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除夕他都會入宮在佛堂前拜一拜，拜一拜先皇，拜一拜父皇與母後，告訴他們，今年又是一年除夕了。

　　今夜除夕，他如往常一般進入佛堂，卻意外發現裡面還有另一人。

　　那人一身明黃，恭謹地跪在蒲團之上，不是趙譽又會是誰。

　　趙竟沒有出聲驚動他，而是悄聲走到他身旁，又撩起裙擺緩緩地跪在一旁的蒲團上。

　　拜了三拜之後，他又起身將香火燃起插入香合中，而後又虔心對著牌位三拜。

　　做完這一切，他又重新跪在了一旁的蒲團上。

　　「皇叔今夜怎麼有空來佛堂？」趙譽首先打破了平靜的氣氛。

　　趙竟目光柔和，「我每年除夕都會來佛堂，今夜也不例外。」

　　趙譽嚅了嚅嘴唇，沒說話。

　　「今夜你忽然身體不適，是借故來了佛堂。」

　　趙竟的語氣篤定。

　　「是又如何？」趙譽不鹹不淡地說了句。

　　他的語氣裡帶著些賭氣的意味，趙竟默默勾唇一笑。

　　此時的他掩去了君臣偽裝，在趙竟面前，不過就是一個年輕少年而已。

　　「沒如何。你父皇見到我們兩人都來見他，應當會很開心。」趙竟淡淡地說了句。

　　外頭煙花綻放，砰砰聲此起彼伏。

　　趙譽淺哼了一聲，沒說話。

　　佛堂內燭光閃爍，蒲團上跪著的二人心思各異。

　　「外頭的煙花那般絢麗好看，若是瑛兒還在，她定然會很開心地拖著我去看了。」趙譽感慨了一句。

　　頓了片刻，趙譽的語氣陡然轉冷，「當初，如若不是皇叔你執意要帶瑛兒去禦花園，瑛兒根本不可能會出事。」

　　趙竟雙眸閃過一絲憂傷，「當初的事情是意外，我...我隻是想帶瑛兒去賞花，根本不知道有歹人出現.....」

　　「我不想聽你的解釋。」趙譽倏然起身，轉身就走。

　　趙竟默默嘆了口氣，並沒出聲挽留。

　　佛堂的燈火通明，卻依舊照不明他內心的潮濕。

　　從佛堂走出來時，夜空更加深沉了，遠處偶爾亮起的煙花時不時點亮黑漆漆的皇宮。

　　趙竟提著一個燈籠，慢步走在漫長的宮道上。

　　宮道漫長而幽冷，一如他的人生。

　　忽而，前方出現了一行人，他們提著燈籠，正緩緩朝他走來。

　　仔細看他們的樣子，似乎是女子。

　　心想著當是哪個宮的宮女，於是趙竟便沒有理會。

　　待走得更近了些，又聽得來人試探性地問了一聲，「殿下？」

　　聽到熟悉的聲音，趙竟才終於確認，來人不是宮女，而是左雲卿。

　　「你怎麼來了？」趙竟驚訝問道，語氣裡夾雜著一絲不易覺察的欣喜。

　　「煙花看完了，時候不早了，便來尋殿下回府了。我聽宮人說殿下獨自一人去佛堂了，便順著這條路走了。」

　　「我方才還想著興許能在路上遇見殿下，沒想到還真遇上了。」

　　左雲卿笑道。

　　主要是她還在打造著恩愛的人設，要不然她早就自己出宮去了。

　　「天冷，你怎麼不穿大髦？」趙竟皺著眉頭。

　　「方才走了一段時間，走得身體有些熱，便脫了。」左雲卿回應說。

　　趙竟伸手拿過霜月手中的大髦，而後將其裹在左雲卿的身上，語氣淡淡，「就算是這樣，也不能隨便脫掉大髦。」

　　「好，知道了。」左雲卿點點頭。

　　若不是身後還跟著宮人，左雲卿定然不會這麼任由他給她穿衣，實在是太...曖昧了。

　　一路上，二人相互攙扶著，並無言語。

　　出了宮門，上了馬車，左雲卿終於是忍不住打開了話匣子。

　　「殿下不問問我方才與皇太後去幹什麼了麼？」左雲卿主動挑起話頭。

　　趙竟幽幽地看了她一眼，「不就是去看煙花去了麼。」

　　「那殿下不好奇，我們在看煙花時說了些什麼？」

　　左雲卿一臉期待地看著趙竟，心想他若是好奇，她便全盤說出，並引誘他說出那兩個逝去新娘的真相。

　　孰料，趙竟似乎並不感興趣，他隻冷冷地說了一句：

　　「不感興趣。」

　　左雲卿瞬間像是一隻打霜了的茄子一般，蔫了一半。

　　但很快，左雲卿便自我調整了過來，她不死心地問，「我們聊了許多，甚至有許多是事關殿下的，殿下難道不關心？」

　　趙竟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他兩眼一閉，靠在馬車壁內，「不感興趣。」

　　左雲卿見他是真沒興趣，便嘁了一聲，賭氣般地沒說話。

　　趙竟掀開眼瞼，黑夜之中看不太清她的神色，但他不用想也能猜到，此刻她面上的表情定然是一臉不滿。

　　回到王府，二人換了一身衣裳，泡了個腳便躺床上了。

　　二人和衣而眠，左雲卿雙手掖著被子，閉眼準備入眠。

　　卻聽得聲音從一旁傳來，「方才出宮時你說皇太後與你說了我的很多事，說什麼了？」

　　「沒說什麼。」左雲卿翻了個白眼，「剛才說你又不聽，這會兒又想聽了？」

　　真的是『今日你對我愛搭不理，明日我便讓你高攀不起』。

　　「方才宮門口人多，眼線又多，我怕被人聽了去。」趙竟解釋說。

　　左雲卿卻是不買賬了，「怎麼可能哪裡都有這麼多眼線？」

　　「我可是攝政王，自然是去哪裡都有一些不懷好意的眼線跟著了。」趙竟淡聲說道。

　　「既然這樣，那我們這會兒說也不太安全。」左雲卿側頭看向窗戶，認真地說，「興許這會兒就有眼線盯著。」

　　趙竟：......

　　「攝政王府沒有眼線，乾淨得很，你可以說了。」

　　左雲卿卻是沒了興趣，她打了個哈欠，「困了，明日再說。」

　　趙竟：.......

　　月光黯淡，卻還是擠著窗邊的縫隙進了來。

　　趙竟雙眼澄亮地看著床頂的木闆，思起今日之事以及往事，久久不能入眠。

　　直到耳邊傳來微弱而均勻的呼吸聲，趙竟才沉沉闔上眼。

　　這一夜，左雲卿做了一個夢。

　　在夢中，她還是一個小女孩，正在快樂地走著跳著，卻不慎跌入了一個深坑，這時，她見到了一個少年，少年英俊無比，他對她伸出右手，將她一把拉出了深坑。

　　但轉而，這個英俊少年便忽然變成了一個會吃人的怪獸，嚇得她失聲尖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