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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問九卿 姒錦 4481 2025-06-21 11:14

  

  第153章

  細雨如絲,悠悠地籠罩著江水。

  東宮衛率的鐵蹄踏過濕滑的街道,如離弦之箭一般沖向漕運碼頭,青石闆上,積水四濺。

  「奉太子令查辦私鹽,閑人避讓!」

  「速速退讓!」

  平地驚雷。

  兩側商販倉皇躲開,貨物也顧不上收拾,船工們更是手忙腳亂,一個個神色惶恐,儘是對未知的恐懼。

  李肇懶懶地倚在江邊茶寮臨窗的竹椅上。

  他看著俞千山帶人沖入鹽倉,目光再慢慢放遠,掠過江面上來來往往的貨船,鴉青色睫羽在眼下投出一層淡淡的陰翳。

  「殿下,戶部當真敢在運往江州的漕船上夾帶私鹽?」

  梅如晦憂心忡忡地看著江面,頜下的山羊須,被江風吹得亂顫。

  「羅寰可是出了名的老狐狸,行事不至於這般不謹慎……」

  李肇微微抿唇,神色不辨喜怒,指尖摩挲著戶部黃冊的卷角,淡淡開口。

  「她說有,便有。」

  梅如晦暗自苦笑。

  他是李肇最得力的心腹幕僚,對他與薛綏的來往略有知情。

  在今日之前,太子殿下對那個薛六姑娘是滿腔的怒火,東宮書房的茶具都為此換了三套,太子也不像往常那樣偷摸去端王府,一副與人家老死不相往來的樣子。

  昨兒夜裡,東宮突然飛來一隻鴿子,撲稜稜落在窗欞,熟悉得好似回自家窩裡似的。

  鴿子捎的信箋上寫的什麼,梅如晦不知道,也未曾得見,但太子殿下捏著信箋,在燈下看了足有半刻鐘,緊抿的唇角便鬆開了,笑得那叫一個俊朗。

  連帶著東宮連日的陰霾,也一掃而空。

  李肇臨夜吩咐俞千山,點好精銳人手,大清早就來清查碼頭,把即將出港的漕船給攔了下來……

  鹽糧是國之命脈。

  羅寰從戶部司庫做起,一步一步登上尚書之位,在上京也算是根基深厚、人脈廣泛。

  他明知最近風聲緊,皇帝派了太子協理戶部,便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為了點蠅頭小利,夾帶私鹽出京吧……

  梅如晦暗自思忖,認為此事很是不妥。

  這般興師動眾調遣衛率,若搜不出實證,反倒讓人抓住把柄,到時候,彈劾太子的摺子怕是要淹了紫宸殿。

  梅如晦神色凝重,微微俯身提醒,「近來參殿下的摺子,雪片似的飛往紫宸殿,朝堂上也議論紛紛……殿下行事,可得謹慎再謹慎,萬不可落人口實……」

  李肇:「孤知曉了。」

  他的聲音波瀾不驚。

  皇帝對他多年來都不待見,被參劾的事,更是早成習慣了,不以為意。

  梅如晦沉吟片刻,上前微微欠身,又說道:「殿下,各地鹽商近來派了不少人,到京中四處打點、活動。拜帖都摞有三尺高了,無不想與東宮攀點關係,求個照應。」

  鹽商存的是什麼心思,不言自明。

  皇帝讓他協理戶部,戶部又總辦鹽務,這些人便聞著味兒上來了。

  李肇輕笑一聲,廣袖拂過欄杆上凝結的濕霧,「告訴他們,孤不愛錢財——若當真想討好孤,或可換些旁的法子。」

  梅如晦眉頭緊鎖,臉上是深深的憂慮。

  勸不了,說不得,那隻能等。

  死寂般凝滯,持續了許久。

  直到俞千山匆匆進來。

  「稟殿下,漕船官鹽與勘合數目相符,並無發現有私鹽藏匿……」

  李肇指尖驀地收緊,微微抿嘴,隻覺得兇口灼痛,情絲蠱好似在皿脈中翻湧……腦子裡不時浮現出薛綏那一張毒花似的笑靨。

  好一個薛六!

  李肇望著上京城的方向低低一笑。

  「作死的東西!又騙孤來涉險。」

  俞千山看李肇神態冷冽,眼裡似有寒光刀過來,他咽了咽唾沫,又拱手道。

  「隻是押運人數略有出入。末將點了名冊,船上多出的幾個人,說是搭船前往江州的投親者……末將怕無功而返,惹來閑話,索性將人都扣了下來,回頭盤問一番,隨便定個罪名,也省得羅尚書刁難……」

  不得不說,俞千山辦事很是細緻。

  不僅查找私鹽,連這些細枝末節的異常都發現了。

  「差事辦得很好!」

  李肇冷著臉,大步流星地出去。

  雨後初晴的霞光,映透了半邊江水。

  李肇踩著晃動不穩的木闆,敏捷利落地邁上那艘漕船。

  潮濕的木闆上浸透了鹽漬。

  他劍尖挑開潮濕的油布。

  鹹澀的氣息撲面而來。

  一袋袋官鹽,無不蓋著戶部的印戳。

  俞千山點了數目,想來不會有問題。

  那薛六為何要讓他派兵搜查?

  隻為了戲耍他?

