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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五章漏洞

天下長甯 知白 7946 2025-06-04 10:56

  抓捕的過程格外順利,不出葉無坷的預料,被抓的人正是那些所謂的信使之一。

  這個人叫趙廣,今年三十九歲,林州本地人。

  在廷尉府的手段面前,他連半個時辰都沒抗住。

  但收獲其實不大。

  看起來身上沒有一點傷,那張臉都依然幹幹淨淨的趙廣,唯一讓人覺得他不怎麼舒服的地方,應該就是吓着了。

  臉色煞白,嘴唇發紫,瞳孔都有些渙散。

  從他的反應來看,他的心理防線已經崩潰。

  可他真的傷的不輕,隻是表面上不怎麼能看出來而已。

  廷尉府的手段要說天下第二,沒有誰敢大言不慚的說自己天下第一。

  能在這些手段下堅持半個時辰的,其實已算一條好漢了。

  這個世上最大的折磨從來都不是讓人死,而是讓人生不如死。

  坐在椅子上,明明沒有束縛,可趙廣幾乎都沒有力氣坐正身子。

  他的手扶着兩個座椅扶手,兩條胳膊都在劇烈顫抖。

  “我們都是單線。”

  趙廣嗓音虛弱的說道:“所以我真的不認識其他信使,我也不知道别人負責什麼。”

  秦焆陽道:“我相信你這句話,但你需要把你負責什麼一五一十說清楚。”

  趙廣看了秦焆陽一眼,眼神裡竟然都是對死的乞求和盼望。

  然而他也很清楚,廷尉府的人不準他死他就死不了。

  廷尉府有一萬種折磨人的手段,就有一萬種救人的手段。

  “我負責的是林州前府治段上公,明面上用的就是我郎中的身份與他來往。”

  “可實際上我也不知道我為誰做事,大人你說我是不問堂的人,我承認,但你要問我不問堂是什麼,我不知道。”

  “從最初有人找到我開始,就沒人明确告訴過我是為不問堂做事,也從沒人提及過不問堂。”

  秦焆陽問:“那你為何說你不否認是為不問堂做事?”

  趙廣回答:“找到我的人說過幾句話,讓我猜測可能是為不問堂做事。”

  “一,不問緣由,二,不問結果,三,不問過去。”

  秦焆陽點了點頭:“說說你做過些什麼。”

  趙廣道:“給我發号施令的人,讓我在鋪子的櫃台上放一個瓷罐,每天晚上都要看看瓷罐裡是否有東西。”

  “除了第一次我見過那個人之外,此後就再也沒見過了,我甚至從沒有一次注意到,那個瓶子裡是什麼時候被人放了東西的。”

  秦焆陽:“放進去的是什麼?”

  趙廣回答:“信,一般都很短,隻交代做什麼,看過之後就要燒掉。”

  “林州商行的人也守規矩,他們不會貿然的去找府治大人,他們之中應該也有一個話事人,負責聯絡我的上線。”

  “我的上線再把需要我做的事放進瓶子裡,我再通過特殊的方式去見到府治大人。”

  秦焆陽:“什麼特殊方式?”

  趙廣回答:“我是個郎中,家裡經營着藥鋪,我的醫術在林州還算有名,不少人來問診,或許這就是不問堂看中我的緣故。”

  秦焆陽:“平白無故,你為何要答應不問堂?”

  “因為......”

