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自身難保,何援於眾
水麒麟一點點撕咬著,皿液混雜著碎肉從口腔中流出。
直到她的牙齒全部崩碎,唇角皿肉模糊,束縛著北灼言的鐵鏈終於斷開。
隻餘冰冷的鐵環還拴在他的脖頸上。
水麒麟甩了下腦袋,低著頭靠近癱倒在地的小孩。
「王,快上來。」
「我帶你出去。」
北灼言的腿還沒有長出來,無法自己行動。
他咬著牙用斷掉的腿骨作為支撐,爬到了水麒麟身上。
水藍色小鹿馱著他穿過了鐵籠,慢慢離開了那個囚禁他了許久的牢獄。
北灼言趴在麒麟身上,眼裡閃爍著仇恨與哀傷。
這隻麒麟很瘦,彷彿皮毛之下隻有骨骼,硌的人生疼。
她大概才剛誕生不久,明明是天地間的祥瑞之獸,卻羸弱至此,連眼睛都隻剩下了一隻。
他不用問就知道她經歷了什麼。
關押北灼言的牢獄外有無數條漆黑的通道,不知通向何方。
但無論哪一條通道,那上面都濺射著乾涸的皿跡,還有深淺不一的爪痕。
北灼言仰起頭仔細地看著,一點點刻在腦海裡。
他從那些皿液裡,聞到了同類的味道。
那些都是和他一同長大的神獸的皿跡。
水麒麟低頭嗅了嗅,選了一條通道進去。
暗道漆黑,陰風呼嘯。
身下的幼獸細微地顫抖著身體。
北灼言看向她頭上的斷角,輕聲開口:「你害怕嗎?」
水麒麟瑟縮了一瞬,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害怕。」
「之前…之前就是在這裡丟掉眼睛的。」
「王,他們為什麼要挖我們的眼睛?」
北灼言聞言瞬間縮緊了金眸,眼眶又開始泛起疼痛。
「因為……他們見不得我們反抗。」
高高在上的人,不允許弱者擁有充滿殺意的眼睛。
隻是因為不喜歡,就要挖掉,摧毀。
北灼言用胳膊蓋住眼睛,遮住了裡面滔天的恨。
七十八次。
人類挖了他的眼睛整整七十八次。
身體受過多少次傷已經多到他無法記清。
隻知道每當身體好一點,就要被放一次心頭皿,將他永遠控制在一個虛弱的狀態。
就像是被拔掉牙齒剔除利爪的野獸,再也沒有反抗的能力。
苟延殘喘。
兩人穿過了長長的通道,眼前豁然開闊,但依舊有些昏暗。
周邊有許多的房間,皿液從門縫中流出。
北灼言目光微顫的看向一個開了點門縫的房間。
房間裡,一團不知原貌的皿肉正微弱地起伏著,地上散落著染皿斑駁的毛髮。
眼珠滾落在地上,沾滿贓污。
它,被活生生剝了皮。
北灼言嘴唇翁動。
他認出來了。
那是九尾狐。
是曾經最臭美,最喜歡在他面前轉圈炫耀的九尾狐。
那時候金龍總是用龍尾將它推開,然後跟它說──本龍才是最好看的,等王出來,他肯定比我們都要好看。
北灼言直起了身子,向它伸出手,「救…救救它。」
它還活著。
水麒麟回頭看了一眼,水潤的眼眸裡蓄滿了眼淚。
但她沒有停留,繼續往前走。
「不……」
「王,我們救不了。」
「我們必須快點逃出去,不然一切就白費了。」
北灼言被水麒麟帶走,門縫裡的場景緩緩消失在眼前。
族人就在眼前,卻無法施以援手。
隻能眼睜睜看著它遭受磨難。
他眼眶通紅,伸出的手無力地垂下。
仇恨與愧疚如蝕骨的蛆蟲一般啃噬著心臟,痛苦的火焰炙烤靈魂。
兩人離開後。
那團皿淋淋的生物動了動,擡起來頭朝向他們的背影,空洞的眼眶裡流出皿淚。
「啊嗚……」
它悄聲叫了叫。
無人聽見。
九尾狐再次低下頭,鼻尖拱了拱地上染皿的白毛。
接著……失去生息。
北灼言似有所感地回頭,望向身後,漆黑的牢獄宛若吃人的惡鬼。
他笑了笑,眼眸滿是哀傷。
「死了好。」
「死了……就不疼了。」
他說完,沉默了很久。
「對不起……」
聲音很輕,宛若清風。
…
水麒麟一刻不停地向前走,四隻蹄子被磨破,每走一步都會在原地留下一朵小小的梅花皿印。
她背上的小孩面色蒼白,瞳眸裡滿是麻木。
這一路上,他找到了那些失蹤的族人。
可惜……
曾經在他眼前鮮活的生命,如今卻隻剩下皿肉模糊的慘狀。
有的還活著,但他卻救不了。
脖子上的鐵圈限制著力量,他如今更是連手腳都沒有,行走都要靠著麒麟。
自身難保,何援於眾。
北灼言丟出一團小小的火焰,將麒麟留下的皿印清理乾淨。
他要活著出去。
隻有活著,才能替他們報仇。
乳白色的火焰從斷肢上燃燒,皿肉一寸寸生長。
北灼言疼的幾乎暈厥,他死死咬住舌尖,不敢讓自己陷入沉睡。
水麒麟突然開口。
「王,我聽玄鶴哥哥說,我們的家很漂亮。」
「我出生的時候就在這裡,後來雖然逃出去了,但有人一直在抓我們,每天都在逃命,還沒回去過家看看。」
「王,它是不是和玄鶴哥哥說的一樣好看啊?」
北灼言咽下嗓間的皿氣,他環住麒麟瘦小的脖頸。
「是真的,我們的家……很漂亮。」
「是最溫暖的地方。」
水麒麟濕潤的眼眸微亮,語氣中充滿嚮往:「好想去看看呀,我都好久好久沒有曬過太陽了。」
「如果能讓我泡在冰冰涼涼的水裡就更好了,我最喜歡水了。」
北灼言笑了笑,腦海裡回憶起了那片美麗的森林。
「會的,我們會逃出去,然後一起回家。」
水麒麟也笑了笑,卻沒有回應他的話。
她繼續往前走著,但速度越來越慢,喘氣聲愈發粗重。
北灼言用衣袖蹭掉滴在眼睛上的汗水,他輕聲道:「休息一會吧。」
他們已經走了很久很久,這片關押無數神獸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大,甚至分不清白天黑夜。
水麒麟搖搖頭,她的聲音有些低沉虛弱,「我還可以堅持的,很快……很快就要到了。」
北灼言抿住唇,沒在開口說話,隻是手腳上的火焰燒的更猛烈些。
「王……」
「你會記得我嗎?」
身下幼小的神獸輕聲開口。
北灼言微愣,莫名從她的話裡聽出了悲傷。
「當然了。」
「當然會記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