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伯國太子馬哈塔在聽到葉無坷的話之後,一瞬間連骨頭都軟了。
沒有絲毫遲疑,馬哈塔迅速的俯身下去:“葉部堂,請聽我解釋。”
馬哈塔道:“确實是有人給我送來密信,告訴我圖蘭贊布悄悄返回圖伯試圖搶奪皇位之事。”
“但請葉部堂相信,我并不知道那送信的人就是葉部堂剛剛提及的晏白蓮晏青禾兄弟。”
“之所以沒向葉部堂禀告,是因為......是因為這種兄弟反目之事确實是家醜。”
他單膝跪下來:“請葉部堂相信我對大甯的忠誠,相信圖伯對大甯的忠誠。”
“兄弟反目确實是你家事。”
葉無坷道:“我也可以相信你,你并不知道給你送信之人的真正身份。”
他俯瞰着單膝跪在面前的馬哈塔:“我也相信你會處理好,不過......”
他回到主位那邊坐下來,接下來的話語氣稍顯沉重:“老國君對你弟弟圖蘭贊布似乎更為偏愛?”
如果沒有老國君的允許,就算有黑武人暗中謀劃圖蘭贊布想回國哪有那麼容易。
老國君安排圖蘭贊布于白蒲隐居,身邊可都是老國君派去的人。
馬哈塔馬上搖頭道:“不是這樣的,葉部堂,父王早就已經決定将王位傳給我。”
葉無坷道:“締約的事我看就先放一放,你盡快趕回圖伯去把家裡事解決一下,另外......我聽聞圖蘭贊布身體不好?”
馬哈塔道:“他年少時候太過輕狂放縱酒色傷身。”
葉無坷又問:“我還聽聞老國君身體也不好?”
馬哈塔一怔。
他父親雖然年事已高但身體确實沒有什麼問題。
圖伯國現在的國王奇克哈吉年輕時候可是圖伯第一勇士,能抱摔牦牛。
現在年紀大了确實不如從前強壯,可也遠遠說不上身體不好。
但馬哈塔不是個笨蛋,瞬間就從葉無坷的話裡明白了大甯态度。
“是......”
馬哈塔垂首道:“父王他這幾年确實身體一日不如一日。”
葉無坷淡淡問道:“找醫官看過了嗎?”
馬哈塔回答:“看過了,一直都在診治。”
葉無坷道:“關于你弟弟圖蘭贊布,他雖有篡位之心但畢竟是你至親,我又了解你性格淳樸仁善不忍對他下手。”
他看着馬哈塔說道:“不如這樣,你回去之後好好勸說,讓他到大甯來隐居,大甯會安排醫官好好為他治病。”
馬哈塔馬上就垂首答應:“多謝葉部堂!”
停頓片刻,他像是斟酌再三後說道:“父王身體也确實大不如前,醫官診治也并無良方......我回去之後,想安排父王到長安去,懇請葉部堂向大皇帝陛下告知,準許大甯禦醫為我父親看病。”
葉無坷點了點頭:“可以。”
這兩個字一出口,馬哈塔如蒙大赦一樣松了口氣。
“家裡事盡快解決好再回來。”
葉無坷道:“圖伯對大甯來說依然重要,若你能代表圖伯舉國上下數百萬百姓與大甯做好鄰居,大甯也很歡喜。”
說到這葉無坷起身,伸手服了馬哈塔一把:“我看,你帶來的軍隊就先留下一半,畢竟突玉渾這邊或許還有戰事,如何?”
馬哈塔就算再不滿意也隻能答應下來。
葉部堂代表大甯提出條件,他就得答應。
送他父親去大甯長安長住,這是什麼意思就不必多說了。
送他弟弟圖蘭贊布也去大甯隐居,這意思就是大甯要為圖伯國留下一個後備的國君人選。
他還不能殺了圖蘭贊布,如果殺了必然引起大甯不悅。
葉部堂不會代表他自己說這些話,聯想到從長安送來的八百裡加急就能明白這是大甯朝廷的意思。
至于讓他留下一半軍隊。
和把他父親送到大甯是一樣道理。
這一半的軍隊留在鹿跳關,說是與大甯邊軍共同備戰。
可實際上,如果馬哈塔有絲毫不臣之心那這一半圖伯國軍隊就會化為灰燼。
這不是圖伯國全部軍隊的一半,但這是忠于馬哈塔的軍隊的一半。
這支隊伍留在這就是馬哈塔要繼承圖伯國國王之位而向大甯交上的投名狀,不交也可以,國君誰都能做,當然鄰居也可以換。
“關于晏青禾。”
葉無坷道:“大甯曆來不喜歡别國插手大甯内政,不喜歡别國對大甯的事指手畫腳。”
他看着馬哈塔的眼睛說道:“圖伯是大甯屬國,大甯也不允許别國之人對圖伯的内政尤其是王權接替指手畫腳,誰都不行,黑武不行突玉渾不行,中原人晏青禾也不行。”
馬哈塔俯身:“葉部堂的話我會謹記于心,回圖伯之後我會仔細轉告給父王知道。”
葉無坷點頭:“告訴他不必擔心,到了長安會有最好的醫官為他診治。”
他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大甯還是願意站在你身後,黑武人和晏青禾代表的舊楚餘孽想要颠覆圖伯國王權,不能容忍。”
“是!”
