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材挺拔,一身白衣,臉上是隻露出雙目的白色面具。
這标志性的裝束一出現,就讓屋子裡的人全都驚訝起來。
距離門口最近的秦焆陽第一時間就握住刀柄,若非是高清澄眼神示意他幾乎忍不住拔刀。
這個白衣人緩步進門之後沒有說話,而是徑直走向那個已經陷入幻覺之中的劉迅。
待他走到近前,劉迅原本渙散的眼神裡好像重現了一點光彩。
“我交給你做的事你好像沒有做到?”
白衣人問。
劉迅低下頭回答:“主人,您交代的事我已經辦好了。”
白衣人道:“重複一遍我讓你辦的什麼事?”
劉迅回答道:“第一個任務是從西北接應三名來自黑武的密諜,我已經将他們安全送到長安。”
“第二個任務是讓我在長安潛伏下來作為内應,随時等待命令并監視葉無坷的阿爺。”
白衣人點了點頭:“很好,你沒有忘記我的命令。”
劉迅似乎控制不住自己,說話的時候會有口水往下流。
這種樣子,看起來讓人覺得不似迷魂之術更像是癡呆了一樣。
白衣人道:“我應該告訴過你,若是你被生擒該如何應對。”
劉迅回答:“屬下沒有忘記主人的交代,若被生擒便如實告知是為溫貴妃做事,不可遮掩。”
白衣人顯然稍有停頓。
連高清澄的眼睛都微微眯了起來。
白衣人再問:“我是誰。”
劉迅回答:“不敢知道主人姓名,屬下隻願追随主人。”
白衣人再問:“你我分别之前我和你說過什麼?”
劉迅再打:“留在葉無坷家附近,靜等廷尉府抓我。”
聽到這句話,所有人的表情再起變化。
高清澄眼神裡沒有驚訝,隻有釋然。
這兩個如此不起眼但又如此關鍵的人輕易落網,就是有人故意為之。
他們兩個被廷尉拿了,目的隻是為了坐實溫貴妃有勾結黑武人的罪名。
“溫貴妃可聯絡過你?”
“沒有。”
“你在長安之内的時候還見過那些特殊的人?”
“見過趙專,還見過一個叫褚露薇的女子,她是溫暖手下。”
“溫暖手下為何會來找你?”
“向我打探關于葉無坷的事。”
白衣人問:“她打探葉無坷的事是有什麼圖謀?”
劉迅回答:“屬下不知,主人交代過,在長安會有溫貴妃的人前來聯絡,隻管接應不管其他。”
白衣人在此時回頭看向趙專,趙專吓得猛然後退兩步。
他顯然已看出來這白衣人不對,但那眼神還是讓他害怕到了骨子裡。
“你的迷魂術是誰教的?”
白衣人問趙專。
趙專并未被迷魂,也知道這白衣人是假的,可不知為何,就是不敢不回答。
“是......是您。”
“我是誰?”
“您是主人。”
聽到這個回答,白衣人似乎有些不滿意。
歸根結底,這些自認為仆從的家夥沒有一個知道白衣人身份。
就在這一刻,白衣人忽然看向劉迅:“你在葉無坷家對面潛伏,是誰與你暗中接頭交換情報?”
劉迅回答:“是他。”
白衣人追問:“他是誰?”
劉迅眼神渙散但并不茫然,他擡頭看向白衣人回答道:“是什麼事都知道的人,他都知道。”
“他都知道?”
白衣人語氣有些複雜。
他問:“是我安排他在那裡與你接頭?”
“不知,主人從未提及。”
劉迅道:“主人隻說......隻說過,會有人來為我送出關于葉無坷等人的消息。”
白衣人像是深吸了一口氣:“這個人你可在葉無坷家裡見過?”
“不曾見過。”
劉迅的回答讓白衣人松了口氣,也讓高清澄松了口氣。
劉迅又道:“他也是如主人一樣,來時戴着面具。”
白衣人沉默下來。
等了片刻後他似乎不想再問什麼,轉身離開。
他出門,高清澄也跟着出門而去。
到了院子裡,葉無坷将臉上的白色面具摘下:“這個人心思過于缜密,這樣問下去也問不出什麼。”
高清澄微微點頭:“那就不問了。”
葉無坷嗯了一聲。
他低頭看了看手中白色面具,片刻後咔嚓一聲捏碎。
“我會把他翻出來的。”
說完這句話葉無坷轉身就走。
高清澄并未阻止,也沒追問,她隻是看着葉無坷大步走遠,眼神裡是葉無坷的眼神一樣複雜的東西。
葉無坷假扮成白衣人來的突然走的更突然。
屋子裡的人幾乎都沒有反應過來,唯獨秦焆陽若有所思。
在葉無坷離開的時候,聶惑也恰好從外邊歸來。
看到葉無坷大步離開的樣子,聶惑敏銳的察覺到了什麼。
重新回到刑房。
高清澄回到主位坐下。
她問趙專:“你既知道迷魂之術,可知如何破解?”
