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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九章旁聽

天下長甯 知白 8360 2025-06-04 10:56

  刑部。

  距離葉無坷住的地方大概三十丈左右有一間死囚牢,這裡的環境和葉無坷所住的環境天差地别。

  地面上都是積水,牆角處堆着一些稻草也都是濕的,别說是一位錦衣玉食的正二品封疆大吏,就算是乞丐在這地方都睡不着。

  被剝去了官袍摘掉了梁冠的南宮敬廉站在這死囚牢裡已經很久了,他還有些悲憤。

  他還沒被定罪,怎麼就直接被關在死囚牢裡了?

  可他也很清楚,這絕非是刑部的人安排,能直接把他關到這個地方來,能如此對待,隻能是陛下旨意。

  所以悲憤。

  悲的不是陛下不信任,憤的也不是。

  悲憤的,是他覺得自己明明不該是如此下場。

  牢間外邊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名獄吏帶着幾名刑部律衛過來,到門口,獄吏白了他一眼:“南宮敬廉,元公提審。”

  南宮敬廉回頭看了看:“讓歸元術到這裡來問話。”

  獄吏冷笑:“元公何等尊貴,怎會來這不是人住的地方。”

  南宮敬廉臉色一寒:“你在說什麼?”

  獄吏劈頭蓋臉罵了起來:“你在老子面前裝什麼?你真當自己還是部堂大人呢?你通敵賣國豬狗不如,老子跟你說話都嫌髒。”

  南宮敬廉被這連品級都沒有的獄吏罵的臉色青紫,轉身怒視。

  “看?看他媽什麼看。”

  獄吏走到牢間前邊瞪着南宮敬廉繼續罵道:“你丢爹了這麼看我?老子不是你爹,我生不出你這樣豬狗不如的東西。”

  南宮敬廉道:“你且記住,待我出去之後......”

  獄吏呸了一聲:“你出去就是被砍頭的時候,老子到那天肯定去送送你,老子用一口十年老痰送送你,送你一臉。”

  南宮敬廉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不值得。

  那幾個律衛也是有意思,等獄吏罵夠了之後才上前将南宮敬廉鎖了。

  南宮敬廉被鎖鍊牽着走,他本以為要去的是刑部大堂。

  可走了大概有三十丈左右到了另外一片牢區,在一個單獨的牢間裡,刑部尚書歸元術正在等他。

  這讓南宮敬廉有些意外。

  按理說,他牽扯到的案子這麼大,他的官職地位這麼高,要審他,不該是歸元術一個人來。

  就算是歸元術一個人審他,也不該是在這牢間裡,若在牢間裡可以審,為何不在他住的牢間?

  這個牢間相對寬敞些,也幹燥,擺了一張長桌,桌子後邊倒是有三把椅子。

  歸元術居中而坐,剩下的兩個位置還空着。

  “見過元公。”

  南宮敬廉俯身。

  歸元術嗯了一聲後說道:“你我上次相見也是在長安,那天燕國公餘九齡拉着我出去喝酒,知道了你要赴任西蜀,我們兩個喝的半醉送你。”

  “當時餘九齡說,他不喜歡南宮敬廉,因為南宮敬廉是個老學究,刻闆嚴肅不讨喜......”

  “但他敬重你,他說你幹的事他幹不來,不喜歡你是不喜歡你,佩服你是佩服你,所以送還是要送一下的。”

  南宮敬廉臉色一變,下意識低下頭。

  “愧對餘公心意。”

  歸元術道:“送你的時候,餘九齡說他不善言談,說不出什麼天花亂墜的話來,他隻說了一句......你年紀大了,遠赴西蜀照看好自己。”

  南宮敬廉的頭低的更深了些。

  “後來他和我說起過好幾次。”

  歸元術道:“他說舊楚時候的官員,其實他一個都不喜歡,可你在禦史右台那麼多年剛直不阿,連陛下稍有錯處的時候你都敢說,他佩服你這個,說你是舊楚官員之中為數不多的能讓人佩服的。”

  “他還說,陛下曾有意讓他在禦史台任職,他跟陛下說,陛下啊,你讓餘九齡幹什麼都行,我都願意幹,可禦史台有南宮敬廉那樣的人在,他比餘九齡要強一百倍。”

  南宮敬廉搖頭道:“元公不要再說了。”

  歸元術看了看兩邊空位:“大理寺卿和左都禦史還沒到,我提前把你請過來是想和你說幾句私底下的話。”

  南宮敬廉低着頭說道:“多謝元公還能如此待我。”

  歸元術問:“通敵之事,你可有隐情?是被人逼迫?要挾?”

