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蠹啄剖樑柱
王荀第一任妻子因病去世,後娶崔喬月為繼室,崔喬月聰穎博學,是王荀的賢內助,在政事上也可為他出謀劃策。
王荀和崔恆嶺互為倚仗,但私下來往並不頻繁,崔恆嶺貪墨國稅這事根本未告訴他,隻告訴給盧笙壑。
盧衷瑜方在刑部審過崔恆嶺,證明崔恆嶺沒有貪墨,二人沆瀣一氣,現在又被暉帝下令貶官。
朝中官員互相利用、你唱罷、我登場的速度愈發快。
崔恆嶺見王荀不說話,他挺直腰背,垂眸打量王荀:「欣桐和淮煬的婚事便定在十日後,你明日就帶著他上門提親。」
這意思就是不用商議,崔恆嶺已讓人看好吉日,王淮煬是世家子弟中最有前途的一位,他必須牢牢抓在自己手中。
王荀面上帶點笑意:「好。」
崔恆嶺離去,王荀走在宮內仔細回想為官這些年,他走到的這步是天下百姓基本都無法企及的高度。
可他的政績若放在其他官員身上,當真能升到尚書令嗎?
每朝官吏重用程度不同,在大盛,尚書令隻比宰相尊榮低半分,若說實權,那定是不如宰相。
但明帝又給王荀一點實權,安撫中有忌憚,忌憚中有衡量。
王荀想到明帝,無奈笑道:「還是太上皇更懂得制衡,讓功績卓越的王睿巡視各州,給我這尊貴又虛權的尚書令之位,給守正不回、師從姚正乾的王淮煬要職。」
「哈哈,隻是暉帝打亂太上皇布局,穆錦安推了一把。」
即使王荀沒有實權,但體面和俸祿足以延續他王氏富貴榮耀。
明帝升任年輕的王淮煬,是看中王淮煬才能,也看中王淮煬乃剛正不阿之人。
王睿近來回朝廷述職,從暉帝理政殿出來後正好碰見王荀,他向王荀行禮:「下官見過王大人。」
王睿不論遇見何人都會低頭行禮,比他官職低的人他也不會居高輕視,永遠是從容儒雅模樣。
王荀瞧著他穿舊了的烏靴,鞋面沒有半點繡花,就是平頭百姓穿的粗布鞋,向他行禮的手長滿疤,都是冬日凍瘡,是當年在家中受到下人薄待留下的舊疾。
一個胡玉樓舞姬生下的孩子能中榜眼,就連他父親都是請託為官,世家壟斷經書,培養出來的孩子卻不一定能提筆安天下。
王荀冷冷笑道:「你該稱我兄長。」
王睿想都沒想便應:「下官見過兄長。」
王荀被這句話堵住,他覺得王睿走到兩任皇帝信任的這步,除政務能力和謹慎,還有過人的未雨綢繆、把握局勢之才。
王荀虛心問道:「你覺得淮煬可以娶崔欣桐嗎?」
王睿自小不受重視,照顧他的嬤嬤苛待他,幾盤菜到他手裡,就隻剩下饅頭餿菜,他個子沒有王荀那般高,說話間也沒擡眸對視:
「淮煬是國臣!」
隻一句話,王睿就已經離開,王荀沒有看到王睿半點表情,此話何意?
他急忙去找王淮煬,王淮煬正在研究武器,見父親來便起身行禮:「見過王大人。」
王荀將崔恆嶺要提親成親之事,還有王睿所言都告訴王淮煬,王淮煬蹙眉:「國臣?」
翌日,王荀和崔喬月、王淮煬帶眾多聘禮去崔恆嶺府上,崔府並不像當初程煜居所富貴,依然保持著文雅低調風格。
崔欣桐蘭心蕙質,氣質脫俗,眉間有幾分英氣,容貌像極品赫郡主謝旭蓉,她穿件素色衣裙,沒有任何釵環,未施粉黛。
謝旭蓉臉色陰沉,因她看到王淮煬身上捆著繩子,王家馬車不是停在府邸門前,是從繁華長街便停。
明帝感激祈王協助他登基,特意賜給謝旭蓉此宅,鬧中取靜,從下車到走過長街,不知多少人都看到王荀逼著王淮煬提親。
崔恆嶺當即沒了好臉色:「王淮煬,你何意?」
日光照在王淮煬稜角分明的下頜,鋒利的刀劍出鞘,文武雙全的他握住一把刀,是為民抵禦外侵,也可毫不猶豫刺向自己:
「舅舅,淮煬薄識,卻知曦王『世無仁德之君,定為民獄,世無忠國之臣,家國必亂』之言。」
「您踩在螻蟻尊嚴上的路可以是十步百丈,三州九城,但千裡螻蟻鋪成的皿路,那是皿劍啊,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今皿海刀劍所覆非舟,而是世姓,你站在吏治沉痾、民怨盈塗的半堵城牆,成了大盛垂危的元兇巨惡。」
「今吾親蓄禍,蠹剖國梁,勾結宦官,諂媚奸謀,奪稅毀民,蠹啄剖樑柱,外甥就做大義滅親的刀,替大盛絕蠹。」
「父親綁我來此奸府提親,我王淮煬甘為民赴死,請舅舅與我一較高下,若舅舅不會武功,品赫郡主呢?」
崔恆嶺腦子都在嗡嗡響,還沒人如此罵他,春日涼風吹起他雲錦衣袍寬袖,那貪墨民稅的巴掌就從深不見底的「世家顯貴」中打了出來。
「啪!」「逆子,你敢忤逆尊長,污衊族親?」
王淮煬臉上一道紅指頭印,王荀自然是心疼兒子,崔喬月冷眼看著崔恆嶺,舅舅可以教訓外甥,但當娘的看見也會心疼。
謝旭蓉一手扶門框站著,向王淮煬腳下扔來一把橫刀,擡起下巴看他:
「有骨氣,可惜你爹不這麼想,王淮莜升任,朝中都是罵聲。」
「王淮莜娶盧承慶之女盧芷洛,齊王娶盧笙壑之女盧芷芙,齊王曾和陛下爭奪太子之位,現受盧笙冀兵敗影響,王淮莜遭人非議,你爹讓你娶欣桐,是為你鋪路,也為免王淮莜受牽連。」
「陛下貶盧氏,若崔氏和王氏生出嫌隙,下一個就是你們王氏。」
謝旭蓉見王荀看著她,那目光既怒又慫,她倒想看看王淮煬是真心赴死嗎?淡笑:「給他鬆綁。」
崔欣桐拿起橫刀砍斷綁著王淮煬的繩子,雙手將刀遞出去:
「淮煬哥哥,曦王是百姓的英雄功臣,但我與她生來是宿仇,她要將世家踩在腳下,我們怎能屈服?」
王淮煬接過她遞來的橫刀:「你父親貪墨民稅在先,穆錦安不過想給百姓公平之機!朝臣不為百姓屈服?難道為國庫稅賦屈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