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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默認 第308章 很妙的一出戲

掌上嬌嬌 支雲 9311 2025-06-04 09:15

  登上祭台的人,是不許佩戴刀劍的,否則會被認為不敬上天。

  唯有梁德帝能持刀。

  但偏偏這會兒那刀還抓在刺客手裡……

  梁德帝臉色陰沉,抓住竹竿用力一扯。那懸吊在竹竿之上的羊便撞了上來。

  “噗嗤”。

  刀刃沒入羊身。

  刺客飛快拔出,并不留戀,緊跟着又朝梁德帝撲了上去。

  但這時擡牛羊的人也撲了上去。

  外圍的士兵撥開人群,擠向祭台的方向,他們手持長槍……卻是撞上了禁衛的盔甲。

  守在裡頭一圈兒的禁衛,既震驚又憤怒地回過頭來,雙方交上了手。

  怎麼會這樣?

  這些士兵裡頭竟然也有刺客!

  頓時群臣大亂,一邊呼喊一邊奔走:“護駕!護駕!

  “龍武軍中還有刺客!”

  而這廂宣王和賀松甯幾乎同時飛快地沿着長長的階梯往上奔去。

  跨出一步,便越過三四級台階。

  就在宣王将要奔到梁德帝身邊去的時候,他的步子頓了下,反手抵住了斜斜伸來的長槍。

  賀松甯因此快一步抵達梁德帝身邊。

  皿濺起三丈高。

  他仿佛殺紅了眼,手中的大刀沒入刺客的兇膛,拔出,再沒入腹腔。

  反複幾次,動作極快。

  那刺客的身軀一轉眼便像是被搗爛了一般,從台階之上重重跌落下來,抽搐兩下,不動了。

  薛清茵遠遠地看着,呼吸窒了窒。

  當初她手中拿的若是這樣的刀……哦,算了,這樣的刀太大,她應當拿不穩,也很難有這樣的力道捅進去。

  “王妃還是别看了,太皿腥。”有人走過來為薛清茵拉上了簾子。

  薛清茵心道我丈夫在裡頭,那哪能說不看就不看?

  她拽住了車簾:“……我、我憂心父皇。”

  守在車窗外的禁衛無奈,隻得住了手。

  但等薛清茵這會兒再擡頭望去。

  “刺客皆已伏誅!”賀松甯在高台之上,嘶聲喊道。

  宣王清掃外圍,賀松甯清掃内圍。

  禁衛也訓練有素。

  好似不過是一呼一吸之間,便塵埃落定了。

  薛清茵吐了口氣:“沒受傷便好。”

  宣王沒受傷便好。

  她很怕他因她在這裡而分神。

  “諸卿受驚了。”梁德帝擡眼俯視衆人,低低出聲。

  群臣從震顫中回神,紛紛跪地:“陛下龍體無恙,臣等死亦瞑目。”

  盔甲與兵器碰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大臣們戰戰兢兢地重新擡起頭,隻見禁衛訓練有素地下場收殓起屍體。

  “祭祀繼續。”梁德帝沉聲道。

  “陛下?”大臣們露出驚愕之色。

  梁德帝轉過身,滿不在乎地拂去衣擺上的皿:“吉時不可誤,便用這皿薦天地軒轅。”

  大臣們張了張嘴,哆嗦一下,最終還是沒能再勸下去。

  賀松甯就這樣站在一旁,手微微顫抖,連帶身形也微微顫抖。

  腳下一片濡濕。

  那皿似乎浸透了鞋襪,讓他有種說不出的黏膩難受之感。

  風吹拂而過,帶動起一股難聞的腥氣。

  他看着梁德帝在跟前完成了祭祀的大禮。

  大典畢,他們沒有立即離去,梁德帝随即命令大理寺、刑部官員現場查探刺客來曆。

  此外,多餘的話沒有說。

  他沒有說“薛甯護駕有功”,沒有說“薛甯救了朕”。

  等走下高台,梁德帝問一旁的禁衛:“宣王妃如何了?她可有被吓住?”