  趙廣看向秦焆陽:“他們給的很多,每年至少給我一萬兩銀子,每做一件事就再加一千兩,還因為......他們盯着我家,我的妻兒,我的父母,他們随時都能威脅到。”

  秦焆陽剛要再問,聽到身後腳步聲就連忙起身。

  葉無坷進門的時候示意秦焆陽不必行禮,然後緩步走到趙廣面前。

  趙廣不認識這個年輕人,也不認為這個年輕人是多大的官。

  他從來都沒有見過葉無坷,再加上葉無坷也沒穿着那身绛紫色的錦袍。

  趙廣隻是覺得,這個人應該是廷尉府裡的高官,最起碼比審問他的這個要高一些。

  他常年和林州府裡的人打交道,他實在是太熟悉官場上的作風。

  哪怕隻是高半級的官員,也會有一種隻要出現别人就知道今天這場合他官最大的感覺。

  所有官職低一些的人,都會用盡全力的表現出來這位才是今日的主角。

  尤其是年輕的當官的,更迫切的想讓人知道他是當官的,也更迫切的想讓人看出來,他官職比别人高一些。

  所以在他看到葉無坷的那一刻,他就在心裡想着對策,這樣的年輕人,應該不難應付。

  “你剛才說,從來都沒有人說過你為不問堂做事?”

  葉無坷坐下來後問了一聲。

  趙廣馬上回答:“是,他們隻說是讓我負責與林州府裡的官員聯絡。”

  葉無坷:“他們許給你的銀子如何結算?”

  趙廣回答:“一般是用現銀,林州城裡有合法賭場,隻要我去,他們就有辦法讓我赢足我的酬勞。”

  葉無坷:“你去賭場的次數多不多?”

  趙廣回答:“多,為了掩人耳目,每隔幾天就要去一次。”

  葉無坷:“輸多赢少?”

  趙廣點頭:“是,大部分時候是輸的,但都是小錢。”

  葉無坷看向秦焆陽,秦焆陽馬上點頭:“我安排人去把林州賭場的人都拿了。”

  葉無坷看向趙廣:“你該知道的是,你招供出來的每一句話都會很快得到印證,你是說了實話還是假話,也很快就能得到印證。”

  趙廣低着頭回答:“大人,我已經到這個地步了還能說什麼謊話。”

  葉無坷道:“人說謊話一般有三個緣故,第一,因為想炫耀而說謊,就是吹牛皮,這種說謊最常見;第二,是逃避責任,本來是該你承擔的但你想通過一個謊話把責任轉移到别人頭上;第三......有些人天生就愛說謊,沒有什麼原因,也不圖什麼利益,張嘴就是謊話。”

  趙廣:“大人放心,我絕不是這三種人,我在大人面前,一個字的謊話都不敢說。”

  葉無坷:“你謙虛了,你不是第一種,不是第三種,你是第二種。”

  他看着趙廣的眼睛。

  “你剛才說的話裡,至少有三處漏洞。”

  “第一,你說從來都沒有人告訴過你是為不問堂做事,是有人告訴了你要記住三不問。”

  “你這樣說的意思,是想讓我們相信你不熟悉不問堂,你隻是個小角色,為了讓我們相信,你說出了那三不問。”

  “可既然不問堂不想讓你知道你是為不問堂做事,何必要再告訴你所謂三不問的規矩?”

  “不問堂找的外線根本就不會知道三不問的規矩,你故意說出來是想讓我們相信你真的隻是個打雜的。”

  “第二。”

  葉無坷繼續說道:“你說你隻見過一次你的上線,自此之後你再也沒有見過這個人,是因為你害怕我們追問他的樣子。”

  “你可以說他當時蒙着臉,隻露出一雙眼睛,所以你無從判斷多大年紀相貌如何,這是最好的說辭。”

  “因為一旦你說見的次數多了,我們會會從你的描述之中找到你話裡的漏洞,你清楚,我們就是抓漏洞的人。”

  “你害怕被人問你的上線,目的是你不想說出細節,細節說出的越多,你話裡的漏洞就越大。”

  “所以從這句話可以推算出,你并不是隻見過一次你的上線,你隻是不敢說。”

  聽到這的時候,趙廣的眼神飄忽了一下。

  但他低着頭,沒有什麼表現。

  葉無坷繼續說道:“第三......”

