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費隱見她不吭聲,就扭頭問妙真:「妙真,你呢?你們師兄妹幾個,現在就你還沒擅長的菜,要不你學做糕點?」
妙真放下手裡吃到一半的桂花糕,一本正經的道:「我不愛吃糕點。」
妙和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主動舉手道:「大師伯,我學!」
王費隱就拍下她的手:「你學的夠多了,女孩子不要學做太多的家務,選自己最愛吃的學一學就行了。」
潘筠終於擡頭:「師兄,我喜歡吃茱萸炒肉,我就學這一道菜吧。」
王費隱不滿:「就一道啊,再學個紅棗糕和桂花糕的做法吧,將來你閉關了,這兩樣東西都可以久放。」
潘筠勉為其難的點頭:「行吧,先說好,我若做難吃,你不許訓我。」
王費隱不在意的揮手:「你自己能吃得下就行,我不訓你。」
旁邊一直沉默的張子銘不由笑了笑,「王觀主為何執意讓他們學廚藝呢?」
王費隱摸著鬍子笑道:「不指望他們能做廚子,但要會做一兩道自己愛吃的菜。
這世上很多難事都可以用吃的抵消,我希望將來他們若遇到難過的事,可以做自己愛吃的東西,吃完了,心裡就不難過了。」
張子銘挑眉,垂下眼眸若有所思。
王費隱把食盒遞給妙真,讓她把糕點給眾人分了,轉身沖張子銘和李文英抱了抱拳:「這一路多虧兩位道友護持,王某在此謝過。」
張子銘和李文英抱拳回禮,笑道:「這一路風平浪靜,我們不過白跟了一程,何況,降妖除魔本就是我輩職責,我等亦是奉命而為。」
王費隱:「之所以風平浪靜,不是沒有妖魔,而是因為忌憚兩位道友的能力和龍虎山的大名。」
潘筠雖然收斂了氣息,對功德的控制也更強了,但四面八方依舊有源源不斷的功德金光匯向她。
即便隻是丁點氣息外洩,也夠吸引人和妖的了。
從京城到雲南,又從雲南到江南,這一路相對來說風平浪靜,是因為隊伍中潘筠、張子銘和李文英都不是好惹的;
而在此之前,張自瑾才出手把一隻四階的鳥妖甩回草原去,威懾深重,每一個妖啊人啊,想要出手時都要衡量一番。
王費隱雖隱居深山,卻不是什麼都不知道,他知道,這件事就是要謝張家和龍虎山的。
張子銘目光落在潘筠身上,笑了笑道:「不說她還是我們學宮的學生,便不是,保護後輩,鞏固道統,亦是我輩之責,王觀主過於客套了。」
李文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輕笑道:「可惜就是沒考過。」
潘筠自信滿滿:「我師侄考過了,明年我必能過。」
王費隱就拍她:「教你多少次了,即便是再有本事,也不可自傲,更不可把話說得太滿。」
他道:「儘力而為,餘下的,聽天命即可。」
潘筠:「哦。」
王費隱見她老實了,就笑眯眯地誇妙真:「幹得不錯,我決定了,你既不擅廚藝,那就學熬粥吧。」
他道:「能把粥熬好,將來日子也不會過得差的。」
妙真笑開了花,立即點頭:「是,大師伯。」
誇完妙真,王費隱就把目光落在陶岩柏身上,頷首笑道:「你也不錯,這次雖未考中,但這一路行來你長了許多見識,再去龍虎山學兩年,我掐指算了算,你及冠之前考取度牒問題不大。」
王費隱扭頭和李文英道:「李道友,我家這孩子最擅醫術,等他到了學宮,還請你多多照料。」
李文英:「我又不是學宮的先生……」
「哎,之前不是,不代表以後不是呀,您是龍虎山高功,又是張真人之徒,照拂一個小弟子還不是您一句話的事……」
王費隱絮絮叨叨,事無巨細的交待,別說李文英和張子銘了,就連安辰都坐不住了,各自找借口離開。
當下隻剩下他們三清山的人了。
