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像刀子一樣，瞬間紮入沈甯甯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她不在乎秦芳美的死活，可是卻擔心奶奶因此傷心。

　　發生這麼多事以來，小家夥隻從奶奶口中聽到了如何責怪秦大叔和秦大嬸的話。

　　但從沒聽奶奶說過秦芳美的不是。

　　大概是想着不牽連孩子，故而還心存不忍。

　　沈甯甯小臉上神色黯淡無光。

　　任芋将她護在身後，對汪翠枝氣洶洶道：“你不要挑撥離間，甯甯她奶奶早就對秦芳美失望了！”

　　“而且，你作為秦芳美的姨母，想救她，你也可以。”

　　“我朝律法早有言明，若要為不滿十歲的有罪之人作保，要麼收為養子養女，要麼收為家奴。”

　　“你這麼想救秦芳美，你把她過繼到你膝下，做你的女兒呀，何必為難别人？”

　　汪翠枝臉色奇差。

　　她哪裡不知道這個規矩？

　　可是滄雲國的律法還說了，為罪人作保的家族，三代内不得為官入朝堂。

　　汪翠枝自己的大兒子正在準備武舉，來日說不定能做個将軍！

　　真要為了秦芳美賭上自己兒子的前程，她猶豫了。

　　于是，汪翠枝将目光又投向沈甯甯。

　　“甯甯，你是個好孩子，趕緊把芳美救下來吧，不然你豈不是成了别人眼中，六親不認的白眼狼了？”

　　沈甯甯已經重整心神。

　　聽言，她擡起軟糯白嫩的小臉，一本正經地說：“這些大人編出來的謊話，已經吓唬不到我咯！”

　　“秦芳美不是我的親人，不救她又怎麼樣？”

　　任芋跟着點頭：“就是！甯甯，别理她，這一家子都不是好東西，我們走。”

　　小家夥被任芋拽着離開。

　　回家的路上，任芋不忘安慰：“你也别難過，說不定秦奶奶根本不在乎呢。”

　　“再說了，下這個命令的是皇上，秦芳美咎由自取，她是活該！秦奶奶怪不到你頭上。”

　　沈甯甯擡起水靈靈的黑眸，連續點了兩下小腦瓜：“嗯！”

　　她了解奶奶，不會因為這個跟她生氣。

　　隻是怕奶奶為此神傷。

　　故而沈甯甯蹑手蹑腳地回到了山中宅子裡。

　　她還沒想好怎麼跟秦奶奶說這件事。

　　時值黃昏傍晚，漫天潑灑的雲彩帶着烈日的餘晖。

　　不屬于初秋的熱浪在林子裡起伏。

　　沈甯甯邁出一隻小腳進了宅子，就聽到奶奶和藹的呼喚：“甯甯回來了。”

　　小家夥一怔。

　　她走進門内，狼四和另外幾匹母狼，正圍在和面的奶奶身邊。

　　“馬上要中秋了，奶奶做點月餅，回頭你帶去私塾，跟同窗們分享。”說着，奶奶朝她看來。

　　每根銀絲都在霞光的照耀下，顯得分外親和慈愛。

　　沈甯甯心裡一下子覺得内疚。

　　她站在原地，小手絞着衣擺，黑狼王從後面拿腦袋推了推她，沈甯甯才上前一步。

　　“甯甯，你怎麼了？是不是哪兒不舒服？臉色為何這麼差。”秦奶奶察覺出不對，忙拿圍裙擦了擦手，走上來撫摸她的額頭。

　　小家夥眼眶頓時紅了。

　　“奶奶，皇上下令處死秦芳美。”語畢，沈甯甯長睫微顫，兩丸黑瞳裡閃爍着淺淺的不安。

　　這是自小就沒有安全感的一種敏感。

　　正在為小家夥整理發絲的秦奶奶聽言，手上動作頓住。

　　奶奶似乎有些驚訝，卻又瞬間明白過來，沈甯甯在擔心什麼。

　　她蒼老的手動作緩慢且溫和，語氣帶着心疼：“甯甯，你不要害怕，奶奶不會因為這個不要你。”

　　“怪我不會教兒子，管不住兒媳，芳美落得那樣下場，隻能怨她自己！”

　　“你記住，咱們相依為命的那天開始，奶奶是甯甯的奶奶。”

　　到此，小家夥終于忍不住了。

　　嗚哇一聲軟糯的哭，撲進奶奶的懷中。

　　夕陽下，祖孫倆人的身影彼此依靠，竟真應了相依為命四個字。

　　兩三日過去。

　　茶棚裡收留的流民們，身上的傷也好的差不多了。

　　五兒的瘡倒是好得慢，不過幸好有起色。

　　所以，沈甯甯決定先試開張一天。

　　她沒有大肆宣揚，隻給了城裡幾個“包打聽”一點銀子，讓他們幫忙吆喝。

　　然而，剛開張第一天，攤子前就已經排滿了慕名而來的客人。

　　一眼望過去，不見隊伍的盡頭，居然比她想象的都要多！

　　多數是聽說沈甯甯小狼女外号，因好奇而來。

　　還有人，是為了借助她讨好太子。

　　無論如何，這麼多客人，讓小家夥看到了以後茶攤生意火紅的征兆。

　　她高興地一臉喜氣洋洋。

　　姜芷負責盛果料，陳冶則放上碎冰和冰鎮水，再由幾個打扮成小二的流民送到各個賓客手裡。

　　“沈甯甯！”總算排到陸紹元的時候，他已熱的汗流浃背，手裡的折扇不斷搖動。

　　剛剛他在人群裡，給沈甯甯打了好幾次招呼，但都被喧鬧的人聲掩蓋。

　　小家夥忙的這才看見他。

　　圓嘟嘟的臉上，汗水黏着濕潤的黑發，更顯得眼眸水汪汪的，帶着笑：“陸紹元，你也來啦，你要喝什麼口味？”

　　一看見她，陸紹元身後的那群要好的公子哥們就發出哦的動靜。

　　大家互相推搡，擠眉弄眼，似乎在打什麼暗号似的。

　　沈甯甯眨着大眼睛不解，還乖乖地看着陸紹元。

　　陸紹元被看的輕咳一聲，扭頭呵斥友人：“别吵了！”

　　随後，他才看着桌上擺着的各色果料：“我想喝……你推薦一個吧。”

　　小家夥指着枇杷蜜漿：“喝這個叭！是我們狼吞茶鋪的招牌呢。”

　　“好，那就這個！”陸紹元一口應下，掏出一錠金子：“來十杯。”

　　沈甯甯驚訝：“要不了這麼多，我不好找錢的吖！”

　　“那就不用找了，剩下的你拿着，就當我祝賀你開店。”陸紹元說罷，沈甯甯也沒再堅持。

　　她讓姜芷和陳冶做了十二杯，另外兩杯是附贈的。

　　陸紹元走到一邊，看着忙碌不已的沈甯甯，欲言又止。

　　黑狼王趴在小家夥的腳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眯眸盯着陸紹元的表情。

　　終于，陸紹元下定決心，主動走近了一步。

　　“沈甯甯，馬上就是中秋節了，你和你奶奶要不要來我……”

　　他話都還沒說完，一旁就傳來一陣哒哒的馬蹄聲。

　　衆人扭頭看去。

　　隻見一列列輕騎鐵馬，開雲破月般，踏塵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