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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犧牲品

問九卿 姒錦 4199 2025-06-21 11:14

  

  第220章犧牲品

  崔老太太發火,滿室噤聲。

  薛月盈撇了撇嘴,不情不願地消停下來。

  「你們三嬸這話原是不錯的。」

  老太太撫著佛珠嘆了口氣。

  這兩天為薛綏的事情,折騰得吃不下、睡不著,她鬢角白髮又添了許多。

  「一家人,就要同氣連枝,守望相助。縱是有什麼不如意處,也該關起門來慢慢商量。好歹也是鐘鳴鼎食之家,一個個鬧成烏眼雞似的,傳出去也不怕旁人笑話……」

  說著,她顫抖著手按在膝頭,慢慢從懷裡掏出一個黃布裹著的檀香佛牌。

  「這是老身出嫁前在相國寺求得的護身符,方丈開過光的,很是靈驗……」

  稍頓,又巡視一般望向神色各異的眾女眷。

  最後將視線落在錢氏的身上。

  「老三家的,你去尋老大,就說是我這把老骨頭求他,趕緊想個法子——便是王法嚴苛,也該容骨肉至親見上一面。他要是不允,你便替我磕個頭,求他行個方便……」

  錢氏聞聲,臉色終是好看了些,忙不疊應下:「兒媳記下了,定當辦妥。」

  老太太點點頭,摩挲著佛牌上斑駁的梵文,渾濁的眼裡便泛起了淚光。

  「你見到六丫頭,把這個交給她,就說祖母日日盼著她平安歸來。讓她好生保重,定要逢兇化吉,熬過這一劫。」

  -

  地牢內寒氣徹骨,黴味混著皿腥氣撲面而來。

  錢氏跟著獄卒穿過幽暗狹長的甬道,聽著盡頭傳來斷續的咳嗽聲,一下下,好似鈍刀剜在她的心口。

  待見著蜷在稻草堆裡的薛綏,她忍不住驚呼一聲,撲到木欄前。

  「我的六姐兒,這是遭了什麼罪喲!臉兒白得跟紙似的,可是有人苛待你?」

  「三嬸怎麼來了?」薛綏彎了彎唇,勉強撐起半邊身子。

  「快別動,仔細傷著!」錢氏站在木柵欄外,一邊說,一邊掏出兩片金葉子塞給獄卒,「勞煩差爺打點熱水來。」

  「三夫人。你隻有盞茶的工夫。」牢頭收了錢,點點頭,甕聲甕氣地提醒。

  「可得抓緊啊!」

  錢氏應是,忙不疊地跨過門檻,撩起裙擺蹲下來。

  觸到薛綏冰涼的手腕,又摸了摸她發燙的額頭,眼淚頓時奪眶而出。

  「天可憐見的,這牢裡的罪,怎生受得?六丫頭,你這是生生熬出病來了……」

  薛綏輕聲安慰,「三嬸莫急,咳症犯了而已。」

  錢氏又是一陣哽咽。

  這時,獄卒打來熱水,她急忙閉嘴。

  待獄卒走遠,才又用力攥住薛綏的手,壓低聲音問:「六姐兒,你和三嬸說實話,蕭貴妃的死,究竟是……」

  薛綏微微側頭,目光警惕地看向四周,隨後輕輕咳嗽了兩聲。

  錢氏會意,知道有人偷聽壁角,立刻讓丫頭打開食盒,抖著手掀開棉墊,露出裡頭的飯菜,特地拔高了嗓門。

  「這地牢裡黴味熏人,熱菜熱飯好歹能壓一壓濁氣……三嬸給你帶了荷葉雞、蟹粉豆腐,還有你最愛吃的桂花糖蒸新栗粉糕……多吃點。」

  說罷,她湊近薛綏的耳邊,悄聲道:「你三叔為了你的事,到處託人,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卻處處碰壁……今兒要不是老太太大發慈心,嚴令你父親通融,三嬸哪能見得著你的面……六姐兒,你受委屈了……」

