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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2:顧綿,不想再看見你

  

  事到如今,顧綿覺得,季深行對她做任何事都不奇怪。

  真的。

  這個男人,對他一次次的失望中,漸漸地,麻木了。

  隻是,被傷了那麼多次,為什麼還會痛?

  手撫上肚子,隔著重重的眼淚,顧綿咬著下唇,明知故問:「帶我來這裡,幹什麼?」

  季深行緊抿著起了桔皮兒的乾燥薄唇。

  讓她把孩子打掉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

  顧綿嘲笑自己,明明已經知道了答案,卻還是,不肯相信。

  昨天晚上他把她救下,得知她懷孕的時候,她分明從他眼角眉梢看到了喜悅。

  他那麼鄭重其事地告訴她,讓她相信他,林妙可的孩子不是他的。

  但是現在,他卻帶她來了這裡,前後不過幾個小時,他的態度,截然相反。

  「季深行,」顧綿笑了出來,笑聲裡,濃重的鼻音:「我居然蠢到以為你是要帶我去爺爺那裡,告訴他,我懷了你的孩子,告訴他,林妙可的孩子不是你的。我很可笑對吧?做夢都沒有想到,你會帶來我這麼個地方。」

  她的話像數根針刺向他的喉嚨,更加發不出一點聲音。

  季深行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神智幾乎都不清醒。

  隻要一想到顧綿,妙妙慘不忍睹的樣子就會浮現。

  他和顧綿的婚姻,隔著皿海深仇,隔著妙妙,怎麼進行下去?

  他想,乾脆算了,散了,把什麼都了結了。

  所以帶她來這裡。

  顧綿走近幾步,拉起他的手,放到自己小肚子上。

  他看起來很不清醒,她要提醒他:「它們是你的孩子,你和我的,孩子。」

  季深行一震。

  「上一個孩子被你媽媽害死,這一次,你親自動手?」嘲諷的眼淚,流到嘴角。

  季深行一震,擡起那雙暗沉無光的眼眸,看她。

  她的樣子,與顧北中猙獰的樣子重疊,分開,又重疊。

  頭又開始痛了。

  顧綿得不到一個答案,決定賭一把。

  她冷笑著,驀地鬆開他的手,轉身就往難道玻璃門裡面走,早班的醫生見她進去,迎面過來:「小姐,請問你……」

  顧綿握緊雙手,刻意放大的聲音:「給我安排人-流,立刻馬上!」

  說完,回過頭,盯著呆立在原地垂頭斂目的男人看,嘴角,笑容不散。

  新來的實習醫生,不認識季深行,看了看原處高俊挺拔的男人,再看看眼前滿臉淚痕的女人,瞬時明白了什麼。

  「好,我帶你先去挂號交錢,手術,等醫生上班就可以做……」

  顧綿擡步跟著實習醫生就要往裡面走。

  身後,沉重急促的腳步聲。

  在玻璃門即將關上的當口,那隻冰冷乾燥的大手,緊緊攥-住了她的手腕。

  感應玻璃門打開,季深行把她猛地拉了出去,神情寒戾地看著她:「你幹什麼?!」

  顧綿覺得好笑:「你又在幹什麼?誰把我拉到這裡的?誰不想要我們的孩子?」

  季深行無言。

  眼神裡,太多太多,顧綿看不懂的內容,在掙紮。

  他的神情那麼痛苦:「為什麼你爸爸是顧北中?為什麼我們要遇見?為什麼……」

  我要愛上你……

  心裡這句話蹦出來時,季深行自己都嚇了一跳。

  腦子裡,妙妙的身影又出現了。

  彷彿在質問他,怎麼可以愛上別人?怎麼可以把她害的那麼慘之後,再愛上綁架他們的人的女兒?

  季深行雙手捂住了臉,喉間沉重的呼吸像是悲鳴:「顧綿,我沒辦法面對你,也不想再看見你,孩子的事另作打算,我們,離……」

  手機忽然響了,打斷他最後一個字。

  顧綿盯著他一張一合的那麼好看的薄唇。

  離,離什麼?