王費隱收起笑容,一手掐住潘筠的耳朵,一手伸出接住跳起來的狐狸和貓,對瞪著眼的妙真三人道:「跟上!」
妙真三人耷拉著腦袋跟上。
王費隱一路出了城,在河邊找了個僻靜的草地停下,這才鬆開潘筠的耳朵。
潘筠都不敢叫,隻是揉了揉,見王費隱丟下紅顏和潘小黑看過來,她率先道:「我沒主動惹禍,一切都是被動防禦!」
王費隱:「沒說你給你爹平反的事,我問你,藏寶圖是怎麼回事,怎麼還惹上倭國的人了?」
潘筠手一僵:「您怎麼知道的?」
「你們就瞞著我吧!」王費隱哼了一聲道:「滿城風雨,我還能當個聾子、瞎子嗎?」
潘筠嘟囔道:「這事也不能怪我,也是被動的,藏寶圖裡的寶都是劫掠我大明百姓的財物,那圖就懟到我眼前了,我還能假裝看不見嗎?」
她嘀嘀咕咕道:「天予不取,必受其咎,所以我就取了。」
王費隱沒好氣的道:「那你回來過年的時候怎麼不與我說?」
潘筠:「我以為三師兄和四師姐說了,所以我就沒再主動提。」
王費隱哼了一聲,冷笑道:「你們找的借口倒是一緻,老三和老四也說,以為你和我說了,所以沒提。」
潘筠笑嘻嘻的討好道:「大師兄,這不是信息不對等造成的誤會嗎?哎,要怪就怪我們漢人太過內斂,所以交流不夠,我吸取了教訓,下次再也不敢了。」
「是嗎?」王費隱問:「除了這件事外,你還有什麼事瞞著我?」
潘筠就捂著腦袋認真思索:「您等我想想。」
潘筠認真的想了一圈,小心翼翼地擡起頭來看他:「呃,那個,胡景跟大侄子在一起算不算要緊事?」
王費隱哼了一聲:「還有呢?」
潘筠就咽了咽口水,開始掰著手指頭數:「我殺了兩個倭賊,埋在一座廢棄的廟裡;我見過楊士奇和楊溥,威脅過他們,我……」
她悄咪咪的擡頭看王費隱,聲音低了八度:「我傳了雲南沐家一套煉神的功法。」
王費隱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黑如鍋底。
潘筠語速超快的道:「不是這個世界的功法,是我前世學習的功法,隻煉神,輔助內力修鍊而已,絕對沒有修鍊元力的功法。」
王費隱道:「你知道修真最初是以煉神為主,修身為輔嗎?」
潘筠眨眨眼:「咦?我不知道啊?」
王費隱就敲了她腦袋一下,道:「洪荒之初,人的身體強大無比,隻需煉神,斬三屍,便可成神,隻是後來,人類的身體越來越虛弱,晉神之道被斬,身為人,很難在區區百年內煉好神識,使神魂獨立於身體而存在,修者這才轉而以修身為主。」
別說潘筠了,就是妙真他們也不知道啊,大家都瞪大了眼睛聽。
王費隱摸著鬍子嘆息一聲:「怪我,光顧著教你們修鍊,忘了說古。」
王費隱壓了壓手,讓他們自己找草地坐下,他也找準了一叢草,盤腿坐下:「自唐以後,再無凡人晉神。」
潘筠他們坐在王費隱身前,一臉認真的聽講。
王費隱:「妖與魔、鬼,亦沒有成神成仙的,天地規則改變,所以藥王孫思邈才詳細的劃分了修鍊的等級,讓修者從煉神為主轉向修身為主。」
「藥王定的五時七候,又自創了修身功法,雖不能讓人晉神,卻可以讓修鍊之人多活幾十年、百年……」
潘筠介面:「千年?」
王費隱沒好氣的橫了她一眼道:「藥王到今日都沒有千年之壽呢,現今我知道的,還活著的,壽數最高者為一百六十餘,當然,天下之大,或許還有比他更長壽,修為更高的隱士存在,但人不出來,便不是我能知道的了。」
潘筠眼睛大亮,好奇滿滿,屁股在草甸子上挪呀挪,挪到王費隱腳邊,壓低聲音問:「大師兄,一百六十多歲的是誰啊?什麼修為?」
王費隱瞥了她一眼,不語。
潘筠就拱他:「說嘛,說嘛,這次初試,有三題是,天師府裡有幾位長老,曾在朝中任過什麼官職,為朝廷和道統做過哪些貢獻,我都是胡亂答的。」
