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糊弄
靖遠侯府近來忙得焦頭爛額,四處籌措錢財,仿若熱鍋上的螞蟻。
而薛月盈卻如同驚弓之鳥一般,躲在薛府裡提心弔膽,就怕那貪腐案子查到自家頭上。
可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大理寺來人,客客氣氣地上了拜帖,才說薛四姑娘涉及金部司庫銀貪腐案,要帶回去候審。
薛覽與那人認識,同在大理寺當差,私下裡也喝過幾場小酒,忙不疊地將人拉到一旁,試圖花點銀錢通融一番。
來人嚇得夠嗆,連連拱手推辭。
「薛兄,使不得,使不得啊,您可饒了我吧。」
這案子水太深,誰也插不上手。
且不說一個小小的大理寺官吏,就是他爹貴為刑部尚書,不也請旨避嫌了嗎?薛覽面色黯然,眼睜睜地看著薛月盈淚流滿面,苦苦告饒,不由長嘆一聲。
「四妹還懷著身子,如何受得牢獄之苦?」
薛慶治這時不在府裡,傅氏冷眼看著。
「有膽享那般潑天的富貴,就有本事吃這腌臢的苦頭。」
她說完扭身就走。
薛月盈的哭聲,響了許久。
整個薛府都被這股陰霾籠罩。
壽安院裡,老太太聽聞消息,兇口發悶,氣皿一股股往上湧。
錢氏侍候在旁,手忙腳亂地安撫。
「四姑娘真是個禍害精,把靖遠侯府攪得雞犬不寧不說,這下可好,薛府怕是也要跟著遭殃…………」
靖遠侯府和薛府,都是本朝勛貴。誰能想到,竟因一張嫁妝單子鬧得天翻地覆?崔老太太活了大半輩子,見過大風大浪,可眼下這局面,也著實出乎她的意料。
「當初我瞧見那嫁妝單子,就覺得不妥,也怪我大意,沒有問個清楚……」
錢氏道:「哪裡就能怪得著老太太您了?誰能料到四姑娘有那吃雷的膽子?」
崔老太太正愁眉不展,便有丫頭撩簾進來。
「老夫人,六姑娘請了郎中來為銘哥兒瞧病,特意遣人來問,不知老夫人這邊方不方便,讓郎中請個平安脈。」
崔老太太一聽,當即有了精神。
近來薛府的煩心事太多,她急需一個通曉陰陽,明斷吉兇的高人來指點一二。
她忙不疊地讓丫頭伺候更衣,又吩咐去將人請到壽安堂。
八姑娘薛月滿剛踏入客堂,便聽到這事,一臉不屑地哼聲。
「多少京中名醫都看不好的病,六姐姐隨便在大街上找來個江湖郎中就能治好?」
「銘哥兒倒也罷了,橫豎是個癡傻獃子,好不了的。可祖母身子金貴,豈能由著他們亂來……」
「我看六姐姐是嫌府裡不夠麻煩的,沒事找事!」
老太太剛起興緻,便被她潑一瓢冷水,頓時沉下臉。
「我看你規矩都學狗肚裡去了,也不知你母親是如何調教的,這般咋咋呼呼,嫁到婆家,還不知要吃多少苦頭。」
「祖母……」薛月滿低下頭,小聲嘟囔:「阿滿還不想嫁呢,就想陪在祖母身邊。」
「做一輩子老姑娘?」
「就做一輩子老姑娘好了。」
「不得胡說。」
祖孫倆正說著話,薛綏便領來了天樞。
行禮問安,老太太瞧著人,愣住了。
她以為的巫醫是七老八十,頭髮花白、滿臉褶皺的老者,不料來的竟是一個約莫二十五六的年輕人,生了一張清俊出塵的臉,稜角分明,額際系著髮帶,眼神平和有力,一看便有超凡脫俗之相。
他的身側站著一個姑娘,一張清秀的瓜子臉,眉眼彎彎,目光清亮,頭髮鬆鬆地挽起,僅別著一根木簪,簡單到極緻的打扮,卻透出一種世外高人的靈秀。
薛綏上前一步,笑道:「祖母,這位便是我跟你提過的巫醫,姓舒,您管他叫舒先生便好。」
她又看向天樞身側的玉衡。
「這位是舒先生的妹妹,也通岐黃。」
「快請,快看座。」崔老太太很是敬重,帶點誠惶誠恐。
「舒先生,舒姑娘,這邊請。」
天樞欠身行了一禮,舉止優雅,開口不疾不徐。
「老夫人不用客氣,聽聞你素日頭痛,夜裡也睡不安穩?」
崔老太太嘆息一聲,招呼侍女上了茶水果點,便開始痛陳自己患病的經歷,大抵是這些年為子女勞心勞力,又整日為薛府的諸多瑣事操心,人上了年紀,精力大不如前,各種毛病也都找上門來。
天樞替他診脈後,按住她後腦上的風池穴。
「這裡痛是不痛?」
