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彌禅宗确實是突玉渾獨有的宗門。”
一個西域的商人在說完這句話之後往左右看了看,顯然是有些害怕。
“我跟你說,都是看在這個的份兒上。”
這位常年來往于西域和中原的西域胡商,已經有着一口了流利的中原官話。
他掂量了一下面前這個年輕人遞給他的一包金子,打開看了一眼之後仿佛連眼神都被金光映照的璀璨起來。
連忙将金子收好,他壓低聲音說道:“突玉渾這個地方和西域其他國家都不一樣,這個地方,封閉的不像話。”
“自從那位自稱雲上之王的繼承突玉渾國王之位後,這種封閉就更讓人覺得恐怖。”
胡商道:“我去過兩次突玉渾,他們那邊對往來的商人盤查極嚴,沒有突玉渾頒發的通行證,别說商人,其他諸國的貴族到了也不能進。”
“所有進出突玉渾的商品,都要經過嚴密搜查,就好像從他們突玉渾帶出去一粒沙子,他們都不答應似的。”
坐在胡商對面的年輕人提醒道:“說大彌禅宗。”
胡商笑了笑:“反正今日也無事,你給的又足夠多,我多說些,算是送你的。”
他好奇的問:“就算是打探比較隐秘的消息,你給的也确實有些多了,你們甯人,這麼有錢?”
年輕人回答:“有些東西,比金銀要貴重的多。”
胡商笑了:“怎麼可能,你說是什麼?”
年輕人不再回答。
胡商往後看了看:“你是從西蜀道來的還是從白蒲來的,不管是從哪兒來的,到了這,你身為甯人可得小心了。”
他聲音壓的更低了些。
“傳聞大彌禅宗用的修行方法極為邪惡,但到底是怎麼邪惡我不知道。”
胡商道:“西域諸國白衣僧是禅宗幾乎最高貴的僧人了,每座寺廟之内最多也就是有那麼一兩個,就算是西域最大的禅音寺,白衣僧也不過數十而已。”
“但在突玉渾之内,據說白衣僧的數量有百人之多,這麼多修行上的大高手,都是用那邪門的功法練出來的。”
“還有人說,突玉渾的皇族現在都是大彌禅宗的弟子,也不隻是皇族,突玉渾的貴族也都是。”
“突玉渾國王自稱雲上之王,他的野心就是被大彌禅宗的人養出來的,據說,大彌禅宗當年在深毒争奪國教失敗逃入突玉渾,就想借助突玉渾的力量讓大彌禅宗成為天下第一大教派。”
“原本突玉渾人沒有那麼大的侵略性,是大彌禅宗的人一心想征服全天下,讓全天下的人,都是大彌禅宗的弟子,都信奉大彌禅宗的教義。”
“據說,突玉渾内最能打的不是現如今雲集在大甯邊境之外的那二十萬大軍,而是現在還不可能真正露面的大彌禅宗僧兵。”
胡商說到這,又往四周看了看。
“大彌禅宗在突玉渾每一座城市之内都有寺廟,但不許外人靠近一步。”
年輕人聽到這之後問道:“所以突玉渾的邊城之内,也有大彌禅宗的寺廟?”
“有!”
胡商問:“你想幹嘛?”
年輕人道:“沒什麼,我因為對大彌禅宗好奇,确實是從白蒲過來,若是不去看看便會後悔。”
胡商搖頭:“我勸你還是不要去了,真的,不然你會死。”
年輕人問道:“突玉渾邊城飛來山城的大彌禅宗禅寺在什麼地方你知道嗎?若知道,幫我畫下來。”
胡商道:“知道,但我不敢給你畫......萬一你是去禅寺搗亂的,連我都跟着倒黴。”
年輕人沉默片刻,取出來一塊鐵牌放在胡商面前。
一看到那塊牌子,胡商的臉色馬上就變了,噌的一下子就站了起來:“大人......我不知道您是廷尉府的,要是知道,我哪敢坐着和您說話。”
他下意識的看了看那一包金子,心說這次算是虧了。
年輕人示意他坐下:“隻管說,既然你知道廷尉府,就該明白廷尉府不會連累任何人。”
胡商接過年輕人遞給他的紙筆,畫出來飛來山城的一份簡單的地圖。
“突玉渾人監視的很嚴密,我們在飛來山城内做生意根本不讓亂走,每天都有人看管,實在是不清楚具體位置,大概是這了。”
他将地圖遞給年輕人:“大人,您這是......要去找大彌禅宗的麻煩?”
年輕人收起地圖起身:“你收了錢就離這裡遠些。”
胡商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大人,你們甯人不可能随随便便進飛來山城的,尤其是你們那位将軍突襲了王庭之後,現在甯人是突玉渾人的死敵啊。”
年輕人看了他一眼,沒多說什麼轉身離開。
不久之後,在一家客棧内。
年輕人把幾名手下着急起來:“我已經打探到了大彌禅宗在飛來山城的位置,你們在這裡等我三天,若三天之後我沒回來,你們就撤離此地,回去之後,告訴陸将軍說我不能親口向他禀告關于大彌禅宗的秘密了。”
他将自己寫下來的情報遞給手下:“收好,三天後我不回來,你們就帶着情報趕回仰夜城,将情報交給陸将軍。”
他手下搖頭道:“秦百辦,你不能一個人去,我們跟着你!”
“不用。”
秦百辦道:“我是百辦,事就得是我去辦,若這裡有千辦大人說他要去辦,讓我等着,我也會遵命行事。”
他看向窗外:“我們在打探消息的時候得到後方的消息,陸侯帳下的五名親兵去給葉部堂送信的路上被大彌禅宗的人伏擊,五個人,兩死三重傷......”