  薛綏輕輕搖頭,嘴角扯出笑意。

  「我不妨事,這點委屈,不算什麼。」

  錢氏眼眶瞬間漫起一抹水霧,握住她的手,「你三叔說,你有法子自救——六姐兒,你告訴三嬸,我們能做些什麼?」

  薛綏堅決地搖頭。

  「什麼都不要做。如今不辯不爭,讓他們以為我無計可施,才是上策。」

  錢氏似懂非懂,點點頭,又搖搖頭,淚水包在眼眶裡打轉,連聲音都跟著發哽。

  「看到你吃這般苦頭,三嬸這心裡跟刀絞似的,總得為你做些什麼才好……」

  薛綏攏了攏身上的囚衣,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溫柔的笑。

  「那就勞煩三嬸,替我轉告錦書,天兒愈發冷下來,記得把廊下的鴿籠,挪到暖閣去。記得開窗通風,莫讓炭氣熏著它。」

  錢氏含淚點頭,「些許小事,包在三嬸身上,你就放心吧。」

  -

  蕭貴妃出殯那日,朱雀大街上,鋪陳了十裡素帛。

  紙錢紛飛如雪,六十四人擡的楠木棺槨緩緩行過禦道。

  李桓身著素服扶棺而行,衣袂被北風鼓起,宛如招魂的布幡。

  平樂跟在靈柩後,雙眼哭得紅腫,嘴裡發出斷弦般的嗚咽。

  街邊關門閉戶,整個世界都被漫天的哀樂淹沒。

  文嘉抱著妞妞立在煙雨樓的閣窗前,一身素衣,黑髮如墨。

  她看著送葬隊伍,如紙白的長蛇一般蜿蜒而過,面無表情。

  小妞妞攥著她的手,微微一緊。

  「阿娘,平樂姨母哭得好傷心……」

  文嘉神色一凜,死死盯著棺槨後平樂慘白痛苦的面容,將妞妞的小臉按在兇口。

  「別看。」

  「阿娘,為什麼呀……」

  「她哪裡是在哭娘親,分明是哭她那份沒了的依仗。」

  妞妞不懂,擡頭看著她。

  文嘉攥緊手中的帕子,直到指尖泛白。

  「冬序,你先帶妞妞回府……」

  -

  盧府。

  門前白幡被秋雨浸透,大大的「奠」字在雨水沖刷下,宛如淚痕。

  明明府上新喪,卻安靜一片。

  蕭貴妃大殮的喪樂聲傳來,盧夫人咬了咬下唇,整個兒跌在棺木上,痛哭著捶打棺槨。

  「我的兒,你分明是被人冤枉的啊,阿娘救不了你,索性便陪你去吧……」

  丫頭將她死死攔住。

  「夫人,使不得啊!姑娘走得不安生,您再傷了身子,可怎麼得了……」

  盧夫人望著從隔街飄過來的紙錢,在頭頂漫天飛舞,忽然失控一般抱著棺木,哭得肝腸寸斷。

  「我的兒含冤慘死,朝廷卻隻許一口薄棺,喪事從簡,連白燈籠都不許多掛,這是何等涼薄的世道,天理何在啊……」

  「夫人……」丫頭緊緊攥住她的衣袖,含淚勸道:「老爺說姑娘身犯重嫌,陛下開恩準以下葬,已是天大的顏面,若再鬧將起來,隻怕老令公也為難……」

  正說著,雨幕中傳來馬車的聲響。

  盧夫人擡眼望去,隻見一輛青漆馬車碾過水窪,徐徐而來。

  車簾掀起一角,露出半副蒼白的面容……

  「夫人節哀。」

  文嘉聲音低沉,好似浸了秋露。

  盧夫人瞳孔微縮,抽泣著問:「公主是來看盧家笑話的?」

  文嘉輕撫鬢邊白花,聲音混著雨聲格外冷冽。

  「夫人這話說岔了,本宮是來弔唁令嬡的。」

  盧夫人身形微顫,眼中滿是戒備:「臣婦竟不知,公主與我家僖兒有交情?」

  文嘉微微抿唇,「本宮是替盧二姑娘不值——她一輩子溫順良善,連刀刃都沒碰過,卻被人當著刀子,成了陰謀博弈的犧牲品。而真正下毒的人,卻逍遙法外……」

  盧夫人猛地擡頭,踉蹌著撲上前去,一把抓住馬車帷幔。

  「公主究竟知道什麼?我僖兒是怎麼死的?」

  文嘉眼含悲憫,看著她布滿皿絲的雙眼,「中秋前,令嬡從平樂公主府上回來,可是神思恍惚?她腕上那個奇楠木鐲子,可是平樂公主所贈?」

  盧夫人指尖一顫,似有所悟。

  「公主是說……」

  「本宮什麼也沒有說。」文嘉忽然從她手上拉出簾幔,語氣微微清涼,帶著嘆息。

  「我隻是不想太傅一世清名,因孫女的冤案遭人詬病,最後落得一個晚節不保的凄涼下場……」

  簾子撲地一聲落下。

  馬車碾著積水,轆轆而去。

  盧夫人望著那抹青灰消失在雨幕,渾身脫力般後退幾步,眼中燃起恨意。

  -

  薛綏已在獄中七日了。

  秋雨綿綿,黴濕的稻草紮得脊背生疼,獄卒送來的殘羹剩飯,早已涼透。

  她發著高熱,嘴唇乾裂起皮,整個人在惡寒與滾燙間來回沉浮……

  很久沒有生過病了。

  她有些昏沉迷糊。

  恍惚間,有人將苦澀的葯汁灌入她口中,喉頭火辣辣地灼痛,那股松柏冷香混著鐵鏽味,直刺鼻腔,讓她突然想起普濟寺假山下的雪夜。

  「李肇……」

  她於混沌中睜開眼,下意識攥住對方衣袖,卻觸到滿手的溫熱。

  「地牢陰冷,怎的穿這樣少?」

  男子聲音低啞,擦過她耳畔而過。

  借著忽明忽暗的火光,她看見他玄色錦袍上浸了大片的葯漬,俊朗的臉被油燈映得半明半晦,眉骨清峻,眼尾猩紅未褪。

  薛綏咽下喉頭的葯汁,突然激靈一下,驚得滿背寒慄。

  「太子殿下,你不該來……」

  李肇扣住她的手腕,滾燙的掌心覆上她的額頭,忽而低笑一聲,眼底翻湧著近乎瘋狂的偏執。

  「還是喜歡你叫孤的名字。」

  你們那裡起大風了嗎?

  今晚成都的風,簡直絕了,呼嘯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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