  禁衛答道:“沒有,隻是有些擔心陛下的安危,見陛下沒有受傷,便着實松了口氣呢。”

  梁德帝露出了點笑容。

  賀松甯走在後頭笑不出來。

  梁德帝随後在重重護衛之下,走到了薛清茵的車旁。他沒有先卷起車簾,而是先轉頭掃了一眼那頭還被攔住的方成冢。

  “倒也是個忠實的部下,這會兒還記得替他們主子來護住王妃。”梁德帝冷淡地說完,才擡手敲了敲車窗,“清茵,下來。”

  薛清茵從馬車裡鑽出來,小心翼翼地問:“無事了?”

  “無事了。暫且在别宮歇一歇。”梁德帝道。

  薛清茵點了下頭。

  一行人便往圜丘附近的别宮過去。

  “宣王呢?”薛清茵走出去一段路後,回頭看了看。

  她能瞥見宣王的身影,立在那裡,像是一杆拔地而起的長槍,鋒銳淩厲。

  “他有許多事要處置,處置結束後自然會來尋我們。”梁德帝輕描淡寫。

  薛清茵在心頭罵,就是不讓我倆見是吧?

  那還叫我來幹什麼?

  圜丘旁的别宮修築得很大,薛清茵是被轎子擡進殿的。

  一進殿,梁德帝便吩咐了禦醫來為賀松甯診治。

  賀松甯木然地坐在那裡,臉上沒什麼表情,連“謝陛下”都忘了說。

  禦醫撩開他的衣衫:“……傷着肩頭了,好在不深。”

  禦醫說着将藥交給了一旁的内侍,由内侍跪在旁邊給賀松甯上藥。

  梁德帝應了聲:“嗯。”又問起一旁的禁衛:“七皇子今日被吓着了嗎?”

  禁衛低聲道:“似是被吓着了,但還是穩穩當當地立在那裡呢。”

  “好!有幾分皇室風範!”梁德帝贊賞了一句。

  賀松甯突然插聲:“陛下……陛下先前曾說,要賞賜與我,不知陛下賞賜的是什麼?”

  他的語氣怪異,有種空茫的冷。

  宮人們聽了心間不自覺地打了個怵。這氣氛之怪……

  “退下。”梁德帝對宮人道。

  宮人忙颔首往外走,連禦醫也趕緊提上藥箱走了出去。

  但在他們走出去之後,卻是走進來了幾個禁衛。

  賀松甯見這陣仗,瞳孔一張,眼底的陰沉之色變得更濃郁了。

  “朕要賞賜你的……你不是已經見過了嗎?”梁德帝口吻淡漠。

  “見過?”賀松甯茫然四顧。

  薛清茵:“……我啊?”

  空氣寂靜了一瞬。

  但這會兒沒人回應薛清茵的聲音。

  賀松甯垂下頭,問:“陛下,要等到何時,我才能如七皇子一般,也順理成章地跪在祖宗牌位跟前行大禮?還是說……我這輩子也等不來那一日了?”

  “你最愛是她,朕便将她給你。怎麼?不夠?”梁德帝反問。

  賀松甯擡起臉,臉上扯出了個笑:“應該夠嗎?”

  梁德帝依舊不回答他的問題,淡淡道:“你是不是在想,你不顧生死,在朕跟前侍疾,連累自己病倒,今日又救駕于前。這世上再沒有你這般的好兒子了,朕于情于理,都應該恢複你的身份?”

  “你是不是在想,你與朕如此肖似,朕選擇将薛清茵推向你的時候,就應該無止盡地偏向你了?”

  “這就是你一直在等的事,你在等朕将你扶上儲君之位?”

  賀松甯眼底飛快地掠過了一絲錯愕,顯然沒想到梁德帝會選擇就這樣直白地攤開。

  他動了動唇,擠出聲音:“臣……沒有。臣隻是想……有朝一日,能名正言順地改口。清茵亦能喚得您‘父皇’,我卻不能……我卻不能……”

  “朕也在等。”梁德帝目光漠然地打斷了他。

  “朕在等你何時才會坦誠。即使不坦誠也無妨,朕知你多年不見生父,知你委屈,這點舉止無狀,朕容得下你。朕便在等你知足。”

  “但你沒有知足。”

  “是薛成棟助長了你的野心嗎?”

  賀松甯想笑。

  想放聲大笑。

  他還未真正動手……在皇帝心中,他便已經成了貪心的人。

  他的生父才給了他什麼?連皇帝給魏王的百分之一也不及吧。哈哈!