有了葉無坷兩次強調,馬哈塔心中也有了底氣。
他俯身道:“那我現在就和葉部堂告别,回去之後我收拾一下東西就盡快趕回圖伯。”
葉無坷道:“晏青禾這個人詭異莫測,黑武密諜又狠毒狡詐,我安排一隊廷尉跟你回去,多少總會幫上些忙。”
“還有一件小事拜托你幫個忙......”
他語氣平和的說道:“月知國的使團應該也要趕回去了,你也知道月知國國力弱小,使團人數不多,護衛又少。”
“一會兒我會單獨約見月知國主使,與他締約之後他也要趕回去,你的隊伍若方便的話就順路護送一程。”
馬哈塔連忙答應下來。
這事确實不算大事,隻是順路而已。
突玉渾西北的鄰居是大甯,但接壤的地方不多。
正北的鄰居就是圖伯,圖伯與突玉渾有長達幾百裡的國境線。
而月知國就在圖伯的北方,與圖伯緊鄰,月知國的使團要回國的話必然穿過圖伯。
月知國是小國,就是那種小弱國之中的小弱國,人口不過幾十萬,國家面積不算很小但一半以上不适合居住。
這個小國對大甯曆來親善,始終願意成為大甯屬國。
所以不出意外,月知國将是第一個正式與大甯締約的西域屬國。
國雖小,但既然是第一個那自然意義非凡。
這第一個就代表着忠誠與态度,以後西域諸國誰要是敢欺負這個小國那後果可想而知。
馬哈塔也明白這是葉部堂的善意,他的隊伍護送月知國使團回去,月知國對他自然也會有親善之舉。
以後馬哈塔真的做了國王,與月知國關系親近更是好事。
等馬哈塔離開之後,葉無坷也緩緩松了口氣。
以他性格,做出這麼強勢的威脅人的舉動确實不太符合。
但他代表的是大甯鴻胪寺,是大甯的利益。
大甯不希望身邊的近鄰首鼠兩端,一邊希望從大甯得到庇護一邊又去和黑武人眉來眼去。
葉無坷不讨厭馬哈塔,哪怕馬哈塔和晏青禾有過接觸。
因為這必然是晏青禾的計策,晏青禾這是一招正反都得利的計策。
如果他成功靠近了馬哈塔,幫助馬哈塔除掉圖蘭贊布,就能順利在圖伯紮根,也是一條極為寬闊的退路。
除此之外還能将黑武人的勢力排擠出去,晏青禾與黑武人可能合作但絕對不會長久共存。
另一方面,如果被葉無坷察覺到了他接觸馬哈塔。
葉無坷一怒之下将馬哈塔殺了或是囚禁起來,那大甯與圖伯兩國關系必然惡化。
哪怕圖伯之前對大甯始終臣服,太子被殺或是被囚禁,圖伯上下都不會毫無怨言。
換做别人在這,可能真的會被晏青禾算計。
張湯遇到刺殺的事會讓人憤怒,憤怒會讓人失去理智判斷。
葉無坷真的把馬哈塔殺了,才是讓晏青禾開心的的大好事。
況且,從證據上來看,晏青禾和馬哈塔并非始終有往來,隻可能接觸過一次。
回到座位,葉無坷的眼睛微微眯着。
他在等。
等各國使團的反應。
各國使團之内有沒有藏着大彌禅宗的人,用不了多久就會暴露出來。
尤其是:突玉渾。
斬二十萬精銳都沒斬掉突玉渾的狼子野心,看來光靠吓一吓是吓不住突玉渾人了。
片刻之後,葉無坷的手下陸續來報。
各國使團再次送上成員名單,包括随行商隊的所有人員。
别說是禅宗弟子,就連使臣随從以及商隊成員是否信奉禅宗都寫清楚了,信奉禅宗哪一脈也寫清楚了。
與名單同來的還有一份保證書。
各國紛紛表态,堅決打擊大彌禅宗這種邪教。
隻要在各國境内發現大彌禅宗蹤迹,馬上就會鏟除幹淨。
一個宗門,哪怕是禅宗的一個分支,想要挑釁中原帝國的威儀,代價就是這樣。
大甯認定你是邪教你可能在大甯之外還有容身之處,可大甯周邊所有國家都認定你為邪教且看你如何生存。
締約可不是那麼簡單的事,締約之後,各國都是大甯屬國,既是屬國就要完全遵從宗主國的律法。
大甯的邊軍,可以進入這些屬國之内執行作戰任務。
從這一刻起,大彌禅宗在整個西域都沒有立足之地了。
“部堂。”
手下人快步進門,俯身說道:“突玉渾主使沿芒派人送口信說,他将帶領全部使團成員以及所有随行商隊成員離開鹿跳關。”
葉無坷眼神裡寒意一閃而過。
手下人繼續說道:“沿芒說,他回去之後馬上就會奏請突玉渾國君,對大彌禅宗進行全面調查,徹查刺殺副都廷尉的事是否與大彌禅宗有關。”
“他想請求部堂同意突玉渾使團全員離開......”
葉無坷點了點頭:“可以全員離開。”
手下人都愣了一下:“可以?”
葉無坷點頭:“可以。”
他吩咐道:“你去告訴沿芒,我同意他的請求,準許突玉渾使團及其随行商隊成員全員離境。”
手下人還是有些不敢相信,猶豫着要不要這就去傳話。
葉無坷擺了擺手:“去吧,順便告訴沿芒......我親自去給他以及整個突玉渾使團送行。”
說到這,葉無坷看向身邊廷尉:“取我千辦服來,我換好衣服就去送送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