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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孤在局中

問九卿 姒錦 4505 2025-06-21 11:14

  

   第47章孤在局中

  東宮。

  李肇捉起棋子,修長的手指在黑子間輕輕摩挲,還沒有落在棋盤上,關涯便敲門而入。

  「殿下。」

  他恭敬欠身,雙手呈上一封密信。

  李肇仿若未聞,神色專註地看著棋局,不緊不慢地將黑子落在天元處,這才擡頭接信。

  信封邊緣有火漆封邊,蓋有斥候的私戳,樣式隱秘。

  李肇似是預感到了什麼,眉頭擰了一下才撕開抽出信紙,然而信紙上面不見一個字。他表情又凝重了幾分,目光掃向一旁的來公公,等他找來藥水,將信紙浸入其中,片刻再拿出來……

  字顯形了。

  屋中眾人都屏氣凝神。

  好片刻,無人開口,唯有燭火偶爾一跳。

  坐在李肇對面與他手談的,是一位身著青衫,二寸長須的中年男子。

  他便是東宮屬官、太子賓客梅如晦。

  太子賓客的職責是規諫太子,為太子在禮儀、道德、治國理念等方面提供建議,因此他也是李肇的心腹智囊和謀士。

  相比其他侍從,梅如晦也更為從容。

  「殿下,發生何事了?」

  李肇神情冷肅,將信推到他面前。

  平平整整的一張紙,上面寥寥數語,說的正是薛府那位六姑娘的事情……

  「薛府好一出大戲。」梅如晦微微挑眉,眼中透著幾分興味。

  「薛六姑娘心思縝密,謀斷高手,誰落到她手上,隻怕都難以落個好下場。那姚圍自以為是,跳入陷阱而不自知。依下官看,便是這次不死,恐也大限臨頭了。」

  梅如晦微微嘆氣,既有對薛綏的讚賞,又有一絲忌憚。

  「可惜了,薛六姑娘要嫁端王。女子婚後,多以夫君為天。要是她投靠端王,還真是一個不好對付的狠角色。」

  李肇眼睛微微眯起,哼笑一聲。

  拈起一枚棋子在指尖來回輪轉,不由就想到那天薛綏的話。

  「棋至險處,好用為上。是棋子還是棋手,何須分得太清?」

  不得不說,薛六的手伸得夠長。

  可她還遠遠夠不上朝堂……

  所以,李桓,乃至他,都是她謀局的介物。

  梅如晦看著棋盤上的密信,沉默片刻,突又不解地問:「此女有如此手段,何不幹脆利索地了結姚圍的性命,留他何用?」

  李肇臉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來,「做局。」

  梅如晦問:「何以為局?」

  李肇:「人心為局,世事為枰。」

  他說罷,回頭示意來公公拿來紙筆。

  白紙平鋪在棋盤上,李肇提筆,手腕懸起,筆鋒遊走如龍。

  一串人名慢慢出現在梅如晦眼前。

  其中姚圍的名字,連接著他的父親,內史侍郎姚弘,以及平樂公主李玉姝,圍繞他們的,還有若幹個朝堂官員,以及關係或疏或密的人名,仿若一張無形的大網,牽一髮而動全身……

  李肇在李玉姝的名字上,重重一點,墨汁糊了「玉」字。

  「平樂公主圈地跑馬,私占良田,賣官鬻爵,魚肉百姓,總得找一個切入口……」

  梅如晦眼睛微暗,聲音裡透著驚訝。

  「好大一盤棋。一個女子如此手段,莫說親眼瞧見,便是聽都未曾聽過……」

  李肇擡眼,望著他。

  「你說,孤在局中,是何角色?」

  -

  姚二姑爺出事,當天姚府便來人接薛月樓回去侍疾。

  妻以夫為綱,薛月樓再沒有理由再賴在娘家不走。

  臨行前,她來梨香院和薛綏告別,話還沒有出口,眼淚先掉下來。

  薛綏一時不知如何安慰。

  有那麼一瞬間,她從薛月樓的臉上,看到了從前的自己,那個弱小無助的孩子,對未來的惴惴不安,哪怕她已竭盡所能,求生也那樣艱難……

  「六妹妹,我走後,你要好生照料自己。」

  薛月樓最終也隻是叮囑這一句,旁的哽咽難言。

  「我會的。」薛綏看著她眼眶裡蓄滿的淚,溫聲一笑,「二姐要相信我,天道昭昭,報應不爽。再熬一熬,很快就熬出頭了。」

  薛月樓慘然一笑。

  她隻當薛綏是安慰自己的話,泣聲點頭。

  也不知為何,那句「相信我」讓她心裡陡然生出一股力量,仿若在黑暗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有了依靠。

