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行洲是真沒想到那些人竟隱藏的這麼深。
就像這王長剛,如果不是這次暴露,誰能想到他一個在基地保衛處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工作多年,連年被評為先進工作者,還親手抓獲過多起特務犯案的好同志,自己竟就是個最大的特務頭子呢!
「算了,不提他了!」老人擺擺手,「好在有驚無險,他也沒能得手!相信他也逃不到哪兒去。」
葉敬南點頭,「基地那邊已經換孫老代您趕往南海,老頭兒您這也算因禍得福啊,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嘍~」
說著又痞裡痞氣癟癟嘴,一副很是惋惜的表情,
「不過,這假期給您似乎也是浪費!您說您這無親無靠的,除了回去基地繼續做研究,您老還有其它想去的地方和感興趣的事兒嗎?」
姜行洲氣呼呼白他一眼!
這些年,他確實將全部心思都放在了研究上。
也沒跟任何人提起過他的過去和家人。
大家認識的,了解的,也都是他姜行,而非18歲之前的姜行洲!
即便是葉敬南,這個他一手培養出來,視若己出的好徒弟,都一直以為他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任何親人。
因此,還多次跟他信誓旦旦保證將來要為他養老送終。
可這人活在世,誰還能沒點兒牽挂呢!
他隻是把有些人,有些事,深藏在心底,自己都將自己麻痹了而已!
望著窗外的綿綿細雨,他的思緒漸漸飄向遠方。
當年,他瞞著家裡加入組織,最後被逼無奈跳下山崖。
卻又很是幸運地被進山採藥的老夫婦發現,並將他帶回家中。
因為傷勢過重,在老兩口悉心的調養下,歷經兩個多月,他才終於清醒過來。
醒來後,想到他兩個多月未歸,阿爸阿媽和阿姐一定都急瘋了,他迫不及待就想要回家。
可老大夫的一句話卻提醒了他!
「最近山下的村子裡很不太平,說是要搜紅黨!好在我們這裡離山下不算近,你若是想回家的話,還是要繞著點那邊。」
他知道老大夫顯然是猜到他的身份,所以才有意提醒。
又想到他的身份極有可能已經暴露,回到家少不得還要連累阿爸阿媽和阿姐一家。
於是,他喬裝打扮,悄悄跑回家躲在暗處看了他們一眼。
那天,剛好是端午,阿姐帶著小星星也在家裡。
父親坐在院子裡的石桌前,擺弄著手上的木料,似是想要給小傢夥做些什麼。
隻兩個月不見,阿爸的背好像都駝了,頭髮也白了大半。
阿姐在院子裡清洗粽葉,阿媽坐在她旁邊淘米,小星星拿著紙做的風車在兩人面前跑來跑去。
突然間,阿媽的視線朝門口看來,他趕忙往後退出一步,躲開門口的位置。
然後就聽阿媽長長得嘆息一聲,聲音裡是難掩的哽咽,
「哎!往年呀,還不到端午你弟弟就吵吵著要包肉粽了!
還說什麼早一天晚一天不都一個樣!到時候再蒸一蒸,比剛包好的還要更軟更糯更好吃。
說來也怪,別看他是個男孩子,那雙手咋就那麼巧呢,包出來的粽子呀又飽滿又平整,比我包的都還要像模像樣呢。
就是真等到了端午這天,別人家齊聚一起歡歡喜喜吃粽子,咱家包的早都被他給消化光了!」
說著阿媽突然哽咽一聲,紅了眼眶。
她吸了吸鼻子,語氣裡滿是自責,
「你說我當時還總嫌他嘴饞,還藏起來不給他吃,現在想想你說我......」阿媽抹著淚,「不就幾個粽子嗎?他既然想吃,那我就多包一些好了嘛......」
阿姐看阿媽情緒激動,快速擦了擦手,遞過一塊手絹,
「阿媽,咱不是說好了,不總想這些了嗎?醫生說您就是思慮太重,才總是頭痛,睡不著覺!您再想想,若是阿弟知道您這個樣子,他能安心嗎?」
「外婆不哭!外婆哪裡疼?星星給你吹吹。」
「外婆不疼,外婆就是被風迷眼睛了~」
......
......
聽著院子裡的動靜,他仰頭逼退眼中淚水,漠漠轉身離開。
自此隱姓埋名,投身到了革命事業當中。
在他二十歲那年,又因其超強的記憶力與學習能力,被派去M國執行一項特殊任務。
哪知這一去就是三十年。
回國後的他又迅速投入到國家重點科研項目的研究中,在西北一待就十幾年,等項目研究成功,國內局勢又變得緊張起來。
他在國外那些年的履歷沒少被某些人拿來做文章,若非上面看重,幾次出面將他保下,他怕是都難逃被下放住牛棚的命運。
身為人子,父母含辛茹苦地將他養大成人,而他卻未曾在他們面前盡一天孝道!就更不能因為自己再給他們帶去什麼麻煩。
於是又強忍下與家人聯繫念頭,再次投身到一個又一個的研究項目之中。
這一晃又是十年!
這些年,他也打聽到一些消息。
星星丟失,藍家漠落,阿姐遠走他鄉......
而他頂著姜行這個名字,卻盡不得江行洲半分應盡之事!
每每午夜夢回,他內心的歉疚、自責與思念也是密密麻麻,纏繞著,刺痛著他,讓他久久無法入眠。
而他也隻能默默地承受著,讓它一次次自愈,又一次次在某個午夜撕掉開來......
這次,他剛結束一項重要的研究項目。又因為南海的項目需要技術支持,他出發前往南海。
本想著,等南海的事情結束,怎麼也要回家去看看,去尋一尋他那多年未見的阿姐。
可誰料途中卻又生出事端。
不過,這也正好給了他時間,去做他想做的事。
葉敬南看他望著床頭不理自己,還以為他是生氣了,趕心找補道,
「聽說您老出國前就住在海市?要不等您出院了,您老就辛苦一下帶我四處轉轉?你說我這好不容易來一趟,不得到處走走,開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