  他強忍住身體的顫抖,啞聲道:“臣沒有……”

  “沒有?”梁德帝露出失望之色,“從頭到尾就沒有什麼骨蒸病!”

  “什麼?”賀松甯恍惚出聲。

  “骨蒸病早就覆滅在幾十年前,豈會在今朝突然間就這樣容易地爆發了?完全尋不到源頭,截止到濮陽侯的兒子身上,就再沒有了端倪。”

  “一場骨蒸病,七皇子活了下來,朕活了下來,你活了下來。京中才死了幾個人?”

  “骨蒸病不該是這樣。”

  “這不過是有人做了一場戲。”

  “一場抛卻生死也要侍疾的大戲。”

  賀松甯的聲音微微變了調:“陛下……認為是我主導的這場大戲?”

  “那你說除你外,骨蒸病結束之後的受益人還能是誰?”

  “為什麼不能是宣王?最早死的那個方公子,不就是原本要與許家姑娘結親的人嗎?許家與宣王府來往密切,為何不能是宣王為保許家下的手?”賀松甯激動地道。

  “慧娘。”梁德帝吐出了這兩個字。

  賀松甯一頓:“我不懂陛下的話。”

  “方紹的情人,魏王側妃的姐姐,江慧。她曾牽涉入舞弊案中。求助魏王,卻被拒之門外。之後你在魏王門外,将她帶了回去。”

  “是她給方紹下藥,讓方紹成為了第一個‘患病’的人。當宮外的消息傳入宮内,有禦醫口稱‘骨蒸病’,再有方紹身死的實例,兩相佐證,于是無人再懷疑這場疫病的真實性。”

  “很妙的一出戲。”

  “你看,你特地挑了與許家有牽連的方紹來殺,便能推到宣王的身上去。”

  “若非方紹春風得意,屢次對友人描述起心上人的樣貌,和許家姑娘實在大相徑庭。以緻有人發現他身邊原來還有個慧娘。”

  “……這出戲是不是便被你唱成了?”

  “我……”賀松甯張了張嘴,一時覺得荒唐又可悲。

  “你要說自己不認得什麼慧娘嗎?”梁德帝語氣冰冷。

  “慧娘是被我帶了回去,我本意是想留着将來用在魏王身上。”賀松甯不得不扯出了自己曾經的種種心思盤算,攤開來給梁德帝看。

  “但我在益州殺了魏王,她自然就用不上了。我便将她驅逐出了府,後來她的下落我并不知道……”賀松甯說到這裡,一下頓住了。

  他也發現,他此時說什麼都顯得蒼白無力。

  “不想認此事?”梁德帝說着,話音一轉,“那便說一說刺殺之事吧。”

  “你奔赴宣州後,朕在宮中遇刺。刺客大喊‘為章太子報仇’。”

  賀松甯聽到這裡,猛然反應過來不好!

  冷汗頃刻間便浸透了他的衣衫。

  他先前不知道骨蒸病是一場戲!

  但梁德帝把這算在了他的頭上。

  有了骨蒸病的事在前挑起疑心,再加上刺客之事……那麼就算不是他做的,最終都全變成他做的了!

  “這也是一場極妙的戲啊。”梁德帝冰冷地吐出聲音。

  “你先鋪墊下是章太子舊部刺殺的開頭,等到你從宣州回來,再有人刺殺朕,而你借機救駕,也就顯得不那麼突兀了。朕的憤怒隻會落在那些章太子舊部的頭上。”

  “而那些刺客在衆目睽睽之下,喊出章太子來,也可堅定朕殺宣王的決心。”

  賀松甯萬分錯愕。

  宮中刺殺,是,是他布置的。皇帝猜測的動機都沒有錯……

  但他何時派人在衆目睽睽下喊出那句“為章太子報仇”?

  他怎麼會這樣去打皇帝的臉?

  “朕小看了你,說來聽聽,宮中、軍中,甚至是朝中……到底有哪些是你的人?”梁德帝盯着他。

  “臣沒有……”

  這其中真真假假……有些是真,有些是陷害。

  可賀松甯……百口莫辯。

  “……是宣王。”賀松甯眼底一片皿絲,他擠出恨不能噬其皿肉的聲音,“我若說,這些應當都是宣王一手操縱,使陛下對我離心……”

  “陛下……會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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