  離婚?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提出這兩個字。

  顧綿,手腳,涼透。

  季深行拿出手機,接起。

  那頭主任說,前些天因為兇悶送到心外後又查出顱內噁心腫-瘤的那個女病人,一個小時前,宣布腦死亡。

  季深行臉色劇變。

  轉身就朝外跑。

  顧綿看他神色很不對,跟了上去。

  ……

  腦外科。

  季深行匆匆趕到病室,主任在裡頭,病*邊圍著病人家屬。

  最悲痛的,莫過於其中,病人的丈夫,白大偉,五十多歲的年紀,是個警察,因為有癲癇的疾病,提早退休。

  白大偉看見季深行進來,立刻上前申討:「季醫生,我妻子送進來時隻是兇悶,你後來說,她腦子裡長了惡性腫瘤,我聽你的,把她轉到腦外科,為什麼,她成了這樣?為什麼?」

  白大偉情緒激動,抓住季深行衣襟撕扯。

  病患家屬接受不了病人死亡,這樣的情況很常見。

  季深行按住他:「白先生,我並不是腦外醫生,具體情況,手術醫生會跟您詳細解釋……」

  「敷衍!都他媽是敷衍!我的老伴送進來時身體健健康康……」

  主任與季深行對視一眼,這位病人腦死亡,心臟,還是完好的。

  爺爺這兩天情況很糟糕,心臟衰竭得很快,換心,刻不容緩。

  季深行早就查過醫院裡所有腦死亡的病歷,這個病人是最匹配的,最重要的是,她生前簽署了器官捐贈協議。

  季深行看著白大偉痛不欲生的樣子,理解他剛失去妻子的痛苦,可爺爺還在病房等著一顆心臟。

  他知道現在說器官捐贈很殘忍,但——

  「白先生,你妻子的情況,之前腦外科醫生和你說過,她顱內的噁心腫瘤擴散,送進來時已經晚了,兇悶隻是腫瘤發病時的附屬情況,所以你才會錯誤把她送到心外科,實際上她需要做的是腦外科手術。事情已經這樣,還請你節哀順變。另外,你的妻子清醒時簽署了器官捐贈協議,現在取出她體內的器官可以救治好幾個人的生命,依靠呼吸機也隻能維持她體內的循環,她不可能再醒過來……」

  「我不同意器官捐贈!我不能讓她連個全屍都沒有!」白大偉跑到病*前,俯身抱住妻子:「你們誰也別想動她!」

  季深行著急,器官在體內呆的時間越久,衰竭程度越高,到時候即便取出來也無法移植了……

  「白先生,很多個病人都在等你妻子救治。」

  白大偉根本不聽。

  兩方就這樣僵持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三個小時後,白大偉依舊霸著病*,分毫不讓。