  李肇慢慢側目,看俞千山扣押下來的那幾個人,正局促不安地站在甲闆上。他們身著尋常百姓的打扮,低垂著頭,似很害怕,手腳都不知該如何擺放的樣子。

  俞千山上前,厲聲問:「你們因何事前往江州?」

  有一個身形瘦小的男子拱了拱手,小聲道:「回大人,探親,小的們去投奔親戚。」俞千山又問:「如何搭上的戶部漕船?與何人結識……」

  那人很是緊張,畏畏縮縮的樣子,聲音如同蚊子:「小人等並不結識戶部的官爺們,隻是路途耽擱,錯過了商船,上船時,給了些銀錢。」

  他一邊說著,一邊偷偷觀察李肇的臉色,身體愈發顫抖得厲害。

  李肇忽地擡步走過去,拔出長劍,劍尖慢慢抵在那人的脖頸上。

  「你們,都擡起頭來!」

  冰冷的劍身讓那人渾身一顫。

  他很是猶豫。

  半晌才磨磨蹭蹭的擡起來。

  李肇注意到,排在最末的那個高個男子,比其他幾個慢了半拍。

  李肇一笑,朝那人走去。

  !

  他冰冷的長劍,慢慢托住那人的下頜。

  「好一個膽大包天的逃犯!」

  這人喬裝過了,可李肇還是認了出來——他正是本該流放嶺南的蕭璟。

  -

  今日是薛綏約羅大夫人和郭雲容去普濟寺聽凈空法師講禪的日子,她早早就起來,有條不紊地張羅。

  走出院子,便見翡翠扶著薛月沉,笑盈盈地過來了。

  翡翠道:「夫人,去普濟寺的車駕和供奉的香火都備好了……」

  薛綏看著薛月沉神色悠然,會心一笑。

  「王妃得閑,同去普濟寺嗎?」

  薛月沉道:「近日府中清閑,天氣又燥熱,不如去避避暑氣,與六妹妹同去,路上也好有個說話的人,不至於太過枯燥乏味。」

  薛綏輕輕一笑。

  「那敢情好。」

  薛綏知道薛月沉同去的目的。

  因為她這次去,是為了遊說羅大夫人和郭三姑娘,成全薛月滿和郭四公子婚事的。

  若是促成了姻緣,那老太太還不知怎麼把她捧到手心上呢。但若是薛月沉同在,這頭一份功勞,自然是她這個王妃的……

  畢竟王妃的臉面比平安夫人大上許多。

  薛月沉先登上馬車,又回頭問薛綏,「我們是徑直往普濟寺,還是如何?」

  薛綏道:「我與郭三姑娘約的是,在鄭國公府門外會合……」

  兩家相距並不很遠,從端王府往普濟寺,恰好要經過鄭國公府,並不繞路。

  薛月沉頷首同意,「那便啟程吧。」

  薛綏微微欠身,坐在她的對面。

  薛月沉笑容溫婉,擡臉問她,「六妹妹,你約了羅大夫人和郭三姑娘,姐姐貿然同行,會不會太失禮了?」

  薛綏道:「姐妹之間,客氣什麼。王妃垂憐,我才在王府有一個容身之地,王妃願意屈尊同行,為我添幾分底氣,我感激還來不及呢……」

  兩個人相視一笑,氣氛融洽。

  馬車停在鄭國公府門口的時候,恰好見到羅大夫人和郭雲容相攜出來,二人今日的衣著都十分樸素,但儀態優雅,一顰一笑皆顯端莊嫻靜,步履間自有一股從容之態。

  瞧到薛綏,郭雲容熱情洋溢,忙不疊地搖動手臂。

  「平安夫人……」

  薛綏撩著簾子,施禮回應。

  雙方寒暄幾句後,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從府裡走出來,頭戴玉冠,身著一襲玄青色錦袍,身後跟著一個長隨,很是倨傲。

  薛綏側目看過去。

  正好,那人的視線也投射過來。

  郭雲容笑道:「平安夫人,這是家兄。在禮部任職。」

  少女天真爛漫,並沒有察覺薛綏臉上的異樣,更沒有看出身側的兄長,在看到薛綏那瞬間流露出來的傲慢,以及對薛綏的不屑。

  十年前那個大雪天,郭照懷也曾這般居高臨下地笑著,對她說:

  「薛家的喪家犬,也配跟我們玩?」

  薛綏記憶很好。

  郭照懷當年的神情,語氣,嘲諷的眼神和輕蔑的笑,無不歷歷在目。

  以至於她看著成年後的郭照懷,恨不得抽出袖中短刃,抹掉他的脖子——當然,他不該這麼輕易的死,總得死得有價值一些。

  她徐徐一笑,「見過郭大人。」

  郭照懷仗著祖輩的蔭庇,如今在任上也混得風生水起,行事作風一貫如此。

  聞聲,他揚了揚眉,接過小廝遞上的韁繩,跨上馬背揚長而去。

  郭雲容對他做了一個鬼臉,「臭脾氣。平安夫人,你莫要與家兄計較。他就是這般沒情沒趣的傢夥……」

  薛綏搖頭淺笑,「三姑娘,可啟程了嗎?」

  郭雲容道:「出發吧。」

  一行人兩輛車,徐徐出發。

  薛月沉關切地遞來帕子,「六妹妹臉色怎的這般差?可是因郭家大爺方才的怠慢?」

  「怎會呢?」薛綏輕輕笑著,搖了搖頭,「許是昨夜沒睡好。」

  不遠處,郭照懷騎在馬上,回頭看了一眼遠去的車駕,微微揚眉。

  這薛六長大些,倒是有幾分姿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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