庭有些着急了。

　　“聽話？聽誰的話？你少學我爹說話了。”二丫翻了個白眼，“老祖宗又不是洪水猛獸，日後總是要相處的。”

　　她覺得自己能擺平。

　　——隻要想做，就要去努力。

　　努力不可能抵達全部終點，但是絕大部分可以。

　　國公府老夫人在二丫這裡，根本不算什麼難纏的人。

　　做生意時候遇到的人，那才叫一個千奇百怪。

　　老夫人出身高門，一輩子講規矩，不過就是死闆了一些而已。

　　而且老夫人的“軟肋”，又握在自己手中，那還怕什麼？

　　而且早晚都得見，現在藏着像她理虧似的。

　　“灼灼，我怕祖母她——”

　　“那是我的事情。你就負責閉嘴就行了。”二丫道，“該做的，你都做了。老夫人疼愛你這麼多年，你不能娶了媳婦忘了祖母。”

　　最起碼，也不能讓老夫人生出這種感覺來。

　　“我能應付得來。”二丫信心滿滿，“我先回家梳妝打扮一下，然後正好帶上給她老人家的禮物。”

　　“那好，我跟你一起去。”雲庭笑得見牙不見眼。

　　看吧，二丫心裡都是他。

　　這是為他着想。

　　隻恨常輝沒看到，不知道這件事。

　　“你别沾邊，”她說，“你先回去。”

　　讓老夫人覺得，他偏幫自己，那不是幫倒忙嗎？

　　雲庭想了想，“也行。”

　　他得先回去觀望一下，安排幾個祖母喜歡的老下人，到時候在一旁幫忙說話。

　　二丫回家精心梳洗打扮，換了身穩重又不失大氣的衣裳，帶上從南來北往搜羅來的各色禮物。

　　江南上好的絲綢料子、瓊州稀罕的香料、西域精巧的金銀器擺件……還有幾匣子京城少見的新鮮果子。

　　陸棄娘比二丫還緊張。

　　“要不，二丫，我陪你去吧。不，還是讓你大姐陪你去吧。”

　　陸棄娘覺得，大丫比她周到妥帖。

　　二丫卻道：“不用。娘，您一點兒也不用擔心，老夫人也不是洪水猛獸，放心吧。”

　　“我就怕她不同意你們倆的婚事。”

　　“那沒辦法，雲庭非要娶我。”

　　接受不接受的，結果都那樣。

　　禮多人不怪，國公府雖不缺這些，但這是她的心意和見識。

　　到了國公府，老夫人端坐在檀香萦繞的花廳裡，神情淡淡的，透着一股疏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