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重逢。
初春的風有點涼,掃著地上的薄雪,顫巍巍地卷繞著。
枯枝上殘存的冰棱被吹落,在地上砸出細小聲響。
遠處的山巒隱在薄霧裡,隻露出淡青色的輪廓,像一副被水洇濕的墨畫。
北灼言獨自站在天空下,墨色的大氅被風掀起一角,錦緞衣襟下若隱若現的鎖骨線條優美,偏偏橫亘著幾條猙獰傷疤。
明明站在明媚春光裡,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寂寥,連腳下的影子都顯得荒涼。
弗清念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天地浩渺,四野寂靜。
隻有他一人孤寂可憐。
弗清念看著他的背影,眸中出現了片刻的恍然,絲絲縷縷的藍溢出來,但又很快被壓下。
他等了她一千年。
但對她來說,那是一段更漫長的時間。
時間是有差異的,記憶中的流速格外的慢,而她要一步步將每一場記憶從頭走到尾。
所以,她比任何人等待的時間都要長。
本以為那麼漫長的時間會讓一切都淡化,或許已經磨滅了她的情緒。
但真實情況並非如此。
時間不會消磨愛意,隻會將那無處可放的情,一點一點逼進心底最深的一個角落,然後日復一日的疊加,沉澱,像陳年的酒,愈久愈烈。
隻等重逢的那一日,所有壓抑的思念,如洪水肆虐,衝垮理智的堤岸,無處可藏,徹底淹沒。
弗清念垂下眸,按了按心口。
心在跳動,帶著靈魂在震顫,一下又一下。
是過去不曾體會過的感受。
她眨了下眼,眼底依舊冷靜克制,但到底是掀起了一絲波瀾。
「阿灼。」
熟悉又陌生的聲音被風帶到耳畔,激起一片顫慄。
北灼言愣住,金眸出現了片刻的呆怔。
是思念太過,導緻的幻聽麼?
他抿了抿唇,無措地摸著腰上的鈴鐺。
「阿灼。」
這一聲似乎離得進了些,也更真實了些。
北灼言脊背僵硬,指尖有些顫抖。
是...在做夢?
他不敢去尋聲音的來源,他怕他一動,連聲音都聽不見了。
一道輕飄飄的嘆息落下,清潤溫和的聲音又一次傳來。
「回頭。」
北灼言像是一個提線木偶,終於獃滯地轉身。
於是,他見到了他朝思暮想的人。
春日的暖陽斜斜地穿過枝椏,斑駁的光影裡,她靜靜立在那兒。
風掠過她的衣角,卻彷彿不敢驚擾,隻輕輕帶起一片素白的漣漪。
身影單薄,卻站得筆直,像一柄淬了霜雪的劍,清冷而孤絕。
陽光落在她身上,卻彷彿穿了過去,整個人如同一尊琉璃雕琢的神像,剔透得不染塵埃,連投下的影子都淡得幾乎看不見。
那雙比從前更淺的眸子,像是被歲月洗去了最後一絲溫度,隻剩下空寂的澄澈,倒映著整個世界,倒映著他。
和以往一樣,卻又似乎哪裡不同。
北灼言忽然覺得呼吸困難,眼眶酸的幾乎看不清東西,卻還是努力睜大眼睛,不敢漏掉一分一秒。
「念。」
「嗯。」
「我在做夢麼?」
弗清念眸中掀起細碎波瀾,冰藍的顏色幾乎有些不可控的溢出了幾分。
她沒回答,而是向前邁步。
隻是她剛走了一步,不遠處的人卻像是受到了驚嚇,連連後退幾步。
「不!不要動!」
北灼言受傷後有些病態蒼白的臉在此刻升起了幾分紅暈,呼吸都重了幾分。
他分不清這是夢還是別的,他害怕...害怕一旦靠近,她就不見了。
弗清念望著他眼底的神色,輕而易舉的分析出了他的想法。
她指尖顫了顫,隨後盡量放輕語氣,模仿著過去的自己。
「不是夢,阿灼。」
「我回來了。」
北灼言忽然屏住了呼吸,心裡彷彿有無數巨大的煙花盛開。
他腿腳發軟的向他的神明跌跌撞撞跑去。
積雪在腳下發出嘎吱的脆響,他踉蹌得幾乎摔倒,卻在離弗清念一步之遙的距離停下。
指尖懸在半空,顫抖著不敢落下。
他太怕了。
怕這隻是一場自欺欺人的美夢,怕碰到她的瞬間眼前人就會煙消雲散。
更怕......她身上那種陌生的、令人心慌的距離感。
弗清念看著他僵在半空的手,忽然向前一步。
冰涼且有些透明的指尖握住了他的手腕。
「感受到了麼?」
「是真的。」
滾燙晶瑩的水滴落下,砸到手背,四濺開來的水漬融化了地上的積雪。
弗清念擡起手,想要擦去他眼角的淚。
可北灼言卻突然後退一步,拉開了距離。
隨後,他緩緩單膝跪地,低下頭,姿態虔誠如最卑微的信徒。
「別離開我了。」
聲音輕的幾乎聽不見,卻重若千鈞,彷彿用盡了畢生的力氣。
他小心翼翼捧起少女的手,顫抖的唇輕輕貼在她的指尖上。
「求你了。」
這一瞬間,所有陰暗的,偏執的,低劣的心思全部都煙消雲散。
他隻想祈禱,祈求,祈盼。
以最卑微渺小的姿態,獲得憐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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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回來前。
灼:我黑化了。
念回來後。
灼:我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