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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世人,兩兄弟

屠狗之輩 關中老人 5853 2025-06-04 10:59

  寒冬臘月,大雪紛飛。

  渭水河畔,一場有點寒酸的葬禮剛剛結束。

  此刻墳頭那些五顔六色的花圈在白茫茫的大地上顯的格外刺眼,人群散去以後隻留下兩個風格迥異的男人沉默無言。

  一個頭戴白孝皮膚黝黑的男人正拿着鐵鍬彎着腰,收拾着墳頭周圍那些碎土,他雙手布滿老繭,偶爾會擡頭看眼墳頭,卻什麼話都沒有。

  男人叫趙山河,今年二十六歲,高考落榜後就在家照顧癱瘓多年的母親。

  在他身後,那位精神帥氣身形挺拔的男人是他弟弟趙山海,也鎮上這麼多年唯一一位考上重點大學的高材生。

  當年他以全市理科狀元的成就考進清華,碩士畢業後留在了北京。

  巨大的視覺反差讓人無法相信兩人竟是親兄弟。

  漫長的沉默過後,嗓子有些沙啞的趙山河頭也沒回的問道:“山海,不走不行?”

  趙山海看着哥哥的背影若有所思,随後眼神堅定的回道:“哥,請過假了領導沒批,部裡領導明天要去西部調研,我下午就得趕回北京,咱媽的頭七紙就隻能你一個人燒了。”

  說完這句話後,雙眼微紅的趙山海再次跪在地上,給墳裡這個從沒享過什麼福,大半輩子都在輪椅上和床上度過的女人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在。

  趙山河緩緩起身後道:“那就回去收拾東西,再晚就趕不上車了。”

  趙山海欲言又止,似乎想起了當年的那件事,最後他自嘲一笑,什麼話也沒說跟着哥哥往回走。

  從渭河邊的墳地到鎮上隻有兩裡路,走路也就十來分鐘,兄弟倆邊走邊聊,趙山海說着大城市的繁華和工作趣事,趙山河隻是安靜的聽着。

  因為他至今去過最遠的地方也就是縣城了。

  小鎮并沒有多大,也就三條街道外加十幾個普通巷子而已。

  西北偏僻向來貧瘠,所以小鎮看起來有些落魄,也就南北那條重泉路稍微繁華點,街道兩邊都是開着各種店面的兩層小樓。

  從渭河邊的墳地到他們家需要穿過重泉路,進入重泉路以後認識的熟人就比較多了。

  趙山河見誰都客氣的打着招呼。

  為了照顧母親他這麼多年在鎮上很多商店都打過零工,這些商店老闆對于這個孝順的男人也都很照顧。

  趙山海跟在哥哥後面,對着他們點頭緻意。

  自從上大學以後他就很少回來,因此幾乎跟鎮上的這些人沒有任何往來,不少人都快忘記他是誰了。

  當經過小鎮那家特别有名的水盆羊肉館的時候,有兩個留着寸頭,胳膊上布滿紋身的年輕人在抽煙打屁,他們放肆的笑罵聲讓人多少有些不舒服。

  小鎮大多數普通人見到他們都是主動避而遠之,因為他們是小鎮首富孫天喜的侄子孫慶和孫海。

  仗着家裡的背景初中辍學就混社會,打架鬧事欺男霸女可謂是無惡不作,沒少欺負小鎮的老百姓。

  他們遠遠就看見了趙家兩兄弟。

  對于趙山河他們很熟悉,老實巴交的窩囊廢,被人踹一腳連屁都放不出一個。

  趙山海他們接觸的比較少,誰讓這貨考上清華就很少回來,打小光顧着學習了,跟同齡人幾乎沒有交集。

  鎮上人都說人家是前途無限的高材生,壓根不屑于和土包子們為伍。

  此刻,孫家兄弟看見趙山海那高傲的樣子,讓他們相當不爽。

  在小鎮這一畝三分地上,任你在外面如何牛逼,到了這也得乖乖低頭。

  孫家兄弟相視一眼,壞水仿佛都要從眼窩裡淌出來了。

  二人不約而同站了起來,吊兒郎當的朝着趙家兄弟倆走了過來。

  來者不善!

  當看見他們走過來的時候,趙山河就知道麻煩來了。

  他臉色平靜道:“慶哥,海哥,有啥事麼?”

  這兩個貨不是什麼好種,能不招惹就不招惹,趙山河不怕被欺負,就怕徒生麻煩。

  孫海抽着九五至尊,瘦的快脫了相。

  這小子是小鎮有名的老流氓,仗着叔叔背景深厚,沒少禍害别人家姑娘,就剛剛這一小會就調戲了好幾個路過吃飯的女人。

  他直接推開趙山河,對着後面的趙山海滿臉嘲諷道:“呦,這不是我們的高材生嗎,聽說考上北京的公務員了啊,這鼻孔都快牛逼上天了,不拿正眼看咱鄉下人了。”

  說這話的時候孫海心裡也是不斷嘀咕。

  趙山海這小子當年上台領獎的樣子還真特麼挺帥的,别人拿一個獎都感天謝地了,這小子一拿就是好幾個,然後還一副死魚臉,欠揍得很。

  趙山海冷眼盯着他回道:“有事?”