  季深行心急如焚。

  心外那邊打過來電話,說是已經給爺爺做好術前準備。

  主任走過去:「白先生,我們理解你的心情,但病人清醒時簽署的協議,我們醫院有權在她腦死亡後執行……」

  「不……老伴兒……別動我老伴兒,她還有呼吸!她還有呼吸的!」白大偉頹唐地哭倒在地上,眼睜睜看著好幾個醫生進來,把妻子被推出去。

  他起身要撲過去,季深行一把將他攔住:「白先生,請尊重你妻子的意思,人命關天!」

  ……

  顧綿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白大偉,季深行已經推著那個女病人往手術室裡去。

  顧綿跟上去,大概猜到,這位腦死亡病人的心臟,是要移植給爺爺。

  雖然這些天她沒來醫院,但也知道,爺爺情況很不樂觀,心臟全面衰竭,亟待移植。

  手術室。

  季老爺子被擡到手術*上,打麻醉之前,季深行摘了爺爺的呼吸罩。

  爺爺其實已經吐不出清晰的字。

  但季深行還是聽見了,爺爺說,林妙可在哪兒。

  季深行知道爺爺是惦記曾孫,握著爺爺的手,說在趕過來的路上。

  爺爺叮囑,萬一醒不過來,曾孫的名字取好了,在病*底下藏著……

  季深行,含淚給爺爺打下麻醉。

  不知道手術能不能成功,但爺爺的心臟衰竭徹底,不移植,也是死路一條。

  ……

  手術室外。

  顧綿猶豫再三,還是留下沒走。

  走廊裡由遠及近的碎亂的腳步聲。

  季家人都來了。

  季奶奶滿臉淚痕,蘇雲看到顧綿,沒有說話,點了點頭。

  彼此悄無聲息地等待,沉默著。

  走在後面的林妙可,在看到顧綿的那一秒,臉上神情變了變。

  等待的過程是漫長的。

  季奶奶熬不住,又擔心又焦灼的,幾乎昏厥,蘇雲扶她到預定的休息室休息去了。

  走廊就剩下林妙可和顧綿兩個人。

  顧綿起身就要走。

  林妙可挺著大肚子,緊跟著站起來:「我有事情對你說。」

  顧綿不理會,轉身往樓道裡走去。

  林妙可跟過去,一把將顧綿攔住,手裡擺出一張照片。

  正是昨晚上給季深行看的,那張全家福。

  顧綿驚愕不已,望著照片上爸爸媽媽,弟弟……

  林妙可指著照片中的男人:「你爸?」

  顧綿更加震驚,一把搶過:「你拿著我家的照片幹什麼?」

  「你爸是顧北中,綁架殺人犯,這個你知道吧?」

  顧綿死抿著唇,盯著林妙可。

  林妙可笑得更歡:「那你知不知道,你爸當年綁架的誰?」

  父親當年犯案時她很小,隻依稀記得,受害人的家屬來孤兒院鬧過好幾次,每次都揪著她和低低打罵。

  「你爸當年綁架的,是深行和我姐姐!十五年前大年三十,你爸把深行和我姐綁架了,並且,還把我姐淩辱至死,深行就在旁邊看著,全過程……你爸是禽-獸!」

  「不是的!我爸爸沒有殺人……他隻是綁架……」

  顧綿驀地想起,季偉霆說的那番話,還有之前季偉霆一再否認,他是當年爸爸案件負責人的事實。

  這麼說,季家人一直都知道?

  林妙可冷笑:「不光季家所有人清楚,你是一個禽-獸的女兒,深行也知道了!」

  顧綿一瞬睜大眼,面目一瞬慘白。

  難怪,他看她的眼神那麼冰冷複雜,一直在掙紮,他拖她來醫院,不想要孩子,他說,離婚……

  難怪,季偉霆第一次從北京回來,看到她,表情那麼奇怪。

  前後一想,很多之前無法解答的事情,對上了。

  林妙可步步逼近:「你爸爸是綁架犯,殺人犯,強-jian犯!他害死了我姐姐,害的深行這一輩子苦不堪言,顧綿,你

  說,你有什麼臉留在深行身邊繼續給他傷害,他隻要一看到你這張臉,就會想你你爸爸對他做的一切!你要是還有點良心,趕緊滾蛋離開他!我的孩子馬上要出生,季家少***位置,歸我!你的存在隻會加深深行的痛苦……」

  林妙可還說了些什麼,顧綿一句也沒聽進去。

  她告訴自己不要相信林妙可的話,她在挑撥離間,這一次她決不能上當,她要找季深行問清楚問明白!

  ……

  顧綿魂不守舍地走後,林妙可在原地得意地大笑。

  樓上下來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神情麻木地走過來:「小姐,請問你是季醫生的什麼人?」

  林妙可嚇了一大跳,不悅:「你是誰?問這個幹什麼?」

  「我妻子腦死亡,之前是季醫生的病人。」

  林妙可來的路上聽說了,季爺爺移植的心臟來源,就是同院一個腦死亡的女病人。

  不由得態度好了些:「是您的妻子把心臟捐獻給了爺爺呀,謝謝您和您妻子的愛心!」

  白大偉咧開嘴,笑得十分怪異:「小姐還沒回答我,你是季醫生的……」

  「他未來的妻子!」

  「那剛才走的那位……」

  「他們馬上就要離婚了。」林妙可笑得很甜。

  白大偉森冷的笑容加劇:「這麼說,是妻子在側,情-人在懷了……」

  ……

  顧綿在醫院遊盪了一整天。

  晚上時,爺爺還沒從手術室出來。

  她一直在想林妙可那番話的真假,迫切需要向季深行要一個答案。

  渾渾噩噩地,出了醫院。

  站在街邊許久,八月多的天氣,夜裡,也是燥熱的。

  她伸手攔了輛計程車。

  心裡裝著事兒,看也沒看就上車:「請到景楓灣別墅區。」

  計程車卻遲遲不走。

  顧綿擡頭朝司機看過去,震愕——

  「你……」

  白大偉一把槍已經按在她腦袋左側:「舉起雙手!」

  冷冷的槍管抵著腦袋,顧綿強自鎮定,看了看四周,車停的位置不在十字路口,沒有監控,兩旁樹影婆娑,也沒有行人。

  「季深行的妻子?」白大偉笑:「我是個警察,退休了,聽說你也是個警察?」

  顧綿看著他:「你要幹什麼?」

  「要你聽話!既然是警察,應該知道,警察的槍法準確度,不想死,老實點!跟我走一趟!」

  顧綿受制,肚子裡有寶寶,腦袋上抵著一把槍,不敢輕舉妄動。

  心中陡然升起的不好預感,想到之前季深行強行把白大偉妻子推出去,白大偉那一刻的眼神——

  白大偉,綁架她,怕是沖著季深行去的……

  脖子驀地劇痛,顧綿眼前一黑。

  ……

  顧綿醒來時,周圍漆黑一片,空氣中潮-濕的味道,有滴答滴答的水聲。

  眼睛上蒙著黑布,依稀可見頭頂橘黃幽暗的吊燈,光線搖晃得很厲害。

  身體動了動,果然,手腳全被綁的很老實。

  「嗚嗚……不要殺我……誰來救救我……」

  由遠及近的哭聲。

  然後,類似鐵門的聲音打開了。

  腳步聲傳進來,有拖曳和掙紮的聲音:「為什麼要綁架我,我沒有得罪你,嗚嗚……救命……」

  女人的聲音,很熟悉。

  林妙可?!

