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瑟和諧……皇帝伯伯，您到底在說什麼啊，我不喜歡陸紹元，也不想要這個賜婚。”

　　沈甯甯睫毛顫顫，美眸中已經充滿了震驚。

　　皇帝為什麼忽然要給她和陸紹元賜婚？

　　大概是猜到沈甯甯會拒絕，皇帝的神情不變，依舊帶着平易近人的笑意。

　　隻是這會兒，那笑落在沈甯甯眼裡，就像是凝固在陽光下的冰淩，透着絲絲尖銳的疏冷。

　　“甯甯，朕自問，待你一向不錯，對你更是有求必應，對不對？”

　　沈甯甯輕輕點頭，但又馬上說：“可這也不是皇帝伯伯随意左右我婚姻的理由。”

　　對她好的人多了，難道，她都要聽從他們的話做事？

　　皇帝歎氣：“朕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淩危，甯甯，你是不是還不知道，淩危他喜歡你。”

　　沈甯甯豁然睜圓了水瞳，驕陽的色澤落在少女的眼底，剛點燃起一簇心火。

　　卻還沒有弄清楚那突如其來的欣喜是什麼緣故的時候，就被皇帝下一句話給掐滅了。

　　“他已經及冠三年，為了你，始終不娶，至今紫宸宮裡尚無妃妾，可他是儲君，朕的江山以後是要給他的，倘若他不成家，怎麼讓百官信服，怎麼讓朕放心？”

　　沈甯甯貝齒咬唇，烏黑發髻間的珠钗，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皇帝伯伯，你的意思是，我不能嫁給哥哥嗎？”她已經問出了這句話。

　　天知道，對一個姑娘來說，她這麼問的時候，該是鼓起了多麼大的勇氣。

　　然而，皇帝卻沉聲問她：“嫁給他，朕當然同意，朕更想你做朕的兒媳，可是，甯甯，你隻能為太子側妃。”

　　沈甯甯仿佛被人當頭潑了一盆涼水。

　　皇帝此時在她眼裡，就像是那太陽，高高挂在天上，看似透着溫暖，實則人離得太遠，陽光鋪在身上的時候，還覺得生寒。

　　“為什麼……”沈甯甯聲音酸澀：“我不配嗎？”

　　從小到大，她通過自己的努力，改變了命運。

　　可埋在内心深處的那段黯然無光的童年，就像是噩夢一樣，随時會反撲而來。

　　皇帝的話，讓沈甯甯想起秦大嬸罵她的那些言論。

　　【你怎麼配。】

　　皇帝看着沈甯甯眼底漸漸聚起來的濃霧，像是快哭了，眼角被光照出洇出的紅。

　　她卻尤為要強，絕不肯在外人面前掉眼淚。

　　此際，纖細的指尖緊緊揪着衣袖。

　　皇帝歎息：“并非你不配，甯甯，淩危以後是要做皇帝的，你的母家太過強盛，朕實在放心不下。”

　　“你應該能理解伯伯這番苦心吧？為人父母，當為孩子長遠考慮，何況，做正妃也不一定會幸福。”

　　“就算你是側妃，淩危的心在你這裡，不就好了？朕就算有了别的兒媳，也會對你最好，你是不一樣的。”

　　這番話，卻引得沈甯甯紅唇裡溢出一聲苦澀的呵笑。

　　“我為什麼要跟别人搶丈夫？”

　　皇帝一怔。

　　沈甯甯抿着嘴角，一張精緻漂亮的小臉，卻透着絕不服輸的倔強。

　　“我爹爹說，自從他娶了我娘親，再也沒有多看别的女人一眼，我二叔終身都隻愛着一個人。”

　　“我的家教告訴我，男人是可以對一個女人忠貞不渝的，我若是選丈夫，也隻做唯一，不做備選，不做妾！”

　　皇帝見沈甯甯的态度強硬起來，他分外惋惜。

　　“甯甯，既然你不同意，就考慮考慮朕的另外一個提議吧。”

