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他比知道兒子六年前那次出任務還緊張。

　　“老薛，明天一早，幫我訂去鵬城的機票。”

　　……

　　穗城，姜依也沒睡着。

　　那盤磁帶放在她面前，三個小時候，她還在猶豫。

　　有兩個自己在交戰。

　　姜依A：為什麼猶豫呢？我對陸雲骁已經沒有任何感情，他說的任何話，對我還有什麼影響呢？

　　姜依B：是啊，既然沒影響，聽來做什麼。

　　姜依A：但是，萬一裡面有些信息，對大局造成影響呢。

　　姜依B：你覺得可能嗎？

　　最後還是姜依A占了上風，理由就是，陸雲骁對她說什麼都沒影響，關系潘強的命運，有萬分之一可能，她也不能錯過。

　　今天她在人民路房子，客廳有錄音機，她去樓下取來了，把磁盤放了進去。

　　好一會都沒有聲音。

　　她正要關上，忽然一聲“姜依”吓了她一跳。她的手就停在那裡。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嗎？”

　　下一瞬，姜依就想把錄音機按停了，但陸雲骁好像知道她想什麼似的，立即說：“你能不能聽我說完？也許這是我最後一次跟你說話了。”

　　姜依一愣。

　　他是什麼意思？

　　陸雲骁說：“姜依，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你從水裡冒出來，臉上都是水，露出肩膀，我那時是被驚豔了一下的。”

　　“你個登徒子。”姜依說。

　　因為他當時什麼也沒穿。吓了一跳時，差點露出不該露的。

　　陸雲骁聲音有點不自然，“明明是我比較吃虧，你還反客為主，說我是登徒子。還一眨不眨的盯着我看，我心想怎麼會有這麼厚臉皮的女人。”

　　“我驚豔是有，但更多是覺得你不矜持，我不喜歡這樣的。反正下次不會見到，我趕緊走了。

　　誰知幾天後，你來我營區找我，說我看了你，你也看了我，咱們互相負責，結婚吧。我又吓了一跳。怎麼會有這樣賴皮的女人。”

　　姜依知道，因為自己對他一見鐘情。

　　“我不答應，你就學都不上了，天天來找我。

　　拿着大喇叭在營區門口喊喜歡我，守衛的士兵都笑我了，連政委，同一個營裡的戰友們都笑我。說那姑娘多愛你，就娶了吧。

　　關鍵是長得漂亮。我想到在水裡的你，像妖精，确實漂亮。但我還是沒答應。因為你的性格不是我喜歡的類型，看起來是能鬧騰的，一點不溫柔。

　　可是後來我受傷了，你照顧我，我怎麼可能不感動？我……”

　　他聲音哽了一下似的，“我那時，還對蘇婉清有感情。蘇婉清剛下鄉當知青同時吸引了我和曉峰，但曉峰比我主動，他們在一起了。

　　我不知曉峰知不知道我心思，覺得娶了你，是表明自己态度，也是斷了念想。

　　奶奶也勸我娶你，說這麼好的姑娘去哪裡找。媽不同意，她們還吵了起來。

　　我煩躁的出去，看見你給我帶來了一件白襯衫，你說你親手做的。你笑意盈盈，陽光照你臉上，像爆開了一朵花。

　　那一刻，我忽然想親你一下，可我從來沒有這麼主動對姑娘家。就是這件襯衫，打消我的猶豫，我答應奶奶去你家提親。

　　我沒什麼錢，八百塊彩禮錢有一半是奶奶的，提親我是開心的，我想過和你好好過一輩子。”

　　停了兩秒。

　　姜依有點不耐煩了。

　　“你讓我說完！姜依，我接受了一項很危險的任務，去了南海上，我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

　　姜依心裡一跳，南海上？

　　她記得，當年報紙報到那案子時，是不是也有南海的字樣。她腦瓜嗡的一下，陸雲骁的聲音還在繼續，“我想過跟你過一輩子的。隻是我是個蠢人，沒這命。”