崔老太太皺著眉,說脹痛無比。天樞讓她坐在杌子上,不慌不忙地打開銀針包,當著眾人的面施針刺穴。
他手法嫻熟,銀針在他手中仿若活物。
老太太起初還眉頭緊鎖,雙手不自覺地抓緊衣角,很快,整個人便放鬆下來,待施針結束,錦書將她扶起,眩暈感已改善許多,疼痛不見……
「一針止痛,先生醫術高明,妙手回春。」
天樞道:「痛則不通,通則不痛。眼下施針隻是疏通經絡,暫時緩解疼痛,還需湯藥慢慢調理,急不得……」
這時老太太疼痛減輕,看天樞如同神明,對薛綏也更為親近。
「我家六丫頭有出息,請到舒先生這等高人,我這把老骨頭也能跟著沾光享福……」
有了信任,再說起話來,便少了很多彎繞。
老太太寒暄幾句,徑直提出讓天樞為八姑娘算姻緣。
薛綏坐在一旁,嘴角含笑,靜靜地看著,並不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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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樞微微沉吟,「測算姻緣,易傷運勢。我尋常不輕易測算……」
老太太臉上流露出一絲失望,天樞見狀,話鋒一轉:「不過,既然老夫人開了口,我今日便破一回例。隻是事先說好,得先讓八姑娘測個字,以免擾亂天機,出了差錯。」
崔老太太自是無不答應。
男女有別,天樞不便與八姑娘單獨相處,便道:
「我以字條方式,交給八姑娘,八姑娘寫上答案再交還給我即可。」
崔老太太看他思慮周全,愈發放心且信任。
「翠珠,快為先生備好筆墨。」
天樞按照薛綏所說,在紙上寫下。
「鄰裡有女,出身寒微,在家中常受欺淩,動輒打罵,後被驅趕出家,衣衫襤褸,遍體鱗傷,若八姑娘見到此人,是否會對她伸出援手?」
薛月滿拿著字條,瞪眼睛看半晌。
這叫什麼問題?
說的這鄰裡女,不就同薛六一般嗎?
繞這麼大的彎子,竟是試探她對薛六的心思。
很明顯,這個什麼巫醫是和薛六串通好的,來府上哄騙祖母,無非是怕她高嫁,這才裝神弄鬼。
管他怎麼對祖母說,她橫豎是要嫁入鄭國公府的。
大姐嫁王府,四姐嫁侯府,她得嫁國公府,那才叫風光。
不然又何必在普濟寺,處心積慮跟郭照軒相識?
好一個薛六,著實可惡,想壞她的姻緣!
薛月滿不假思索,在上面寫。
「各人各命,有人欺她,那定是她有該欺之處。」
天樞拿著字條,眸色微深,收攏團在掌心。
「八姑娘的答案,我已心中有數。不過,姻緣之事,還得單獨和老太太說個明白,姑娘家在場多有不便。」
薛綏不動聲色地起身行禮,悄然退下。
薛月滿一聽,卻急了,「我警告你不要胡說八道。祖母,他定是薛六請回來算計我的,您可千萬別信他的鬼話……」
崔老太太看她這般就來氣。
「出去!」
薛月滿嘟著嘴,滿心委屈地出去了。
天樞等簾子垂下,屋裡再沒旁人,這才淡淡開口。
「八姑娘心性純真,很有主見。雖說姑娘家的婚事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這世間姻緣,各有其軌,按我輩中人說法,紅線暗牽,皆為天定,強求不得。」
老太太心裡咯噔一下。
小聲問:「敢問舒先生,方才問八丫頭的是什麼?」
「為八姑娘測了個字。」
天樞手一翻,將掌心紙條攤平。
同一隻手裡的字條,沒人注意他換了一張。
事後就算薛月滿矢口否認,老太太也有自己的眼睛為證。
天樞不緊不慢地道:「我問八姑娘對姻緣看法,八姑娘寫了一個『緣』字。」
「緣字拆開,絲繞半,恰似紅線相纏,半遮半掩,隱喻姻緣有定數。右上旁一個『彑』,意會互通,二人已相識互許。再看下旁,一個『豕』字,在卦象之中,『豕』有富足、安定之意,八姑娘正該入高門。」
崔老太太看著那個緣字,若有所思。
高門,那就是鄭國公府家的郭四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