  帶着金子鍊子,穿灰色風衣的叫孫慶,臉上有道打架留下的疤,看起來兇惡了不少。

  趙山海淩厲的眼神讓他心裡咯噔了下,不過很快就回過神惡狠狠的朝地上吐了口濃痰,道:“媽的,當個公務員看給你牛逼的!掙的有老子多嗎?還不是給人打工當狗。”

  趙山海搖搖頭,不屑于跟他們對話,十分淡定道:“讓開。”

  孫慶見趙山海不上套,就繼續挑釁:“我就不讓,你能把我們怎麼樣?”

  趙山河這時擋在弟弟面前,他也已經有些不高興了,卻還是耐着性子道:“慶哥,海哥,别生氣别生氣,有啥事你們跟我說。”

  此時重泉路上已經有不少居民駐足看向衆人,尤其是趙山河和趙山海頭上還戴着過喪事的白孝,就更增加惹人注目了,何況沖突對象還是孫慶孫海這對地痞流氓。

  孫慶本來還想繼續挑釁,狗頭軍師孫海注意到人多眼雜,就在孫慶耳邊嘀咕了幾句,孫慶這才放過了趙山海。

  不情願的讓開去路的同時,不忘對着趙山海惡狠狠的威脅道:“趙老二,回頭再收拾你。”

  趙山河不緊不慢的帶着弟弟離開,他也清楚弟弟不會跟這種人一般見識,可是他們今天要是真想找事,那趙山河絕對會讓他們後悔。

  因為現在能讓趙山河顧忌的事情除了弟弟,就再無其他了。

  等到趙山河和趙山海離開以後,孫慶有些不爽的咒罵道:“逼樣子拽什麼拽,縣城那幫當差的哪個敢得罪我,見了我還不得低頭喊聲慶哥,他算什麼玩意。”

  孫海若有所思的笑道:“慶哥說的是,這貨就是個書呆子,沒受過社會毒打,你是要不爽的話,咱可以找别的辦法收拾他,現在人多,影響不好。”

  影響不好,虧這兩兄弟還有這覺悟,他們還有什麼名聲呢?

  孫慶覺得有理,于是二人便嘀咕起來怎麼收拾趙山海了,反正在鎮上他們出了名的無法無天,就算是去了縣城也都是人物,誰敢把他們怎麼樣?

  ……

  因為是外來戶,所以趙家的院子位于鎮子西北角的靠邊位置,這裡住着的大多數也都是外來戶。

  這個隻有四間青磚灰瓦房間的老院子看起來略顯陳舊,跟巷子裡其他家的二層小樓形成鮮明對比,不過趙山河卻收拾的幹幹淨淨。

  大雪已經把葬禮過後的痕迹覆蓋掉了,如過不是那些挽聯和花圈的話,一切看起來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似的。

  在房間收拾行李的時候,趙山海下意識擡頭看向了那整整滿面牆的獎狀,這是爺爺以及父母當年最大的驕傲,隻是上面某個人的名字要比他更多。

  趙山海眯着眼睛,那些往事逐漸浮現在眼前,心中的那根刺隐隐作痛,沉默片刻後他最終拿起行李毅然轉身離開。

  趙山河送弟弟去鎮南邊的省道邊搭班車,這次他們沒走重泉路,而是選擇了走西邊的村道。

  趙山海會先坐班車到縣城,再坐長途大巴到省會西安,最後再坐火車從西安回北京,如同他當年一步步從小鎮考進清華一樣。

  穿越在各鄉鎮最後到達縣城的班車十來分鐘一趟,他們運氣不錯,剛到省道就遠遠看見一輛駛來。

  大雪裡趙山河對着班車揮着手,趙山海眼神複雜的凝望着哥哥的側臉,沒有什麼寒暄客套,語氣堅定道:“哥,我走了。”

  趙山河知道弟弟想說什麼,隻是拍了怕弟弟的肩膀道:“在外面照顧好自己。”

  當班車緩緩停下,趙山海提着行李快步上了車。

  上車以後他長舒了口氣,坐在座位上直接閉目養神,他沒有再回望小鎮一眼。

  似乎這所謂的家鄉并沒有帶給他歸屬和眷戀。

  就像以前上學時那些長假,如果不是回家看母親和哥哥,他都不會回來。

  因為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所以才會不顧一切的往上走,唯有這樣才對得起他們這麼多年的犧牲和付出。

  很快班車就啟動,趙山河揮着手目送着弟弟離開,他就這樣一動不動的站在大雪中,眼神緊緊的盯着省道上的那輛班車,直到那輛班車徹底消失在風雪當中。

  趙山海沒有回頭,趙山河也沒有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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