趙專馬上搖頭:“不知道,那個人......那個人隻教了我迷魂術沒教我破解術。”
就在這一刻,聶惑走到高清澄身邊:“長安府查到了。”
她把一份卷宗放在高清澄身前。
高清澄打開之後看了看,心中了然。
想着果然還是徐績,換做任何一個對手都不可能在那麼久之前就做到滴水不漏。
長安府已經查清楚。
趙專确實是冀州人,十幾歲從冀州一路步行走到長安是為鳴冤。
他先到了長安府告狀,說老家縣令強取豪奪。
原本是他家的田産被當時的縣令親戚霸占,他家裡人去縣衙告狀卻被驅趕出去。
那時候大甯初立,地方官員沿用的還是舊楚時候的人。
那縣令大概自知官也做不了多久,就想着盡快多摟一些錢财然後辭官遠遁。
趙專家裡原本富裕,被巧取豪奪後家破人亡。
父母悲憤離世,他便孤身一人逃往長安。
他到了長安府擊鼓鳴冤,長安府接了他的案子上報到禦史右台。
當時大甯剛剛立國根基不穩法制不健,但對于這種事當然要嚴肅懲治。
可是,那時候右台也算有心無力。
剛剛建立起來人手奇缺,面前又堆積着大量的案情。
不是不給趙專解決問題,而是問題太多需要一件一件辦理。
趙專在長安城内等了一段時間後,不見回複于是就想着等機會攔禦駕告狀。
他并不知道皇帝禦駕是什麼樣子,在大街上看到有一輛挂着宮中标徽的馬車随即攔了下來。
這馬車是溫貴妃的。
溫貴妃聽聞趙專的事後,随即吩咐人去處理,還讓趙專與她安排的人一起去。
溫貴妃的人先到了長安府,請長安府派了一隊人随行直奔冀州,所以卷宗之中有所記錄。
看完卷宗,高清澄的目光緩緩擡起。
趙專似乎已經察覺到了什麼,此時倒是坦然起來。
可高清澄不信。
這些事雖有憑證但未見得就是真相。
歸根結底,有人利用這件很久遠的事依然是想坐實貴妃通敵罪名。
“小姐,要不要用刑?”
聶惑在高清澄耳邊輕聲問了一句。
高清澄微微搖頭後吩咐道:“先都押送牢間仔細看守。”
等所有人都走了之後,高清澄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聶惑問:“小姐,既然查到這些為何不問?”
高清澄道:“問不出什麼的,我之前就說過他沒被迷魂。”
聶惑道:“可他堅稱自己學習到了迷魂術,就是被人迷魂後學到的。”
高清澄道:“該是假的。”
聶惑不解。
高清澄道:“就算逼問也逼問不出什麼結果來。”
她起身,緩步在屋子裡走動。
“如果我現在推測沒錯,趙專就堅定認為他是貴妃的人。”
聶惑一開始還是不解,片刻後恍然大悟:“自從溫貴妃随手解決了他家裡冤情,有人找到他想讓他做事,找到他的人,就說是溫貴妃讓他來的。”
“所以自此之後,趙專所為,都以為是溫貴妃授意,或許溫貴妃早就已經忘了趙專的事,當時真的不過是舉手之勞。”
聶惑分析道:“按照時間來推算,那時候溫貴妃有意争奪皇後之位所以要為自己塑造西安賢德形象。”
“大街上她的車馬被攔隻是巧合,但有人利用了這個巧合,在那時候就開始着手布局,讓溫貴妃做替死鬼!”
想到這,聶惑心中都是一陣森寒。
那麼久遠了。
若真是徐績的話,徐績的心機太過可怕。
“趙專後來一直都認為自己是在為溫貴妃效力。”
高清澄輕聲說道:“所以對手根本不怕他落入廷尉府,他招供出來的都是實情所以無懈可擊。”
聶惑道:“可如此來倒推,就能明白溫不準兩兄弟也不是溫貴妃的人!”
她看向高清澄:“溫不準兩兄弟是在周記鋪子裡不斷被迷魂!”
高清澄道:“無用。”
聶惑想了想,然後罵了一句髒話。
是啊,就算想到這些也無用。
溫不準兩兄弟要在周記鋪子裡被迷惑,就算這不是溫貴妃的命令,但趙專卻堅定認為這就是溫貴妃的命令。
而且就算問他是誰教了他這迷魂術,他也會覺得是溫貴妃安排的人。
“可是......”
聶惑忽然又想到其中一處關鍵:“也就是說,那個白衣人在很早之前就到過長安!”
她眼神明亮起來:“最起碼可以證實現在情報有誤,那個白衣人根本不是什麼年輕人最少已經有四五十歲了。”
聶惑道:“這個人是在二十年前就到過長安的,隻要來過就不可能無迹可尋,哪怕已有二十年之久。”
高清澄卻隻是微微搖頭。
她所思之事,比聶惑要深遠的多。
這個謀局到了此時此刻,看起來一半像是為徐績脫罪,一半像是要為貴妃定罪。
和這個白衣人絲毫關系都沒有,他得利何處?
這樣的對手謀局隻為他人做嫁衣?自己一點兒好處都沒有?
“小姐?”
聶惑見高清澄臉色有異,于是小心問了一句:“要不要去看看葉千辦?”
高清澄嗯了一聲:“一會兒去。”
然後她回頭看向窗外。
劉迅和趙專這兩個人都沒有被迷魂,而且絕不會出破綻。
隻是因為他們兩個自始至終都認為他們就是貴妃的人,就是在為貴妃做事。
“二十年前就看出貴妃有野心的......”
高清澄心中有些沉重。
除了徐績還能是誰?
可現在就是越查越沒有徐績的證據,最終徐績會被放出廷尉府。
根據現在的局面推測,逼迫廷尉府放出徐績的人馬上就要出現了。
當然不可能來自朝中,因為誰都要避嫌。
隻能是來自百姓,尤其是來自讀書人。
“還是來了。”
就在這時候高清澄聽到了葉無坷的聲音。
那個心事沉重而離開的少年回來了。
“城中讀書人聯名上奏,要求盡快查明徐績到底犯了什麼罪,如有罪,要明正典刑,要公告天下,如無罪......”
葉無坷道:“他們要求釋放徐績,而且還想請朝廷給出查案日期。”
葉無坷揚了揚手裡拿着的東西:“徐相這張告示的用法,咱們倒是後知後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