秦百辦深吸一口氣,重重吐出。
“大甯的戰兵被人在家裡欺負了,我是這裡廷尉府職位最高的,幫他們報仇,出這口氣,就該是我。”
“我在想,如果葉千辦已經知道這些事,那他也會為大甯戰兵兄弟們出這口氣。”
他看向手下人:“幫我一個忙,若我不能回,你們去見一趟葉千辦,告訴他,我叫秦焆陽,我見過葉千辦,他是向前路上一直都在看着的追着的那道光。”
說完這句話,秦焆陽抱了抱拳:“廷尉!”
幾名廷尉整齊肅立:“威武!”
入夜,秦焆陽換好了一身衣服,他沒有和手下廷尉告别,一個人悄悄離開客棧。
這裡是大甯的邊城,從這出去十幾裡外就是突玉渾的邊城飛來山城。
兩國邊城之間有一片十幾裡的空地,這片空地可以屬于突玉渾也可以屬于大甯,雙方在這片區域内小規模的沖突不斷,尤其是在葉扶搖帶兵突襲了突玉渾王庭之後。
突玉渾的邊軍總想找回一些顔面,所以很多次在這片區域之内試圖伏擊大甯的斥候。
可他們卻忘了,這片區域其實是突玉渾的,大甯立國第二年的時候突玉渾就試圖挑釁,被大甯邊軍以少打多還暴揍了一頓,一把火将突玉渾邊城燒了,突玉渾不得不退後十幾裡。
這座新建的邊城之所以叫飛來山城,不過是掩耳盜鈴之舉。
突玉渾的官員告訴他們的百姓,之所以放棄原來的邊城進入飛來山城,是因為這是天意。
飛來一座城,如山一樣壯闊堅固,這是突玉渾要昌盛的象征......
秦焆陽在不久之後就到了大甯邊城的城牆上,守城的五品将軍劉韻聲看向秦焆陽:“你應該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會召集一批最精銳的斥候跟你一起行動。”
秦焆陽搖頭道:“大甯和突玉渾的談判馬上就要進行,如果戰兵身份暴露可能會對談判不利,我一個人去,能殺幾個是幾個,若不幸回不來,自然也和大甯無關。”
他看向劉韻聲:“幫我看着我的那些手下,他們必定會悄悄跟上來。”
劉韻聲道:“如果我不是要守着這座城,我都會跟你去。”
秦焆陽笑了笑:“知道,走了。”
他從城牆上一躍而下,人到半空的時候雙臂張開,他的衣服顯然是特制的,張開雙臂之後如同蝙蝠之翼,向前滑行出去一段後平穩落地。
半個時辰後,飛來山城外。
秦焆陽貼着牆角往上攀爬,無聲無息如同一隻壁虎。
城牆上來回巡視的突玉渾邊軍,沒人察覺到他在靠近。
秦焆陽已經觀察了幾天,飛來山城上的突玉渾邊軍隔多久巡邏一次他了如指掌。
在一隊邊軍剛剛過去之後,秦焆陽上了城牆,身形如同一道暗影迅速穿過,轉瞬而已又從另一側掠了下去。
如在大甯邊城下去的時候一樣,落地之前他張開雙臂向前滑行。
進入飛來山城之後,他一路都在暗影之中潛行,胡商畫的地圖雖然簡單,可他還是憑借着超絕的記憶和觀察,順利找到了那座禅寺所在。
算計了一下時間,距離天亮還有兩個多時辰。
秦焆陽沒有趁着這最黑暗的時候潛入禅寺。
他就沒想去刺殺誰。
他将背後的包裹摘下來,從包括裡取出一套衣服換好。
找了一個比較隐蔽的衣服他盤膝坐好,坐姿雖然和禅宗的坐姿有些相似卻又不同。
這是中原道宗的打坐姿勢。
他身上換上的,也是一件道袍。
秦焆陽不會在這漆黑如墨的後半夜,悄悄潛入大彌禅宗禅寺去殺人。
他在等太陽,等光明,能這座飛來山城沒有一絲黑暗的時候,他要穿着這件大甯道宗的道袍,走上那座禅寺。
他沒有想過活着回去。
從他得到消息說,有大甯戰兵被大彌禅宗的人殺死的那一刻起,他就在準備着今天以道門弟子身份正大光明的去挑戰大彌禅宗了。
也許這世上真的很少有人能放下生死,如他這樣在明知必死之下為了全力一戰還能踏踏實實休息兩個時辰的更少。
他自己也沒有想到,這兩個時辰他能休息的如此安穩。
當陽光升起,飛來山城裡的大街上熱鬧起來的時候,他才邁步走向大彌禅宗的禅寺。
無數人用驚詫的目光看着他,這個莫名其妙又突如其來出現在這的甯人。
他們不認識甯人,但确定那是甯人。
他們不認識那一身道袍,偏偏就感覺那應該就是來自大甯道宗的弟子。
順着石階一路向上,在陽光照耀下,秦焆陽走到了禅寺門口。
他單手擡起,以道門之禮相見。
“大甯道宗弟子秦焆陽,非來禅寺造訪,此來是向大彌禅宗下一道戰書,大彌禅宗之内任何人,可一一來戰。”
一身青色道袍的年輕人,如一棵青松挺拔。
禅寺大門吱呀一聲開了,裡邊的人疑惑的也滿是敵意的看着他。
不久之後,有白衣僧傳令請大甯道門弟子入院一戰。
“這門前空地極好。”
秦焆陽回答道:“此間廣闊,可為沙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