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鳥盡弓藏
謝馳北看著躺在地上的王睿,王睿不斷揮舞手臂,兩腳一蹬,臉色煞白,眼圈烏黑。
這臉倒沒像碩昌王那樣抽搐,應該不會半身不遂,不知以後意識如何?
謝馳北嘴角閃過微不可察笑意,天際朝霞攜著少年這抹意味深長的陽謀之笑,飄進盛安城紫明宮宣政殿,掀翻亂中有序的棋局。
菩月珠映著百官膽怯之色,靜謐的空氣中隻有保住全族性命的卑微呼吸聲,無論被迫長眠地下,還是忠心奉君壽終正寢踏入黃泉,人活著的時候總是不想死的。
謝銘為明帝尋來的蒼南海月珠震住豫洛洪災,也震住站在殿中間最不想死的王荀。
王荀擡頭瞄一眼坐在龍椅的暉帝,鐵青臉色寫著我要治罪!
暉帝心裡不知罵多少遍:「老師為我布局王睿掣肘穆景翊,謝馳北去趟河原,王睿就瘋了?」
暉帝將手中奏摺精準扔在王荀腳下,「通」此聲竟比雷聲還可怕。
殿外悶雷想劈死王荀,至少得等他出去,殿內響雷決定他能不能多活一會再出去等死。
王荀這一月度過此生最難熬的日子。
王淮煬被困禹州,王睿這半點不親近的兄弟讓他雪上加霜。
王荀撿起奏摺,字跡筆掃千軍,臨危不懼,挑釁連連,是穆景翊給暉帝的奏摺,也不知穆景翊是否邊笑邊寫。
穆景翊當年憑卓犖將謀結束三年戰亂,此刻也能輕鬆掌握州兵,他和謝馳北利用的就是失去王淮煬的王荀。
現在即使讓王淮煬娶崔欣桐,王荀想聯盟拉攏各世家穩固關係都失了時機。
王荀連忙跪下,邊哭邊求饒:「陛下饒命,王睿不堪重用,得了失心瘋,穆景翊是按都督之權統領河原所有兵馬。」
暉帝聽他辯駁,老狐狸們很會算計,他坐在龍椅日夜憂心,和從前在東宮越來越像。
他以為難對付的是碩昌王,碩昌王卻中風,他控制梓州,謝馳北卸了他在北邊的臂膀。
暉帝發怒:「失心瘋?不瘋,如何投敵?不瘋,如何保你們王氏?如何讓你說出王睿早已被驅逐出王氏?」
王荀嘴巴被暉帝的連續質問堵住,暉帝說了他想說的話。
他倒寧願坐在龍椅的人是明帝,明帝一人可把控所有朝臣和皇子們,將大家玩團團轉,治理家國不用他費心,殺人也殺不到他頭頂,不會遷怒於他。
暉帝能耐不足,脾氣火爆,又讓人捉摸不透,前後栽在謝馳北穆錦安手中兩三次,現得梓失河,努力諸多回到原來局面!怎能不怒?
王荀腦子都快轉出光圈,還是一團漿糊在翻江倒海:「陛下,王睿確實早已和王氏斷絕關係,百過家門而不入,臣的父親出殯,他都未出現。」
暉帝在穆錦安的事情上總是舉一反三,多思多慮,此話倒提醒他:「王豫選了把好刀,成可助王氏榮耀昌盛,敗可令王氏脫罪免罰。」
王荀不敢說話,適當的沉默可以讓帝王消氣。
暉帝環視百官,有才能的官員怎如此稀缺,謝馳北和穆錦安在朝堂救過的那些官員,他眼下不想重用。
暉帝眸光一閃:「穆項,你可有良策?」
穆項臉色憔悴,瘦若孩童,說話有氣無力:「陛下,曦王自統幽州,此乃謀亂,盧笙冀敗了,朝廷可派新的都督上任。」
暉帝知道穆錦安想收服燕州和涿州,他明裡派周思禮去涿州,暗中示意陳橫望去燕州,兩件麻煩事足以讓穆錦安犯難。
暉帝隻笑著:「既如此,襄王暫任幽州都督。」
年約三十七八歲的襄王謝成章,面慈體端,氣質矜貴,明帝在位時,他很少在朝堂說話,隻做個閑散王爺安享富貴。
謝成章兒子謝洵與在刑部任職,待人寬和,是世子中為數不多的儒雅謙和者,朝中大臣對二人評價頗高。
明帝不會讓哪位王爺皇子們掌十幾萬兵馬,暉帝此舉太過冒險,朝臣現在哪敢置喙暉帝決定?
謝成章聽著讓他暫任,他不敢推脫,行禮:「是,陛下。」
朝會罷,百官出殿,謝洵與拉著父王往隱蔽處走走,他一臉擔心和憂愁:「父王,鳥盡弓藏,陛下讓您殺曦王,曦王死了,陛下不會讓您久任都督,您不殺曦王,孩兒還在盛安。」
「張兆每日守在城門前親自查驗,孩兒無法出城,您得想想辦法。」
謝成章一手拍了拍謝洵與肩膀,嘆氣:「皇室借刀殺人,兔死狗烹,過河拆橋的事還少嗎?你現在想離開盛安,沒罪也會被扣上謀亂之名,我先去幽州見曦王。」
謝洵與見父王也沒有主意,隻好作罷。
遠處薛堯看一眼謝成章,西疆戰事還沒有消息,不知薛海平如何,王政仲可能擊退阿德赫?
薛堯鄙視瞧著穆項:「穆項,你阻攔互市,請陛下削曦王兵權,讓曦王進退維谷,你倒是會自保,大義滅親!」
「你在岐州多年,糧食在何處?你當真不知?」
薛堯動了動被賊人剁掉的半根手指,傷口恢復,可恥辱從未消失。
他每次查案都會遇到阻撓,商隊販奴案,毒死九人,追查到常渡冰時,那人也被毒啞。
背後之人永遠走在他前面,何人能如此神通廣大,料事如神,窺視他所有舉動呢?
穆項看著薛堯白眼,他在岐州那些年看林槐盛白眼可比這難看多了,逆來順受對他來說就是制勝法寶。
穆項輕輕咬牙,心裡在笑:「林槐盛囂張多年,不還是死在我前頭?」
穆項拱手行禮,面上非常謙虛,還帶著笑意,身子也彎很低:「薛大人謬讚,下官是大盛朝臣,忠君愛國,總不能和逆王一起謀亂?」
「若陛下知大人所言,您這口怒氣恐得斷在半夜?在這皇城裡,訥言敏行才是長久之計!」
「下官不知糧食,您若再查不出,不如去林槐盛墓碑前審訊!」
薛堯一手指著他:「你……」
穆項轉身離開,他在岐州隱忍多年,現在無人能再威脅欺壓他。
薛堯一手撫摸傷口,躊躇幾步:「林槐盛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