　　“我想着咱們先培養感情，再要孩子，但結婚那晚，我喝多了，沒忍住，跟你有了小果實。

　　我為什麼沒懷疑小果實不是我的，因為我記得你兇前有顆很小的紅痣，醒來後我還記得。”

　　姜依想起來了，離婚後在大哥家，他有一次扒開她的衣服看。

　　“對，你回來後，我懷疑過你不是姜依本人，扒你衣服看有沒有那顆小痣，你以為我對你做什麼。”

　　陸雲骁說，“但我現在知道，不是因為你不是你，而是你對我失望了。”

　　“姜依，我錯了，沒看清蘇婉清的真面目。

　　加上曉峰為救我去世，我和蘇婉清相處多了，和你吵架也多了，每次和你吵架，蘇婉清都知道，她把我哄着，我承認，我的男性自尊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姜依心想，那你為什麼不跟我離婚，去娶她。

　　“但我知道，自己對蘇婉清已經不是那種感情了，我之前跟你說過，這一發現，是在你給我送手表，結果又賣了那次。

　　我慢慢看清自己的心，但我以為還有很多時間，可以修補關系，可結果，我一次次又上了蘇婉清的當，讓你誤會更深。”

　　姜依不覺得是誤會。

　　“你是不是覺得，如果我對蘇婉清沒感情，為什麼還上當？你們為什麼就不能相信是真的為了曉峰呢。你不知道，我，曉峰，楊碩，一開始是多好的鐵三角。”

　　“男人之間的友情，不知怎麼解釋給你聽。”

　　陸雲骁的聲音變得有點沙，“當然，我也是個蠢蛋，沒處理好界限，讓你誤會，而我還有大男人主義，嘴又笨，沒好好解釋。後來我怎麼解釋，你們都不信。”

　　“我不明白，你們為什麼不信。

　　為什麼不信，我願意為了曉峰救孫烨，舍棄自己的孩子。

　　姜依，我可以軍人的名義發誓，沒救小果實，是為了曉峰。當時我的腦海裡，閃過的隻有曉峰在地震裡推開我，和他爸跪着求我好好照孫烨的畫面，絕對不是因為蘇婉清，跟她完全沒關系。

　　念頭就在一瞬間，當時水流很急，伸出手的刹那，就決定了一切。”

　　“當然，你會覺得我不夠愛你，才沒想到你後半生會怎樣。

　　事情發生了，我想過要怎麼彌補的。去北方的時候，我想帶你的，沒想帶蘇婉清，可是你不給我機會。

　　你說你死也不會原諒我，死也會待在大院。

　　我也想過留下來，你一個眼神都不給我。那兩個月，我無論做什麼，你都不理我。你是不是忘記了？”

　　是，那時姜依都想跟小果實去了，哪裡還搭理他，蘇婉清和李美珍輪番挑釁，她更加恨了。

　　“也是我自己活該。”陸雲骁說，“曉峰掃墓那晚，我喝醉了，蘇婉清拿了我本想送你的镯子，來讓我負責，我怕她告訴你，那我們是真回不去了，就答應帶她去北方。但隻是給她安排住處和工作，沒答應跟她一起。也讓她别告訴任何人。”

　　姜依心想，蘇婉清可能不說嗎？當天就戴着镯子來她面前炫耀了。

　　還有李美珍，勸她讓位給蘇婉清。

　　“我去北方前一晚上，沒回大院，是因為那邊有工作直接讓我過去了。我媽和蘇婉清後來才去的。

　　我去北方，也是想讓大家冷靜一下。想着等你沒那麼傷心了，再哄你。我其實每個月都回去的，你記得嗎？

　　你要是記得，就知道你是怎麼對我的。

　　一次好臉色都沒給我，每次我要解釋，你掉頭就走。現在也是這樣，我知道當面說你不會聽，才決定錄音。

　　但我心想，錄音你也不一定會聽。

　　如果不聽，那就是你的損失了，姜依。因為我會說到你感興趣的消息，關于潘強和聶粲的。”