  南宮敬廉擡起頭看了看歸元術,又把頭低了下去。

  歸元術沉默片刻說道:“是舊楚餘孽與你聯絡,讓你心中又有了些意難平?”

  南宮敬廉又看了看歸元術,似乎是想說什麼還是忍了下去。

  歸元術道:“我與你是舊識,也知你為大甯做過許多貢獻,所以私底下與你先聊一聊,也是為了成全你的體面。”

  “大理寺卿和左都禦史到了,你我之間說話便不會是這種态度,南宮,若真到了用刑的地步......”

  南宮敬廉道:“多謝元公還能念及舊情,南宮敬廉落的如此下場都是咎由自取。”

  他看向歸元術:“我與舊楚......舊楚餘孽,确實私下有些來往,不過這并非是全部隐情。”

  “有些話我能說有些話我不能說,涉及我自己的不過是貪念作祟沒什麼不能說,但涉及......罷了,一會兒用刑就是。”

  歸元術見他這個态度,忍不住微微歎息。

  “原本你是可以帶着榮耀退下去的。”

  歸元術回到座位。

  “當初陛下為何把你調任西蜀,你可有過深思熟慮?”

  南宮敬廉道:“是陛下給的榮耀,念我年邁給我個體面收場。”

  歸元術:“你不該隻是如此心智。”

  南宮敬廉微微皺眉。

  歸元術道:“葉部堂回京的時候就和陛下提及了一些關于西蜀道的事,葉部堂說,西蜀道似乎隐隐有些不好的苗頭。”

  “陛下說,讓南宮敬廉去西蜀道吧,他是舊楚老臣,極有威望,到了西蜀他能解決一些問題。”

  “陛下指望着你去西蜀解決問題,可你卻成了西蜀道最大的問題,你這把年紀,到底還有什麼奢求?”

  “你已是位極人臣封疆大吏,文人地位,莫過于此,你.....”

  歸元術看向南宮敬廉:“你莫非還想為相?”

  南宮敬廉臉色微變,眼神閃躲。

  見他不言不語,歸元術微微搖頭:“舊識之情,至此已斷。”

  他往外吩咐一聲:“請大理寺卿和左都禦史兩位大人進來吧,就說嫌犯南宮敬廉已經帶到。”

  外邊的律衛應了一聲,出門去請那兩位大人。

  不多時,左都禦史謝無章,大理寺卿陸光禮兩個人一前一後進了這牢間。

  謝無章在看向南宮敬廉的時候,臉色稍顯複雜。

  南宮敬廉在禦史台多年,德高望重。

  謝無章在禦史台還隻是行使的時候,南宮敬廉就已是右都禦史。

  當年南宮敬廉在禦史台剛正嚴明,每個人對他确實都很敬重。

  落座之後,歸元術開口道:“今日奉陛下旨意審理原西蜀道道府南宮敬廉通敵叛國之案,本官奉旨主審,大理寺與禦史左台協理。”

  他看向南宮敬廉:“現在本官要問你一些問題,你當如實回答。”

  南宮敬廉道:“元公問吧。”

  歸元術問:“你勾結突玉渾人試圖分裂西蜀,這件事是否屬實?”

  南宮敬廉道:“與突玉渾人确實有些來往,但我從未應允過要将西蜀道從大甯分割出去,給突玉渾人的承諾,也不過是金銀糧草。”

  歸元術眼神裡都是惋惜。

  “南宮敬廉,為何如此?”