　　沈甯甯深呼吸，眸色冰冷發紅：“皇帝伯伯，你希望我怎麼做？遠離哥哥？我答應你，我不會影響他娶妻，還不夠嗎？”

　　皇帝歎氣不已：“你知不知道，淩危說，倘若你不願成婚，他就一直等着你。”

　　“朕多麼希望，他不是太子的身份，這樣就可以跟你長相厮守了，可是甯甯，他身上背着江山社稷，你忍心看他違背倫常，一直守着你嗎？”

　　沈甯甯張了張唇，卻覺得嗓子眼苦澀的說不出什麼。

　　皇帝繼續道：“朕跟你打個商量如何？既然你也不喜歡陸紹元，那麼，朕就假裝賜婚你跟陸紹元。”

　　“到時，淩危自然會死心，等他的婚事定下來，朕就做主，替你和陸紹元和離，再為你挑選如意郎君，可好？”

　　沈甯甯一片心，已經墜入了無盡的冰窟汪洋。

　　皇帝要逼墨淩危娶妻，斷了他的猶豫不決，所以就要解決沈甯甯。

　　那麼，她甘心成為犧牲品嗎？

　　如果她答應了，又把陸紹元置于何地。

　　沈甯甯再忍，哆嗦的眼淚，卻已經滑出眼眶。

　　落在冰冷的大理石桌面上，濺出了雪花的模樣。

　　她的心裡在下雪，哪怕面對着春光一片。

　　皇帝也跟着紅了眼：“甯甯，朕的病，你一定也聽說了，朕隻怕沒多少年好活了，倘若有一天突然走了，淩危就是朕最放心不下的人。”

　　“朕已經對不起他的母後了，不能再對不起他，甯甯……你，你能不能答應朕一次，就當是伯伯求你了？”

　　皇帝說罷，竟然起身，撩起龍袍，朝沈甯甯跪下了。

　　若是以往，少女必然要馬上扶起他來。

　　可是現在，她像是被凍僵了，隻垂着纖秾長睫，吸氣顫顫，眼淚簌簌流下。

　　“為什麼必須是陸紹元？”她終于開口，聲音沙啞：“我不想連累他，既然是假賜婚，那麼我随便選一個，不也行嗎？”

　　皇帝苦笑：“淩危何其聰明，何況他的手段，朕這個做父親的，豈會不知。”

　　“若是換了别人，必然被他攪的翻天倒海，他信不信都是次要的，可換做陸紹元，便不一樣了。”

　　“淩危也知道，你們相識時間很長，不比他短，何況，陸家官商兩條路，都走的不錯。”

　　“就算朕多年後離世，也不用擔心淩危報複，何況朕會提攜陸複，讓你與陸紹元，活的更好一些。”

　　說到這裡，皇帝試探着看向她：“甯甯，陸家這個二少，也十分喜歡你。”

　　挂在天邊的太陽，不知是不是眼淚的緣故，在沈甯甯的視線看來，被氤氲的紅彤彤的。

　　她不知自己是怎麼走下山坡的，晚春也被支走了，必然是皇帝不允許晚春知道今日沈甯甯見過的人是他。

　　沈甯甯剛走到竹園門口的時候，看見有一對眷侶結伴來看竹影晃日。

　　他們二人彼此攬着，笑的情真意切的模樣。

　　沈甯甯忽然有一些迷茫，她很想問問他們，有沒有遇到過她這樣的事，遇到了的話，又該怎麼處理？

　　她也很想問一問她的娘親，她怎麼做才是對的？

　　不過，問什麼都不重要了。

　　方才，沈甯甯在亭子裡，含淚地應下：“我會去問一問陸紹元的意思。”

　　言下之意，是她接受了皇帝的安排。

　　如果陸紹元也沒有異議，那麼，就按皇帝說的辦吧。

　　這次她沒有為别人，隻為了墨淩危。

　　相識一場，倘若沒有緣分，就送他一程圓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