王費隱:「這麼簡單的題目,你們入學時學宮發的學宮守則最後兩頁不就記著嗎?」
潘筠身體一僵,機械的轉動脖子看向妙真和妙和:「守則最後那幾頁不是廢話注意事項嗎?」
妙和搖頭:「我沒看。」
妙真:「……我以為大家都看了。」
「不是,為什麼要把長老們跟『發現風寒之後當第一時間運功暖身,然後請假避開人群,若不能靠自身痊癒再找大夫』這樣的注意事項放在一起,還是放在最後面?」
王費隱微笑,擡手:「請回客棧問張子銘,下一題。」
「好吧,」潘筠把話題拉回來:「所以一百六十多歲的是不是姓張?」
王費隱「嗯哼」了一聲,沒說是誰,但潘筠心裡也有數了,就是姓張。
潘筠摸著下巴道:「難怪張家這麼牛,又是爵位,又是當官,還能在宮裡當供奉……」
王費隱又拍了她腦袋一下:「你以為在皇宮裡做供奉是他們心中所願嗎?」
他道:「傻子,那是不得不做,修道之人愛好自由,被禁錮了自由是什麼好事?」
潘筠立即端正坐姿,「師兄請繼續。」
王費隱:「天地法則變,不止針對人,也針對妖。」
他道:「唐之前,妖隻要開智便成靈族,靈族隻要修成人身,便有了飛升成仙的靈力,可與神靈領各地供奉。」
「我們的師父潘公,他原身為鶴,人首鶴身,蠻荒時,隻修鍊出人身便被封為三清山山神,坐擁三清山供奉,」王費隱道:「從此他可以香火為食,以香火修鍊自身,但現在……」
他指向紅顏:「她也能化成人身了,隻是還遺留尾巴不能化形,但她的靈力修為,連你都打不過,這就是天地法則的改變。」
「所以妖的修為後來被分為九階,三階便有化形之初,等同於人修第一侯,四階的戰力對應第二侯,以此類推。」
潘筠連忙問:「我還沒渡劫時就能打得紅顏滿地找牙,四師姐也可以。」
王費隱瞥了一眼紅顏,「那是因為她弱,你要是沒晉陞第一侯時跟一隻三階的雕妖對戰,那結果就跟你在京城打的那一架一樣。」
潘筠老實了:「哦~~」
「所以啊,你要記住,等級的劃分隻是讓你有個參考,人外有人,妖外有妖,你不要因為人家修為看似不如你就輕視對方的戰力;你也不要因為人家的修為看似比你強就膽怯。」
王費隱道:「修為不等於戰力。你四師姐修為不濟,但她能殺第一侯,甚至能與第二侯有一戰之力,你能行嗎?」
潘筠默然不語。
「對了,說到你四師姐,」王費隱沉默了一下,又沉默了一下。
潘筠擡頭,妙真擡頭,妙和也擡頭看向他,陶岩柏顫聲問道:「四師叔……怎麼了?」
王費隱沉痛道:「闖禍了~~」
潘筠捂住心口,壓住激動,她終於不是最差的一個了。
她雙眼發亮,壓著聲音問道:「四師姐,闖什麼禍了?」
王費隱就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四師姐帶著你三師兄從中原到沿海殺了一路的倭賊,然後搶了人家的船出海去了,現在……大概在倭國吧。」
王費隱眼裡都是淚花。
潘筠張大了嘴巴:「等一下,四師姐不是帶著三師兄去草原尋仇去了嗎?我還打算回頭學宮歷練時去草原上找她呢。」
王費隱面無表情:「是啊,本來是要去草原的,但她剛去五穀宗打了一架,出來就碰到不長眼,摸到她那裡去的倭賊,威脅她,要她交出藏寶圖來,她就把人殺了。」
「殺著,殺著,江湖人傳藏寶圖在胡景身上,又說胡景人在京城,已經被倭賊拿住,她就轉頭南下,抓到一個倭賊殺一個,再審出其他倭賊的信息,一路殺回泉州,最後把人倭賊的大本營給剿了,搶了人家的船出海,直搗黃龍去了。」
王費隱想起來又瞪了潘筠一眼:「她這次出海就帶了你三師兄!」(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