  回姚府的路,也就沒有那麼難走了。

  -

  入夜時,天空陰沉下來。

  到半夜幾聲驚雷,瓦檐上便響起了雨聲。

  嘀嗒嘀嗒的聲音伴著入眠,整個世界變得靜謐悠遠,寧靜無比,塵世喧囂都被雨幕隔絕在外。

  薛綏躺在床上,將回到上京後的種種,仔細捋了一遍,好不容易有了睡意,突然聽見一道清越的簫聲。

  不遠不近,悠悠揚揚,恰可入耳。

  她仿若被一道電流擊中,下意識坐起,披衣起床,推開窗戶。

  整個薛府都沉浸在雨夜中,簫聲消失了,如同幻覺……

  小昭推門進來,「姑娘……」

  二人相視一眼,薛綏朝她點點頭,示意她掌燈。

  梨香院在薛府最北邊,是一個偏僻的院落,且靠近圍牆,這給了薛綏極大的便利。小昭在下面守著,薛綏輕而易舉越過圍牆,一躍而下,便看到巷子裡立著一個人影。

  雨霧裡的小巷,朦朧昏暗,那人一襲白衣,面孔籠罩在雨霧裡,彷彿披著月光而來的謫仙,身上不帶武器,隻一把淩穹簫懸在腰間。

  「大師兄!」薛綏輕聲喊。

  四目相對,透過細雨氤氳的光線,薛綏如同見到久別的親人,眼眶一熱,雙唇抿緊才沒有失態。

  天樞沒有作聲。

  好半晌,才沖薛綏點點頭,臉上一點笑容都沒有。

  大師兄永遠都闆著臉,明明生得豐神俊朗,卻嚴肅得像一個小老頭,都不如他手上的「淩穹簫」來得溫柔。

  但薛綏習慣了,知道他是一個面冷心熱的人。

  「這時來找我,可有什麼急事?」

  又看一身他衣裳濕潤,皺眉道:「怎的也不撐一把傘?淋了雨,仔細又要頭痛了。」

  天樞一語不發地看著她,靜靜立了片刻。

  「師兄?」薛綏又喚他。

  天樞才道:「大師父有信來,要你歸家。」

  薛綏微微一驚,「我離開舊陵沼時,已與師父言明,詔使令已交……為何師父突然傳我?」

  天樞道:「東宮盯上你了,多有不善。李肇此人城府極深,行事更是詭譎難測……」

  頓了頓,他臉上添了幾分憂慮,聲音裹挾了雨夜的涼意。

  「平安,比端王府更可怕的,是東宮。」

  薛綏扯扯嘴角,微微一笑,聽罷倒是輕鬆起來。

  她怎麼會不知道呢?

  與虎謀皮者,多為虎所傷。

  她早已經為此做好準備。

  「大師兄要是來勸我的,那便要失望了。你是明白我的,一條道走到黑,這輩子就活這麼一個念想,山窮水盡,也不會回頭。」

  天樞道:「我不是來勸你的,我是來助你的。」

  薛綏微微一怔。

  看著天樞嚴肅闆正的臉,一顆心忽地柔軟。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她做什麼,大師兄便站在她這一邊。

  她漆黑的眼睛裡閃動著幾分快活,「多謝師兄。你且放心,我會讓自己平安的。需要你的時候,會找你相助。」

  天樞唇角一動,好似想笑,又被他壓了下來。

  他不會笑。

  薛綏從來沒有見他笑過。

  他的眼睛裡好似壓了無數的心事,卻從不肯多說。

  不過在舊陵沼,人人都有過去,他不說,薛綏便也不問。

  歸根結底,都有心魔。

  薛綏道:「人活著,總得做點什麼,不然心是空的。我喜歡現在的自己。」

  天樞安靜地看著她。

  近在咫尺的她。

  片刻,他道:「下一步如何行事,我等你消息。」

  薛綏勾唇:「二月二十四,薛府四姑娘大婚,按部就班,普天同慶。」

  -

  崇昭十三年二月二十四。

  黃道吉日,宜娶嫁。

  儘管薛府近來陰霾籠罩,發生了諸多不愉快的事,仍是體體面面地辦了這場婚宴。

  朱紅的大門兩側,嶄新的紅對聯熠熠生輝,高掛的紅燈籠如熟透的紅柿子,一串連著一串,從府門一路綿延至內院。

  薛月盈的嫁妝,更是令人咋舌。

  一箱箱的綾羅綢緞,堆疊擺放,成套的金銀器皿,隨便一件都價值不菲,還有那些珍稀古玩和字畫,精緻匣盒,雕花屏風,無一不彰顯著雄厚的財力。

  誰看了都得嘆一聲,薛府好大的排場。

  要不是府邸夠大,隻怕都裝不下。

  薛慶治和傅氏,都在招呼賓客,給足了體面,老太太也坐在正廳陪前來的夫人太太們說話,喜氣洋洋。

  如意大清早去前院看了一眼婚宴布置,回來便不滿地叨叨。

  「很是隆重呢!四姑娘又要得意了。想到她那模樣,婢子就鬧心。」

  跟在薛綏身邊久了,她膽子越發地大,又有些學了小昭的脾氣,恨不能早點動手,拔除了眼中釘才好。

  小昭更是如此,焦急得手心發癢。

  「姑娘,還不動手嗎?」

  薛綏笑道:「今日惠風和暢,黃道吉日,宜動手。」

  小昭瞪大雙眼,喜上眉梢,「當真嗎?殺誰?」

  這些日子,她和如意兩個沒少受琉璃閣的晦氣,早就想看他們倒黴了。

  薛綏卻是笑了起來,「等魚上鉤。」

  小昭洩了氣,「還要等啊。」

  薛綏瞥她一眼,「魚池那麼大,費盡心力撒個網,難道就抓兩條小魚?」

  這次,她要幹一個大的。

  李肇:她要幹一個大的,莫非要乾的是……孤?

  薛綏:……

  讀友:你在想什麼黃色廢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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