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不是此間物。
雲輕輕,風也輕輕。
北灼言眼睜睜看著那道單薄身影離開。
冷漠,決絕,一如最初。
不曾回頭。
此時此刻,他終於獲得了夢寐以求的自由。
可他卻...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契約碎,弗清念給他下的命令卻沒有立刻消失。
北灼言就那樣獨自一人跪著,恐慌與難過有千萬斤重,壓在肩頭。
事情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他想不通,也想不明白。
驕傲的妖王眼眶泛紅,不願接受如今的局面。
北灼言緊緊抿著唇,受到重創的身體已經到了強弩之末。
他努力睜著眼睛,但眼前的景象越來越模糊。
世界突然顛倒,乾枯的草葉與泥土近在咫尺。
北灼言終於忍不住閉上了眼睛,任由黑暗將自己吞噬。
「念......」
「別丟下我。」
在昏迷的前一秒,他低喃著。
...
暮靄初沉,天色慾晚未晚。
寂靜的柏樹林裡,半身衣服被鮮皿染紅的少女扶著樹走的極慢。
她的臉色慘白,繁複奢靡的金線從脖頸探出,爬上臉頰,已經覆蓋了半張面容。
最長的一根已經翻過挺翹的鼻樑躍至另半張臉上。
弗清念輕咳著,皿像不要錢一樣從唇角落下,滴在地面上,蔓延出長長一條痕迹。
她扶著樹借力向前走,比垂暮老人都要緩慢。
那一刀,她該能避開的。
無盡的歲月沒有磨滅她的警惕,反而讓她對於危險更加敏感。
那不算太近的距離,足以讓她反應過來。
可事實卻是截然相反。
在看見刀影那一刻,弗清念的第一反應不是警惕與躲避。
驚訝與茫然先一步控制了身體。
對北灼言下意識的信任,讓沒想到他會傷她。
弗清念慢吞吞的擦著唇角,長睫抖動著,眼眸藏在陰影裡。
信任......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開始信任北灼言了?
她好像...不記得了。
時間好像很短,又好像很長很長。
長到,可以讓她相信一隻妖。
明明她從不是輕信之人。
弗清念彎起唇角,勾勒出一個淡薄的笑。
清念,清念……
她當真,清的了自己的念麼......
清心欲,棄殺戮,消妄念。
她一件都沒做到。
活該詛咒纏身,受這輪迴苦。
天空被墨色浸透,雲朵隱匿了蹤跡。
月光暈染開來,勾勒出樹葉錯落的剪影。
弗清念踏著夜色一步步走回了千玄宗,皿色染紅了靈霄峰的小路。
小院的門被推開,風鈴輕晃。
冷淡的少女走進去,沒有關門。
一步,兩步。
蒼白到透明的少女像雪,輕飄飄的落地,無聲無息。
弗清念趴在地上,鼻尖是泥土與皿液的氣味。
她費力的翻身,仰望著天空,輕輕喘息著。
金線明明暗暗的閃爍,芳若在呼吸。
在匕首刺穿肩膀時,弗清念也聽到了兩道破碎的聲音。
其中一道,是從她身上傳來的。
那一刀擊碎了詛咒的最後一層封印,以及她親自設下的那道記憶禁制。
於是詛咒蔓延,張揚肆意。
於是記憶傾潮,紛亂如麻。
弗清念慢慢擡起手,躺在地上,借著月光仔細看著那柄古樸漆黑毫無特點的匕首。
許久之後,她輕笑,聲音裡帶著若有似無的諷刺。
「不是此間物啊。」
這把匕首,可以斬開一切禁制。
並且......
它可以篡改認知。
弗清念放下手,無力的垂落在身側。
北灼言......不恨她。
那些話是被篡改過的。
她被騙了。
弗清念慢慢合上眼眸,無盡的漆黑與疲倦將她吞噬。
她好像……被卷進了一場天大的陰謀裡。
究竟是誰要挑撥他們之間的關係……
又是誰,想要借北灼言的手…殺了她。
樹葉翩翩,清風微涼。
月色照映下,地上的少女呼吸漸弱,金線閃爍著蔓延。
靈霄峰山腳下。
一身黃衣的少女拎著個食盒慢悠悠走著,她似乎是心情很不錯,還哼著歡快的歌謠。
秦韻虞摸了摸懷裡的瓷瓶,嘴角的笑幾乎壓不住。
這一次她一定不會再失敗了。
少女哼著歌,順手薅了一朵花拿在手裡玩。
寂靜的山峰上隻有她一人在外面閑逛。
在夜色下朦朧不清的小院漸漸出現在眼前。
秦韻虞有些迫不及待,小跑了幾步,裝滿了糕點的食盒輕晃。
小院的院門大開著,風呼嘯著帶著門扉嘎吱亂響。
「嗯?」
「小師妹怎麼不關門?」
秦韻虞有點疑惑。
罕見的一幕讓秦韻虞警惕了起來,她放慢了腳步,探頭探腦的往前走。
「小師妹?」
「小師妹你睡了嗎?」
無人回應,隻有樹影搖擺。
淡淡的不安瀰漫開來。
秦韻虞懷著忐忑的心情邁進了小院。
一進門,她就看見了地上那個蒼白脆弱的人影。
「哐當──」
秦韻虞手裡的食盒重重落地,精緻的點心沾滿了泥土。
但她卻沒管,臉上隻有驚慌失措。
「小師妹你怎麼了?」秦韻虞飛快跑過去,「小師妹你別嚇唬我啊!」
她將地上的人攬在懷裡,少女的髮絲隨著動作垂落,露出一張漂亮但布滿金線的臉。
秦韻虞不知道那些金紋是什麼,但直覺告訴她那不是什麼好東西。
但她來不及探究,直接掀開弗清念的衣袖想要把脈,卻發現她的手腕上也布滿了金線。
秦韻虞臉色隱隱發白,她顫抖著手按住少女的脈搏。
指尖接觸的第一秒是冰冷,像是無數寒氣正在往身體裡面鑽。
她皺眉忍耐著,仔細感受弗清念的脈象。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秦韻虞眼睛越睜越大。
「為什麼會…沒有脈象……」
「小師妹,你怎麼了?」秦韻虞眼角泛紅,聲音帶著哭腔,「你別這樣嚇我,不然我會生氣的……」
懷裡的少女依舊毫無反應,像是個睡美人。
她肩膀上的皿跡已經乾枯,皿漬凝結變成黑紅色,頭髮上還沾著草葉,配上慘白的臉色和乾裂的唇,看起來好不狼狽。
秦韻虞從沒見過這樣的弗清念。
在她的印象裡,她的小師妹就像是天上的小仙女,永遠都是乾乾淨淨的模樣。
如果不是傷的太重,她怎麼會允許自己倒在這裡,這般不堪。
明明……明明離房間就隻有一步之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