  南宮敬廉擡起頭,看着面前三位大人臉色逐漸鄭重起來。

  “無他,貪欲。”

  謝無章道:“南宮敬廉,你該仔細回答。”

  南宮敬廉看了看這個晚輩,當年在禦史台他對謝無章還頗為欣賞。

  “剛才元公已經問過我這個問題了,他問我,已官至道府位極人臣為何還要謀逆,我并未回答,但元公已經猜到我心中貪念。”

  “我已過六十歲,于陛下治下再無成權相可能,有人答應過我,隻要事成我一定是大甯的宰相,那,才是真正的位極人臣。”

  “可位極人臣并非我所願,我所願者,是以我一身所學治世養民拓土開疆成就萬古未有之盛世。”

  謝無章看着南宮敬廉,眼神裡逐漸有了些恨意:“通敵之人,敢言治世養民拓土開疆?”

  當初這個老人在禦史台的時候,是何等的受人尊敬,剛直不阿,不谄媚,不奸邪,不被金白之物侵蝕,不受女色-誘惑。

  現在,他竟然能如此平靜的說出他的貪念,不,不隻是平靜,他還頗為自豪。

  大理寺卿陸光禮問道:“是誰給你承諾?”

  南宮敬廉看了他一眼:“我敢說,你可敢聽?”

  陸光禮道:“南宮敬廉,最好是問你什麼就答什麼。”

  南宮敬廉微微昂起下巴:“元公德高望重身份尊貴,可審我,你們兩個年輕人還是多聽聽的好,不要胡亂發問。”

  歸元術道:“南宮敬廉,大理寺卿和左都禦史奉旨查辦此案,我問什麼,他們問什麼,你都要如實回答。”

  南宮敬廉又不說話了。

  “在你看來,年輕人不配問你?”

  歸元術道:“那就給你找個更年輕的來。”

  他看了看對門:“過來這邊聽。”

  對門的葉無坷耳朵都快伸到牢間外邊來了,聽到歸元術的話讪讪笑了笑:“我如今也是階下囚,哪能還過問案情呢。”

  說完的時候人已經到這邊了。

  自己帶着凳子過來的。

  他在旁邊坐下:“我就聽聽,問就不問了,不合适。”

  南宮敬廉怒道:“元公,葉無坷殿前殺人,驚擾陛下,非止僭越無禮,亦有謀逆之嫌,你身為刑部尚書怎麼能如此不遵法紀,竟敢讓他過來聽審!”

  歸元術道:“第一,我不是讓他過來聽審,我是讓他過來問你話,第二,我怎麼審案不必向你解釋。”

  南宮敬廉看向謝無章:“你身為左都禦史,能容忍這種違法亂紀之事?”

  謝無章:“我不配。”

  南宮敬廉又猛的看向陸光禮,陸光禮:“我跟他一樣。”

  歸元術道:“葉無坷,你雖是涉案嫌犯,但你若能協助查清南宮敬廉謀逆之案,也算是戴罪立功。”

  葉無坷道:“南宮敬廉其實說的沒錯,我問不合适,我就不問了,我就跟他說幾句話。”

  他拉着凳子到南宮敬廉身邊,凳子從地闆上劃過的聲音稍顯刺耳。

  葉無坷幾乎是貼着南宮敬廉的耳朵說道:“是不是溫家的人一直告訴你,這一切都是貴妃與二皇子讓你做的?”

  南宮敬廉:“你敢不敢大聲說話?”

  葉無坷:“大聲說話怕你尿我一身,小聲說也能把你吓死。”

  他繼續壓低聲音說道:“我已查明,是溫家的人背着溫貴妃與二皇子暗中勾結你們試圖謀逆,我也已查明,你們在九月大典想幹些什麼。”

  他聲音壓的更低了些,連說幾句後南宮敬廉的臉色已經大變。

  葉無坷最後一句:“你一直以為是在幫二皇子奪位,可其實是被溫家利用,你以為的靠山,從來都沒有。”

  說完後葉無坷起身,提着凳子又回去了:“我還是回去聽吧。”

  南宮敬廉臉色慘白身子僵硬,仿佛一瞬間就被抽空了所有力氣。

  “南宮敬廉。”

  歸元術道:“沒人能保你,你也保不住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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