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榮德公主
穆錦安坐在鼓凳,托腮瞧他吃未熟李子,覺十分有趣,瞥見他朱紅衣裳綉仙鶴,赤烏曜丹頂,霜翎皎如月,瀟灑松姿貌,神隱自清遐。
眼前少年頗有仙風神骨之姿,不像俗世之人,她手持木劍揮舞,示意他過來教她劍法,李懷瑾認真教她許久,她累得氣喘籲籲。
穆錦安回頭望見阿娘在做月餅,洗把手後,立刻給阿娘幫忙,時而偷嘗幾口餡料,母女二人親密溫馨,榮德將她抱在腿上,手把手教她擀麵、包餡、捏花紋,又用現成木模,壓出幾朵花,穆錦安指月餅問道:
「阿娘,這是什麼花?」
「這朵是蓮花,這朵是山茶花,這是梅花。」
李懷瑾心中疑惑,桃李方碩果,離中秋節還有段日子,怎會做月餅?曾見穆錦安穿過榮德公主衣裳,綉山茶花和梅花,許是喜此花淩寒獨自開,與霜雪爭傲骨,院中也不見服侍的婢女進來,送物件都隻站在月洞門口。
李懷瑾走進屋內,陳設與從前有所不同,雕花兵器架懸牛角弓、擘張弩、碧皿劍、側立陌刀、破甲錐,紅槍,想必是榮德公主征戰時曾用過的兵器。
越過屏風,椒泥牆暖焰,紅帳喜延綿,帳內掛副丹青,畫中所繪旭日東升赫光映,上盤青龍騰雲,下擒猛虎臂,猛虎一臂斷,氣若遊絲,臣於青龍龍尾。
畫中一葉小舟泊於瀲灧銀塘,綠衣裁圓盤,紅蓮綽約姿,小舟坐位少女,雲發無釵,穿件月白色綉山茶花紗裙,她含顰愁緒容,淚漣滌衣襟,遠觀兩朵清蓮。
李懷瑾仔細端詳丹青,蓮花盛顏綻,一池綠紅數,但為何隻有兩朵蓮花,為何將丹青懸於床帳內,青龍、猛虎、小舟少女、兩蓮...
他記得此前來穆錦安閨房,見過太帝尊嫁丹青,是圖鉑求娶和親公主所作,但此刻屋內並無此畫作。
李懷瑾在書架翻看榮德公主收藏書籍,皆是四書、九章算術、兵器繪圖、兵書諸多,又在案牘前翻看信箋...
「你鬼鬼祟祟在做什麼?」
一道銀光劃過暗沉屋內,落於李懷瑾頸側,他順劍柄移了目光,穆錦安小手攥把碧皿劍,臉頰憋得通紅,比小老虎還要勇猛,兇巴巴瞪他一眼:
「你在找什麼?」
李懷瑾瞅她小身闆,一手持長劍有些費力,他輕輕握住劍刃,一手將她抱起來,目光溫柔:
「我想教郡主寫字,方要找頁紙。」
穆錦安揪他耳朵,她隻喜歡揮劍、玩樂、食佳肴,桃花眼透露意味十足的威脅之光:
「我不喜歡寫字,我要盪鞦韆,你若敢進屋偷東西,我打斷你腿。」
李懷瑾愣住,她有力氣打斷他腿嗎,抱她出屋外,恍惚瞧見月洞門站位青年,穿件黃褐色錦袍,金冠束髮,一手執扇,浪蕩姿態蘊陰狠之色:
「榮德,以後我會常來看你。」
榮德公主坐在涼亭紫檀木桌前,並未回應一句,青年張揚幾句覺得無趣便離開。
李懷瑾眉心微微蹙起,此人是陳王,二人是兄妹,但方才陳王神色是挑釁。
李懷瑾思忖,穆錦安是在這年被拐做奴隸,夢中之人,為她心念,她曾為孤兒,母親早逝,從未做過女兒,所執著之事,定是有母親陪她長大,免奴之苦,少年不由得心痛,一邊拽緊她,一邊推鞦韆,趁榮德不注意,小聲問道:
「穆錦安,你當真不記得我嗎?」
穆錦安搖頭,稚嫩面容很坦誠:「你不是方來院裡嗎?」
李懷瑾陪她玩了一日,疲累不已想歇息,但觀日頭還是午時,來到涼亭內,看到榮德公主還在做月餅,直言道:
「榮王,穆將軍、景翊在何處?怎不見他們?這裡沒有夜晚嗎?您為何不出門?」
榮德將四塊月餅置木盤,蓮梅山茶並開,精緻小巧,眉梢失落意:「將軍鎮守邊疆,景翊進宮伴讀,此處隻有白日,父皇罰我,不許出門。」
李懷瑾愣住,聽老人說過,明帝曾經很疼榮德公主,怎會不讓出門,且穆景翊從未進宮伴讀,難道是被扣在宮中,威脅榮德,他問道:
「陛下為何不讓您出門?您和陳王有何恩怨?帳內丹青是何意?」
「這是你該問的事嗎?還不去看好小郡主?」榮德瞧他一眼,侍衛竟如此多言,她翻書,「故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戰也。」
李懷瑾看向涼亭,發覺穆錦安容色無半點疲累,還在練劍,方要走向她,傳來極喜悅輕盈一聲:
「阿娘,有人來。」
李懷瑾回首望去,萬綠柳絲垂粉牆,斑駁光影落藍裳,月洞門走進四人,青年穿件湛藍衣袍,劍眉星目,豐神俊朗,一雙桃花眼炯炯有神,身旁站位容顏姣好的夫人,他們牽一位小公子,右側走來一位小少年。
李懷瑾身軀一震,心口猛失去知覺般,眼淚於紅潤眼眶直墜,他已有八年未見過父親,也很難夢到,今日竟在此見到父親,他激動跑向父親,腳步踉蹌,如小孩委屈哭道:
「父王,您還活著?我是璟曄啊。」
倏忽,一陣青煙與他擦肩而過,李懷瑾看到父親魏王並未看到他,身旁人是他母親,小公子是他幼時模樣,身後那人似是李元漾,他猛震驚,李元漾怎在此處?
榮德看到魏王李晟煌至此,心情愉悅,連忙將做好的糕點拿來,幾人圍坐一起,吃月餅喝茶。
穆錦安似格外親近李元漾,如認識很久的樣子,總眼巴巴瞧李元漾,李元漾還喂她吃月餅,還給她倒茶,給她好幾顆冬瓜糖。
「父王,母親,公主,穆錦安,我是李璟曄,你們能看到我嗎?和我說句話好嗎?」
面前幾人依然交談,神情是未聽到任何聲音之態,李懷瑾憤怒又嫉妒,思忖,父王怎會認識李元漾,穆錦安怎和李元漾這麼熟悉,為何這些人突然看不到他存在?
「啊!」狂風於四面八方刮來,摧折梧桐樹枝,李懷瑾腳步瞬騰空,身體不受控制飛向幼時的他,再睜眼時,他垂眸看清自己衣裳,變成紫色錦袍,手也變小,他慌忙跑進屋內照鏡子,一張稚嫩面容映於銅鏡,震驚寫滿他眼眶:
「怎麼回事?我怎回到小時候的身體?我是誰?我來做什麼?頭好痛!桃花,終南山...」
所有關於李璟曄的記憶瞬消散,他腦海一片空白,神情逐漸平靜,靈魂已全然回到幼時,魏王在世時,李璟曄調皮好動,性格活潑,穎悟絕倫,從未有人敢欺負他,他跑出屋子,看著院內涼亭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