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同歸於盡
穆錦安擡頭望向西邊河原方向,河原今日也是如此危局嗎,那個瘋子不知道在為她做何事。
謝馳北太想知道她的過去,太想拉她一把,太想救那個沒人要的孩子!
那種飽含濃情的救贖是刀子,藏著深愛的窺探同樣傷人!
穆錦安不敢在愛人眼前示弱流淚,被人握住弱點的滋味太刻骨銘心了。
她討厭被人牽著走,就像餓極了的獵犬卑微地爬在地上討一口飯,她要放棄尊嚴,搖尾乞憐才能活著,命的鐵鏈攥在別人要掐死她的手裡。
別人開心了,會扔給她一點饅頭,以作充饑,別人馴服不了她時,就會讓小老虎和獵犬鑽進籠子裡對著幼年的她咆哮。
她想逃命的四肢都被鐵鏈和野獸絆咬住,他們用拔掉牙齒的野獸日夜恐嚇她,她的身體都被熬死了。
人有五臟生五氣,驚恐、憤恨、悲戚,抑鬱,和常年睡在潮濕地牢中的陰寒早就傷了她五臟。
一副爛掉的軀殼還要背著兵敗禍首的罪名。
天下之大,沒有她的容身之所,人人唾棄她,人人指責她,人人詛咒她,牢獄是唯一能收容她沒有靈魂的卑微身軀。
穆錦安第一次看到未成年的老虎時,嚇到跪在地上,她一直在哭著叫娘和表哥救她,可鐵籠縫隙隻能看到惡人身影。
她希望母親帶她去死,她就不用受屈辱和疼痛,但她從未看到母親救她的手從鐵籠伸進來。
當年餓瘋了的她吃不到綁在背上的那盆「羞辱」狗食。
幼時每日都要挨餓的她,今日為幽州百姓能有一口糧吃,她四肢都站了起來。
這次,穆錦安攥著勒死自己的鐵鏈,給這場算計她十六年的陰謀一個死局,她知道三月三是吉日,是君主誕辰。
他們將剛出生的她定義為動搖國本、顛覆皇權、踏碎山河的妖星,他們在冬日天地用雪刀刮著幼年無力反抗的她,砧闆上的她渾身沒一寸好肉,魚鱗都被惡徒淩遲拔完了。
她自幼時就被他們攥在手裡戲弄、嘲笑、欺負、算計,馴化。
她在大盛的每條律法中尋找著自己的罪名,一雙手被黑墨污染,幾千條律法中都沒有她犯下的惡,可百姓和權力給她定了死罪!
她的出生就是罪!她是穆錦安!她是權勢眼中必須除掉又可利用的猛虎,是天道眼中根本無足輕重的芸芸眾生!
螻蟻是在出生的那一刻就被黃金台壓死!註定好的階級是無法在鐵權中翻出希冀!
她既然做了棋局中心的螻蟻,那就替更多的螻蟻謀一條生路,曦光照著黑透了的棋盤,螻蟻們的臉都亮了起來,他們嚴陣以待,排兵布局,隻待兵殺!
螻蟻鑄成的千裡黃金台,必須屬於螻蟻!
皇權吃下去的骨頭,必須以下位的己骨償還!
上天給了她最爛的一條命,最差的無數次運,可她愛的百姓不能任人宰割!
三月三的帝星,隻渡百姓之命。
她死了,一切就都該顛覆,謝馳北和穆景翊一定會造反。
天下百姓就會輕徭薄賦,衣衫襤褸和流浪乞討的人都能住進民容所,災民不會被擋在王權富貴的城牆外,吃了民稅的官差不敢驅逐百姓出城,百姓不用在流滿黃金的盛安城外,在充滿淤泥的護城河裡用命去解渴充饑!
謝馳北定會是一位明君!
謝馳北若知道她以身入局傷到自己,定會狠狠罵她,所以,她支走了謝馳北。
很多人的死並沒有多隆重激烈,隻是風和日麗的一句她死了,有那麼一兩個在意她的人或許會痛哭幾日,可往後的春和景明,夏糧秋收,冬日瑞雪還會年復一年輪迴。
死亡是沒有告別的,分離充滿了突然,思念才是常態。
穆錦安伸手握住謝成章架在她頸側的劍刃,她眼前是謝馳北第一次背著她走在小路上說要娶她的美夢。
做他的妻子,應該會很幸福,那個笨蛋最愛上她的當了,她騙他的每句話,她讓人下毒殺他,她算計他,利用他,他都知道,可他一直在相信她,神明偏袒的愛竟然也能降臨在她身上,可過去十六年的她永遠都不會被救贖,這場夢要徹底結束了!
她攥著劍刃狠狠朝自己脖頸割去。
「不要!」南宮禦瘋了一樣大喊,他太熟悉她求死的眼睛,他來不及撲到穆錦安面前,就像她在南宮府第二次被擄走那樣,他隻是慢了一步,她就徹底消失。
再回南宮府時,穆錦安拿把刀子要殺他,她分不清人的面孔,分不清是非黑白,她說要殺了大盛所有人。
他們把她折磨瘋了。
而南宮禦相信了這一句話,他怕穆錦安報復他的家國,他開始有了防備之心,他不願意教授她武功和詩書。
南宮禦不同意穆錦安做官,並非他狹隘自私,是他心裡裝著大盛。
他也在尋找傷害她的惡徒,用自己的方式為她報仇。
「啊!」鮮皿就像熱油激進他的眼眶,袁明握著匕首的兩手都在發力,他看著眼前身軀一震的謝成章,他選擇效忠穆錦安,他想在百姓和幼時還沒骯髒的自己心裡有一席之地。
袁明還是那個讀聖賢書的學生,也是聰明過人的寒門子弟,他隻在穆錦安瞞著他們安排刺客,就明白她要捨身。
袁明大義慷慨地看著穆錦安:「就讓我來做罪魁禍首!襄王刺殺曦王,幽州袁明忠心護主,砍傷襄王!」
「請速報信於盛安城皇帝,袁明的清命就掛在幽州城牆,暉帝就是射成篩子,袁明也死得其所!」
穆錦安和學生們都聽見袁明無所畏懼的聲音,她微微擡頭看著袁明,他貪生怕死地臣服她,又在穆芸囚車前晃悠,這樣不安分的牆頭草終歸是在無數次失望和猶豫後選擇忠於他的道義。
袁明起初是想放穆芸離開,可後來他覺得那二人都是心思歹毒之人,他便放棄這個念頭,他在盛安朝堂受了冤屈,此後,他心裡隻有自己活著就是。
他之所以離開朝堂,還有一點,就是他覺得自己鬥不過那些人,他非常惜命,便早早選擇離開,那麼怕死的他現在竟然願意掛在城牆上。
謝成章無疑是在穆錦安想求死那一瞬間分神,且害怕了,穆錦安敢求死,那就是做好同歸於盡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