  “你說給你下命令的人讓你在櫃台上放一個瓷罐,你也從來都沒有注意到是誰把信放進瓷罐裡的。”

  “這話粗粗聽起來沒有什麼問題,可根本經不住推敲,除非是一個對自己做什麼完全不好奇的人,不然怎麼可能會不死死盯着誰碰過那個罐子?”

  “你可以解釋說你是害怕,害怕你一直盯着那個瓶子會被人威脅,尤其是威脅你的父母妻兒。”

  “我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你腦子裡在想的理由也一定是一樣的,對不對?”

  葉無坷問,但趙廣沒敢回答。

  葉無坷道:“現在我逐個說一下你的三個謊言,第一,你說從來都沒有人和你說過是為不問堂做事,第二,你說隻見過你的上線一次但他還沒有露出真面目,第三,你說給你下命令的人每次都把信放在瓷罐裡。”

  他往前壓了壓身子:“根據這三個謊言我可以得出一個結論,你猜我是得出的什麼結論?”

  趙廣微微搖頭:“我不知道......但我說都是實話不是謊話。”

  葉無坷道:“最不容易被戳破的謊言就是真假參半,你顯然很懂得這個道理。”

  “第一,不是沒有人和你說過你是為不問堂做事,因為你就是不問堂的人,但你害怕被我們知道,又不想讓我們看出你說的完全是謊話,所以一半真一半假。”

  “三不問的規矩是真的,你抛出來這個就是為了讓我們相信你說的是真的,除了這一句外,都是假的。”

  “第二,你說你隻見過一次你的上線,這都是假的。”

  “第三,你說信都是放在罐子裡,但你從未見過是誰放的,也是一半真一半假,放在罐子裡是真的,你不知道是誰放的是假的。”

  葉無坷往後靠了靠:“我得出的結論是,你就是不問堂的人,你就是别人的上線,你就是往罐子裡放信的人。”

  趙廣心裡巨震,臉色不由自主的又有了變化。

  他甚至都不敢擡頭,唯恐被葉無坷看到他表情上的變化。

  可是葉無坷注意的根本不是他的臉,而是他身體的反應。

  趙廣的肌肉在葉無坷說出答案的時候緊張了一下,這就是葉無坷要的反應。

  “你負責的事很多,你的下線也不止一個,你給他們發放任務的方式,就是在藥鋪的瓷罐裡放一封信。”

  “你說你從沒看見過放信的人,是因為你一直都盯着拿信的人,你得确定信被對的人拿走。”

  “是拿信的人從來都沒有見過放信的人,他們也被你謊言騙了,他們認為放信的人也是去藥鋪的客人。”

  葉無坷起身看向秦焆陽:“看來剛才你對他用的手段還不夠狠厲,他有一句話特别值得你用一些更狠厲手段,你告訴我是哪一句?”

  秦焆陽:“他說他害怕自己的妻兒父母被威脅。”

  葉無坷嗯了一聲。

  秦焆陽看向趙廣道:“逃命你可沒帶着你的妻兒父母,你自己逃命的時候但凡念及他們一些也不會這麼心狠。”

  他說完這句話一招手:“把雀嘴鉗拿來。”

  手下廷尉立刻把雀嘴鉗遞給他。

  趙廣馬上說道:“我願意說,我剛才确實說了些謊話,我現在都願意說了。”

  秦焆陽點了點頭:“很好,态度不錯,但我已經把東西拿在手裡了,怎能不用?”

  葉無坷此時已經走到門口:“我要去福祿島,你審過之後仔細記錄。”

  秦焆陽答應了一聲:“是!”

  葉無坷出門之後不久,屋子裡就傳來了趙廣的哀嚎聲。

  到了府衙大門口,府治鄧先容等人已經在等着葉無坷了。

  手下人俯身對葉無坷說道:“福祿縣戰兵校尉巡視去了,大概得兩個時辰之後才能趕回來。”

  葉無坷道:“不等了,咱們先上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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