  林妙可大概還沒被蒙著眼睛:「顧綿!」

  白大偉把林妙可拖進來,扔到潮-濕的水泥地上。

  拿出手機。

  ……

  爺爺的手術正在緊張進行中。

  季深行不被批準參與,隻能在一旁看著。

  護-士推開門:「季醫生,您的電話,響了很多遍,是同一個號碼。」

  季深行擰眉,看了一眼手術台,匆匆出去接。

  電話接通,立刻傳出林妙的哭聲:「深行,救救我,快來救救我……」

  緊接著是顧綿的聲音,淩銳沉靜:「別來!季深行,別來這裡,是白大偉,他想要你的命!」

  白大偉把手機舉到耳邊,面容幾近扭曲的笑著:「一個求你救命,一個讓你別來,這就是情-人和妻子的差別啊,季醫生,你說呢?」

  季深行幾乎發不出聲音。

  拿著手機的手,劇烈顫抖,強自鎮定走到一邊:「你想幹什麼?」

  「你強行把我老伴兒的心臟取出來去救你爺爺時,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吧?我懷疑你從一開始就瞄上我老伴兒的心臟,就等著她死了,好拿去救你那個短命鬼爺爺是不是!醫生的黑心,天下眾所周知!你們什麼事兒幹不出來!你害我家破人亡,就要付出代價!你想要救你的妻子情-人,行,一個人過來!記住,敢報警,你的妻子,你的情-人,你的孩子,統統沒命!」

  電話掛了。

  季深行扶著牆壁,站不穩。

  白大偉綁了顧綿和林妙可,無非是想讓他現身,要他的命。

  白大偉是警察,偵查能力反偵察能力不會差,這時候報警,無疑是把林妙可顧綿置於死地。

  兩個人肚子裡都有孩子,這個險,季深行冒不起。

  ……

  按照白大偉給的地址趕過去,是一個廢棄工廠的地下室。

  九曲迴腸,像迷宮,季深行圍著找了很久,終於找到白大偉所說的鍋爐房附近。

  走進鐵門,裡面一盞微弱的吊燈,搖曳著。

  在碩大的廢棄機器後面,白大偉拖著顧綿和林妙可,走出了暗影。

  兩把槍,分別對準顧綿和林妙可的腦袋。

  「季醫生,很守時。」

  季深行走進去。

  林妙可哭喊:「深行,深行我就知道你會來的。我肚子好痛,深行,你救救我……」

  季深行皺眉看了林妙可一眼,轉而,看向顧綿。

  顧綿也在看他。

  彼此的對視,深深的。

  「我來了,你把她們倆放了!」

  白大偉哈哈大笑,兩把槍頂了頂兩個腦袋:「我突然改變主意了,就你和我兩個人多寂寞!」

  「白大偉!你想要的無非是我的命!放了她們!」

  「季醫生真是深情,我倒要看看,你對哪個更深情!妻子和情-人,你隻能救一個,我數到三二一,你不說救哪一個,我兩把槍同時開崩!」

  季深行強自鎮定:「白大偉,你妻子的病情以及手術過程我們全有記載,雖然她心臟移植對象是我爺爺,但這裡面不存在徇私枉法!你要是覺得不滿,上訴法院解決!不必用這種招數,她們量沒有得罪你,更沒有做錯什麼事,你也是警察,濫殺無辜……」

  「你閉嘴!季深行,我告訴你,綁架她們時我就豁出去了,我老伴被你們害死,我活著幹什麼!三兩條人命,我白大偉陪你們上路!」

  季深行目眥欲裂,眼睜睜看著白大偉兩個食指卡在扳機上:「白先生,你放了她們兩,要殺要剮沖我來!」

  「一槍崩了你多不解恨?」白大偉笑得扭曲至極:「可別怪我沒給你機會,抓緊時間選。」

  「白大偉!」

  「三……」

  「二……」

  林妙可哇哇大哭喊救命。

  顧綿安靜地看向季深行。

  看著他,把目光從自己身上,一點一點移向了林妙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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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章寫的蛋蛋的疼……

  兩個人都懷孕,一個是自己的種,一個是大哥的孩子,一個是林家唯一剩下的姑娘,一個是已經愛上的仇人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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